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侠女十一 ...
-
既然速度快,那便要想办法引走他们的注意力,让脚步慢下来,元和景心里很快有了盘算,伸手往腰间一摸,却是抓了个空。
想都不想也该知道,身上财物在被绑来时就该被搜刮干净了。
这屋子里也不像是会有钱财的样子,就只能去外面碰碰运气,索性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元和景向江印月简单交代后,便挪着步子偷偷往门口溜。
烛火照不到的墙角正好能作隐蔽,溢着亮光的出口就在眼前,元和景隐约有了越狱出逃的错觉,虽然明白外面仍是未知,但不知怎的内心激动不已。放在平时,她一个官家大小姐哪有机会接触这样的事?
“哐镗”一声,锋利的流星镖霎时入木三分,就不偏不倚落在面前两寸处,连刺穿木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要是元和景走得再快些,这飞镖刺入的就是她的脑袋了。
劫后余生的冷汗在后背直冒,吓得元和景连连改口,这种丢命的事以后还是少遇上些罢。
甫一靠近门口,清凉的风便扑面而来,空气都是前所未有的流通,元和景连忙迈着碎步溜出去,如她所料,这两兄弟并没有别的帮手,所以外面无人看守,她也可以放心大胆行动了。
一番打量后,不难看出这是块普通但干净的空地,角落零零散散堆着杂物,旁边那座库房看着不大,面前的建筑应是主屋,顶上的脊兽看着还算气派,从这里唯一进去的入口上挂了牌匾,只是天太黑叫人看不清写了什么。
四处也找不到看起来更可靠些的地方,元和景干脆走到牌匾下试着推门,出乎意料地没有上锁,不过倒也省了好些麻烦。
刚进去便被馥郁的香气包围,像是很多种胭脂水粉混在一起的味道,寻常人家哪里会在一间屋子里摆这么多?除了这是家胭脂铺子外,元和景暂且想不出其他可能。
略一摸索后更证明了她的猜测,手边正好就是柜台,平日里收下的银钱都会放置在暗格的保险箱里,只要取出些铜板往地上一洒,何愁那两个爱财者注意不到?
不过她倒是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既然是钱柜,那怎有轻易能打开的道理,再加上角落里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光是绕去柜台后再找到钱柜,便要先废上不小的功夫了。
总算在柜台最里侧摸到个金属锁扣,元和景从头上拔出根簪子便开始撬,“咚咚咚”地捅了好一会也不得其法。她蹲在地上撬得专心,连背后的大门何时开的也不知道,等终于能意识到不对时,剑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元和景手上动作一顿,身体像被定住似的僵在原地,脑子里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何人在此偷偷摸摸?”
气息沉稳,吐字清晰,短短一句话便彰显身为朝廷命官的威严。元和景有惊无险地松了口气,道:“兄长,是我啊,我没干坏事。”
元纪辛眉头一皱,满脸怀疑,但毕竟是自家人的声音,他不可能听不出来。收剑时,他问:“你怎么在这?”
“我被绑到这里来的,现在需要用点钱,你帮忙把这个柜子撬开。”
元和景只顾自己解释得方便,但这话落在元纪辛耳里却是极有歧义的。顾不上还在办案,他当即厉声道:“你身为元家小姐,竟敢……”
“不是不是。”元和景一听便知道他是误会了,但若是从头讲起还不知要花多久时间,屋里的江印月和女侠随时可能有危险,她心里着急,一时更语无伦次起来,“这是救命的,里面有人打架,这能救命!”
想起过往相处的种种,元和景终于发现一个绝望的事实:元纪辛应该很难对自己这个妹妹建立起信任来,毕竟除了责备和教训,两人鲜少有除此之外的交流。
“罢了罢了……”
“你让开。”
“啊?”元和景突然反应不过来,好一会才讷讷地站起身退到一边,“哦。”
剑锋劈下时带起一阵凌厉的风,锁扣应声而碎,元和景连忙打开柜子,抓了把铜板碎银就往回赶。元纪辛虽不明所以,但也飞快跟了上去。
屋内打斗声还在继续,从门口依稀可见几个人影飞快闪过,元和景跨步进门,捧起手里的东西往地上重重一摔,劈里啪啦的声音顿时响成一片,清脆而嘈杂。也就是这时,两道目光齐刷刷地朝这边投来。
“钱!”
来去如鬼魅般的两个身影悄然凝滞了片刻,这点破绽没能逃过女侠的眼睛,剑锋一转,白影的半条手臂被生生削下。赶来的元纪辛也在此时出手,拦住了赶去支援的暗影。
两兄弟分开后根本不是任何一人的对手,在密不透风的攻势下只能节节败退。元和景将目光牢牢锁在那位女侠身上,心里有种说不明的感觉,女子学武在京城本就不多见,除了惊奇之外,油然而生的向往也令人难以忽视。
对方看起来也不大,还和自己一样都是女辈,武功却如此高强,别说是危难时自保,以一敌多救人水火也不在话下。要是自己也能有一身好功夫,今夜或许就不会如此狼狈了。
思绪翻涌间,两兄弟败局已定。暗影见正面不敌,用尽全力挑开一剑后便转身朝着江印月而去。转变发生得突然,元和景此时又相距甚远,只能下意识惊呼:“快跑!”
江印月像是被吓得傻了,无助地后退几步撞上墙壁,之后再找不到退路。眼见着暗影离她越来越近,元纪辛却抢先一步来到江印月身前,长剑径直刺入暗影的胸膛,穿透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兵戈铁甲的剐蹭碰撞声由远及近,明亮的火光从小门鱼贯而入,瞬间将这破旧的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元纪辛随手将下巴的血蹭去,号令道:“将这两个小贼即刻拿下,送往县衙。”
众士兵齐声应“是”,奄奄一息的明影和暗影被很快架走。元和景连忙拖着发软的手脚去看江印月,还好没什么大碍,只是刚才无意扭了脚,现在连走动都有些困难了。
元和景将她小心翼翼扶起,又看向元纪辛,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元纪辛将剑收入鞘中,道:“今日我去拜访县令,得知青州最近出现多起绑架劫财案件,凶手因行动极快而迟迟未能归案,县令从卷宗推测此处应为凶手据点之一。”
“而此时姐姐突然派人传信说你不在客栈,我直觉不对,便前来查看,没想到正好遇见。”
事到如今,明影和暗影就是凶手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容不得元和景不承认。若要再多说些什么……也只能感叹一句时运不济,谁能料到两人初来乍到,就误打误撞跟贼人撞个正着呢?
元和景幽幽地叹了口气,此时元纪辛信步上前,衣摆一撩在江印月面前单膝蹲下,道:“你住在何处?我背你回去。”
江印月一开始还有些扭捏,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再三叮嘱“如果太重的话就不要勉强”后才慢慢趴上去。
毕竟是武将出身,元纪辛将人背起来时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像是为了让江印月安心,他很轻地说了句“不重”,才迈开步子稳稳地往前走。
似是突然想起来这里还有个妹妹,元纪辛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扭头对元和景道:“我让他们送你回去。”
“别操心了你快走吧。”元和景不在意地摆摆手,转身朝那位女侠抱拳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小女名元和景,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叫我十一就行。”
女子声音平静,腔调里带着习武人独有的干脆利落,待斗笠摘下,那张清丽的脸才在元和景面前显山露水:细柳眉,丹凤眼,上翘的眼尾勾出无限疏离冷漠,好像对什么事都不甚关心,唇几乎拉成一条直线,说完这句话便没了下文。
“呃……咳咳。”对方气场太过强大,元和景罕见地有些无措,只能先以咳嗽掩饰尴尬,“是祝长生叫你来的吗,那他人现在在哪?”
虽然看着不近人情,但十一还是很好心地有问必答:“他刚才随我到门口,突然发觉异常,先去调查别的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你自己回去,我先走了。”
说完,十一便要离开,元和景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袖子:“不行。”
眉头一皱,那道冰冷的视线很快落到元和景身上,吓得她赶紧把手松开,挠着头嘿嘿笑道:“路上太黑了我找不到方向,你干脆好人做到底,把我送回去呗。”
元和景怕被看出心虚,干脆就低着头不与她对视,反正她废这么大力气把自己救出来,肯定是不会下杀手的。就这么腆着脸沉默了会,才听见毫无起伏的音调在头顶响起:“走。”
“得嘞。”
出了门穿过巷子,一路上人迹罕至,元和景按捺不住寂寞,刚安静过一会就凑到十一身前,殷殷切切地问:“你刚才那招唰唰唰是怎么练成的啊?好厉害……能教教我吗?”
具体的招式她自然是不记得,只能以手作剑瞎比划几下。十一淡淡地看她一眼,似乎觉得并没有回答的必要,很快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别这么小气嘛,我可以拜你为师的。”说着,元和景双手捧起就往下拜,嘴里还念念有词,“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扶,元和景连忙抬头一看,却见对方已经走出好远了。
“诶你等等我啊。”
“你真是祝长生的手下吗?他怎么会有你这么厉害的手下?”
“我给你多些钱,你来当我的手……”
“闭嘴!”
终于安然无恙地回到客栈,老板来开门时还一脸惊奇,因为明明见她下午就回来了。绑架的事自然不好声张,元和景只好随便诌几句,不等老板想明白就赶紧拉着十一进了门。
刚在桌边坐下就看见十一转身要走,元和景脱口而出“等等”,下一瞬便被猛然出鞘的剑吓个趔趄。
对方眼里的怒火实在太明显,元和景不敢再造次,只能弱弱地补了句:“没事,你慢走哈。”
折腾了大半夜,困意虽迟但到。江印月有元纪辛照顾,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元和景草草洗漱后就安然睡下,连本该在笼子里的狐狸不见了都没发现。
等她次日醒来再找时,哪里还寻的到狐狸踪影?其实一开始也没打算真的养它,只是离别来得太突然,连招呼也不曾打,元和景叹了口气,心头竟浮现些许伤感来。
不过人各有路,狐狸当然也不例外,粗略收拾过后,她也要回家去了。
半途把江印月放下后,马车一路走到元府偏门,母亲早已在外等候。从边关回来没几年,元纪宁便养成了去云顶伽蓝礼佛三月的习惯,父母前半生在战场上的杀孽太重,唯有如此才能帮他们赎回些罪过。或许是真的起了效果,元家这些年虽不说飞黄腾达,但也是平安顺遂,无忧无虞的。
母女三人一同用午膳,期间元纪宁说了元和景和离的事,母亲自然是赞成不已,夜里等元敬瑭回来后再一商量,便定下了两姐妹次日前去少卿府说明的事宜。
几天不见,祝老夫人的身体看起来好了许多。元纪宁也没提祝长生已死的事,只说两人感情尚浅难定终身,这场婚事还需要再议,即便做不了婆媳,但可结为干亲,元和景日后也不会忘记来尽孝道。
祝老夫人向来通情达理,又聪明至极,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后也并未阻拦,只叹道:“感情一事不能强求,两个孩子终究是有缘无份。”
元和景全程未发一言,毕竟元纪宁说得没错,就算她知道祝长生其实没死,但两人的确没有感情,甚至连交集也不过寥寥,强行绑在一起也只能徒增烦恼。
待说的差不多,元和景便被吩咐了去收拾东西。毫无防备地拉开门踏进去,床上那个衣襟半敞、姿态慵懒的人形便径直撞入了眼里。
几乎是循着本能,元和景后退到门外,“嘭”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罪过罪过,信女一生老实做事本分做人,可别从天而降什么金屋藏娇、行事风流的帽子来,我日后还要在京城里混呢!
说不定方才只是幻觉,好好的少卿府里怎会出现如此不知廉耻的人?这样想着,元和景刚打算再打开看看,门先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一根约莫小臂粗的白尾巴伸了出来。
元和景见势不对转身就跑,双脚却在下刻离地,后颈的衣领被轻飘飘提起,而后像拖吊死鬼似的把她拽进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