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希尔山庄闹鬼的第五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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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鬼魂五官模糊的脸上，嘴巴一张一合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构不成完整音节，只发出了微弱的气流声。
【梦境回溯】的技能等级还是太低了，饶是有【闲聊】作为辅助，也不能直接交流。
枉死的能量体本身孱弱，没有技能的引导和支撑，他可能都无法出现在罗南面前。
这点从对方近乎透明的魂体就能看出来。
尝试多次都说不了话，一时间，孩童鬼魂的情绪由悲伤，到带着些许希冀，最后变为失落。
“不要着急。”罗南一改往日稚气的模样，他的声音轻柔，又叫人无法忽视其中蕴含的力量，坚定有力。
在家人面前，罗南可以是孩子，是需要被照顾的弟弟。
而在这场梦里，他是支撑，是通灵者，是协助灵魂实现未了心愿，得以安息的引路使者。
经历无限副本又如何，本意退休养老又如何，自嘲热血已凉又如何。
他做不到漠视。
这不是个人英雄主义，不是天真做派热血中二病，更谈不上高大上的远大抱负。
仅仅是他作为人的同理心，他不知从何而来的责任感在作祟。
前世不只是轻飘飘的字眼，更是组成如今罗南的重要部分。
他出生在一个和平安定的国家，纵然无父无母，在福利院里成长，可院长妈妈平等地关爱着每个孩子，义工哥哥姐姐们总是给他们带来欢声笑语，爱心人士的集体捐赠、国家日益强大后相关政策的扶持，他吃得饱穿得暖，一路读书顺利考上重本。
虽然有着高情感需求，渴望得到纯粹的“爱”，但罗南的性格并非许多作品里对孤儿单一标签的那样，他心思细腻却不过分敏感，为人简单却不过于天真。
如果没有无限副本，没有伪神，他会找份稳定工作，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时不时回到福利院去当义工。
无限副本解构重组了罗南，让他直面从未见识过的人性黑暗面。
他曾经以为苦难将他磨砺出坚不可摧的铠甲，遇上小队同伴后，罗南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只河蚌，外壳底下依然柔软，只是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他深知人心险恶，深知人的不可信。
然而，总有人如风雪摧残下，挺拔如初的青竹。
傲骨依旧，坚韧依旧，良善依旧。
正如从小到大，院长、义工哥哥姐姐们、国家社会所教会他的那样，正如幸运相识，小队成员教会他的那样。
罗南相信人的光明面，相信人的不可战胜性。
太阳总会升起，驱散黑暗，再凛冽的寒冬雪山，总有不知名小花夹缝绽放。
苦难一锤锤地锻造他的坚定意志，又如诗如歌般触及柔软，让他共情同振。
罗南喜欢善良的人，喜欢千千万万与深渊决斗的人，喜欢阅尽千帆不变本心的人。
他爱充满可能性的世界，爱这个世界的一切美好事物。
打倒伪神后，罗南当然是迷茫疲惫的。
拯救世界的路上，有太多牺牲太多痛苦，根本说不清道不明，迎来终曲后，一直在战斗的灵魂竟不知所措，无法适应骤然轻松的环境。
才会想着——歇息吧，在自己需求的爱里慢慢长大。
但是，在他人求助面前，在熟悉的黑暗深渊面前，罗南无法佯装看不见。
有怎样的能力，就该承担怎样的责任。
有些事情，总有人要去做。
罗南知晓，这是他实现自我价值的途径，这是他无法抛却的理想主义。
今生也是组成罗南的重要部分。
因为真切体会了“爱”的美妙，“爱”的动人，才会加倍厌恶“爱”的被迫剥离。
现在，沉睡已久的勇者，昔日的战士又决定回归他的老本行。
——与黑暗作战，拯救世界。
当然，还不是时候，如今他只是个五岁小孩而已，别说门禁了，连单独出门权都没有。
何况他体质还只有可怜的7点，稍微运动还会掉到3、4点的那种，连动用精神力都要格外小心别把自己伤到了。
那是未来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决心行走的道路。
咳，到头来还是燃了一把。
这说明什么，他罗南至死是少年啊！（大拇指）
何尝不是一种退休返聘。
“不要着急，慢慢来。”罗南鼓励地对他笑了笑。
“沉下心，调整好状态，这里是你的梦境，由你创造出来的地方，只要你想，你可以做到的。”
“看到银白色的光点了吗，那是我的魔力，跟着它们，尝试将它们融合到体内，然后再调动力量。”
死去的男孩听从指引，吸收了罗南释放的灵力，魂体逐渐变得充实起来，仿佛调整了图层透明度。
“没错，就是这样，真是聪明的孩子……来吧，把你无法说出来的话，无法传达的信息，用画面一一展现出来吧。”
“像放映机播放电影那样，或者像镜子映照物品？喔，你看过《哈利波特》吗？很好，看过，那也可以像里边的冥想盆一样。”
“将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我。”
周围的景象仿佛浸泡水中的白纸，开始模糊、扭曲、破裂。
一个个巨大的气泡浮现，罗南静静地站在原地，观看着这些零碎的片段。
021.
“嘿，看这里。”
走在放学必经的小路上，忽然，不远处绿荫下，西装革履的男人叫住了男孩。
“汤普森先生下午好，你喊我是有什么事吗？”男孩双手揪住书包带子，走过去礼貌问好。
“你是要回家吗，刚好我也要回社区，顺路载你一程，走吧，乖男孩，我们上车。”男人拿着车钥匙示意了下。
——是绅士外表下，蓄谋已久、利用信任的哄骗。
“等等，汤普森先生，我家在那边，已经开过头了。”
蓝眼睛时刻关注着车窗外的风景，在看到熟悉的街道越来越远后，小男孩忍不住提醒道。
“……汤普森先生？”
没有应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轿车已经停下，男人从前边猛地探出身，一只拿着手帕的大手死死钳住他的嘴巴。
——是偏僻小径，封闭车厢内无人能听见的呼救。
冰冷，潮湿，窒息般的恐惧。
充斥鼻腔的是消毒水和类似铁锈的气味，头顶的灯连发出的光都灰蒙蒙的。
麻醉过后，男孩犹如待宰羔羊，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赤.裸地躺在手术台上。
不远处的玻璃罐里，透明溶液浸泡着一双眼睛。
跟他的眼睛如出一辙的蓝，纯净，美丽。
一只属于成年人的、戴着橡胶手套的手，触碰到了男孩的眼皮。
半昏迷半清醒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冰冷的器械一点点向自己靠近。
……他的眼睛，也要被挖走了。
这是他最后能够看到的景象。
人间的光明，骤然断开，只余从此再也无法跨越的黑夜。
——是地下室里戛然而止的短暂一生，是后悔惊慌绝望都无济于事的惨剧。
“不，我的……眼睛……”
“好痛、好痛……”
“爸爸、妈妈……救救我……”
随着回溯触及到梦魇般的创伤回忆，整个空间都在震动，前所未有的强大执念爆发了，男孩的声音终于冲破灵魂强度的限制、生与死的阻隔，传递了过来。
亡灵模糊的五官也还原成死亡前的状态。
双眼被剐走，眼皮无力撑起，只能塌陷下去，变成了两个不断淌出血色粘稠液体的窟窿。
他尖叫着，大喊着，拼尽全身力气，像是要把生前无论如何都发不出的声音传遍全世界。
他呼唤着爸爸妈妈，明明被挖走眼睛前打了麻醉，感受不到疼痛的，可他还是觉得好痛好痛。
仿佛有团烤红的炭在灼烧着他的骨头，蒸发他的血液，不得安宁，想哭泣，任凭嚎叫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
后知后觉想起——原来自己已经死了。
鬼魂是没有泪水的。
他哭泣的权力，他呼喊父母的权力，就这么被人残酷夺走了。
从眼窝处淌下来的是血，流也流不尽的血。
若是常人见此情景，只怕早已骇得魂飞魄散。
罗南只感觉到了浓浓的哀伤。
他伸出双手，用力抱住了对方。
并不完全连贯的生前回忆里，他终于得知了亡灵的名字，轻声唤道——
"Jeff."
杰夫，本义“和平的领地”或“上帝的和平”，寓意安宁、力量。
然而，父母对孩子的祝福和希冀，化作一场空。
那双蓝色眼眸，凝视它就好似拥有了天空，但只有在杰夫身上时，才会如此美丽。
浸泡在福尔马林的“收藏品”并不存在所谓的美。
于世界而言，人类是一个整体。
寻常人对于同类的死亡感同身受，对于弱势群体——老幼病残的逝去倍感悲痛。
尤其是孩子。
那是枝头才刚刚吐出新蕊，颤巍着想要展开第一片花瓣的花苞，还没等它开花结果，便早早被暴力打落，坠埋泥中。
谁能不气愤，谁能不难过？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会控制自己潜在的“兽性”，与野兽区别开来。
在伪神的操控下，道德崩坏、法律沦丧，社会文明不堪一击，无限副本成为一些人的末日乐园，尽情释放恶意，起初或许是为了生存竞争，然而发展到后来，便是由人堕落成“鬼”的纵.欲狂欢。
在那里，往往见不到存活下来的老人和孩子，他们通常倒在了前边两个副本里，悲哀的是，不一定被怪物所杀，而是同类相残。
可这里不同。
哪怕有灵异元素，也改变不了这是一个有着稳定秩序的正常世界的事实。
为什么会有如此残忍伤害他人的人？
西方社会，媒体热衷于挖掘连环凶手的隐秘往事，去证实他的可怜，塑造英雄叙事的形象，大谈特谈“这是对于特定群体的复仇”、“对冷漠社会发出的不满”等等，似乎这样就能勾起他人同情理解，抵消对方的恶行。
但罗南无法理解，不能接受。
现实就是，绝大多数的凶手，只是想杀人，所以便杀了而已。
就算有遭到迫害一心想要复仇的人，往往复仇的对象并不是仇人，又或者复仇结束后，杀红了眼，欲.望失去控制，灾难降临到了无辜者身上。
哪有那么多所谓“正义性”的义警？
不管对方有什么理由，成长过程中遭遇了怎样的事情，当他走上犯罪这条路，将目标对准无辜生命开始，就只是个彻头彻尾的、面目可憎的罪犯了。
当连环凶手都有人能谅解，谁又来可怜受害人？
像杰夫这样的孩子，他做错了什么吗？
生命何其脆弱，稚子何辜啊……
耳畔的叫喊不知何时停止了，只是水还在滴答滴答地砸向地面，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梦境是最能反馈意识体内心想法的。
哭吧，哭吧。
罗南听见了，他的痛，他的哀。
“我承诺，你未尽的话语，会帮你传达。”
“我承诺，你死去的真相不会被遮掩。”
“我承诺，他犯下的罪过会得到报应，不光是法律，还有我的方式。”
他松开手，直视亡灵略显可怖的面容。
碧绿色的眼瞳深邃神秘，那是沉淀的、不容动摇的决意。
"Jeff,I promise,and……"
"I can do what I want."
“可以吗？”孩童踟蹰着开口询问，“我想和爸爸妈妈再见一面，哪怕是梦里。”
“自从我离开后，他们天天吵架，这不是谁的错，我不想他们难过，想和他们聊聊天。”
纵使眼窝空洞凹陷，罗南却仿佛又看见了那双亮莹莹的天空之瞳。
柔软的，勇敢的，不曾受到半分污染。
“他们是特别好的父母，值得未来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因为我困在原地。”
“他们该开启新生活了。”
可是孩子，为人父母者，听见你这句话，又怎么甘心这样翻页。
一生冗长，从此生死隔绝，不能相见，你是他们的骨中骨，肉中肉，是满怀期待诞生的孩子，用爱意浇灌一点点长大的小孩，让他们该怎么立刻释怀？
这场梦怎么能这么长，害得他想休和奥利维娅了。
“可以。”
罗南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还能提出更多的，放心吧，我的本领不止这些。”
“这就够了。”小男孩摇摇头，这是罗南第一次见到他笑，笑容很浅，被朦胧雾气衬托得皎洁无瑕。
像月，也像温暖而不灼烫的阳光。
男孩主动拥抱了罗南：“谢谢你，如果有天使，那一定是你这样的人。”
“你们最近搬家，去了几次小镇，你身上的魔力太吸引我了，迷迷糊糊地我就跟上来了……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睡眠的。”
“能遇到罗南，还是拥有强大力量的灵媒，愿意帮助我，真的太幸运了。”
他毛茸茸的发丝蹭到了罗南的脖子，有些痒。
“没关系的，完全不会打扰。”
不，错了。
上帝救不了人类，人间没有天使。
如果有，那就是无聊的人插上羽毛鸡翅膀在玩cosplay。
……如果有，也是像你这样的孩子。
022.
在和杰夫做好约定后，梦境开始摇晃，变得不稳定。
【梦境回溯】的技能时长到了。
一切景象如镜花水月般破碎，杰夫的身影渐渐淡去，唯有那两行血泪和空洞的眼窝，烙印般留在罗南的脑海中。
长长的一声叹息，就在罗南想继续睡觉，明天再好好盘算一番时，五姐奈尔的尖叫声从隔壁房间传来。
他瞬间睁开眼，掀开被子跳下床，打开房门跑过去。
双胞胎兄妹的房间里所有灯被打开，奥利维娅由于忧思过重，睡得不是很沉，休本来不想打扰她的，结果她还是醒了。
一家人都挤在这房间里，还算宽敞的房间立刻变得拥挤狭小。
奈尔抱着小熊，努力把自己缩进被子里，让自己有些安全感。
“感觉有人在盯着，我就醒了，歪脖子女士倒挂在半空，紧贴着我，长长的头发垂到我的脸上……”
雪莉打着哈欠，听着奈尔讲述看见歪脖子女士的恐怖经历，忍不住说了句。
“我承认，这座山庄确实有些古怪，毕竟比较老旧，但奈尔可能是不小心看错什么东西，才被吓到了。”
“也有可能，”奥利维娅坐在床边，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宝贝，这样，明天妈咪陪你在客厅睡。”
休也紧跟着举了几个科学现象。
奈尔没有感觉被安慰到，她还没从惊吓中完全脱离，听到家人的解释，既害怕又困惑。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吗？
——难以置信，家人们，我真傻，真的，单单知道你们是头铁唯物主义战士，怎么不知道会小聋瞎到这种地步啊！
罗南大为震撼。
你们的理智呢，僵尸吃掉了你们的脑子？
“不。”
在细细揣摩亲人们的心态后，他迅速地做好抉择。
什么明天，今晚都别睡了。
给他起来嗨！（掀桌）
“我相信，奈莉说的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希尔山庄闹鬼的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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