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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渡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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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雨打黄梅,四五十天无日头,说的正是眼下平阳的梅雨时节,连空气里都是潮湿的草木味儿。
两日后的大早,天却难得放晴,趁此机会,照夜一行人便动身准备出发。
此次,因柳长赢本就是都尉府的人,淮大人也颇为慷慨,当即拨下两驾官车,护送他们至阿耶江,众人再乘船渡江。原本还想调派几名府兵随行,却让柳长赢婉言谢绝,说是人多太惹眼,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照夜总算拿到一张详细的中洲地图,与柳长赢细细一看,才发现他们要去的皇城离这儿可一点都不近,要不是有官车,大半年怕是都走不到临城。
于是,言庆回头又把能带的东西都搬上马车,这举动让站在马车旁的罗盘老道与大彪虎显得有点儿尴尬,原是他俩最终还是“蹭”上了车,要一路同行。
林逸林公子见言庆什么东西都想往马车上装,纳闷道,“言老弟,不用这么麻烦,咱要先过阿耶江,你东西多了,怎么过江?”
“喏,他俩帮着拿就是。”言庆老实不客气的指着那俩蹭车的,罗盘老道与大彪虎笑着点了下头,概不会和少年计较这些。
林逸听后哈哈笑起,不忘还拍了下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不用麻烦,有本公子在,过江后,咱缺啥再买就是。”
言庆瞥向对方的钱袋,“我说你懂不懂什么叫财不外露。你当初来时,怎就没遭劫?”
林逸得意道,“吉人自有天相咯。”说罢,人已抢先一步跳上了一辆马车。
正在这时,柳长赢与照夜也走了过来。
罗盘张的视线立即投向了照夜,见对方脸上依旧戴着铜钱面罩,只是手里多了把乌黑的伞。他身旁跟着的那名戴财神面的少年,又穿回了古怪的戏服,这大小两人,怎么瞧都觉得怪异。
柳长赢示意诸人上车,大彪虎抱拳,向众人郑重一礼,自行同罗盘老道蹬上了另一驾马车。
前后两驾马车速度不快,官道上人也稀少,难得的片刻安静后,天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车上,照夜同戏衣童又研究起中洲的地图,林逸见彼此商量后,决定过江就去锦城落脚,于是耐不住沉闷,打开了话匣,连声调都不自觉地扬起了几分得意,说道,“你们怕是还不知道,这锦城南郊有个悬卢村,喏,就是这地方。”
林逸手指点上地图,“前阵子,这村子传出过一个怪事,说路过村子的人都有去无回,报到了都尉府,却一直没个下文。原来是淮爷爷人根本不在西凉,后来才叫罗盘老道与大彪虎去探过,结果......”说罢,耸耸肩,仿佛后续自己也就不清楚了。
言庆立即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忙问,“所以这趟,他们是顺道再去查这村子的?”回头自是望向了柳长赢。
却不想林逸又道,“可不就是这个意思,等到了地方,咱们也跟去瞧瞧?指不定真能撞见什么怪事。”
柳长赢原本微闭着眼小歇,此刻却一抬眸,指尖点在地图上悬卢村的位置,吩咐道,“届时,你们几个老实待在村外,不准跟来。”
“为什么啊!”林逸不服气,就知道淮爷爷不会让他掺和。
“没有为什么,淮大人此行已有嘱托,就是要将你平安送回林府去,要不然这趟差事可轮不到咱。”柳长赢神情微冷。
“不,我就是想去看看,看看有啥妖魔鬼怪。”林逸摩拳擦掌,仿佛笃定那地方定有鬼怪,脸上顿时就溢满了莫名其妙的激动。
言庆算是听明白,难怪罗盘老道那俩人会顺道一起走,原是有别的事,于是又瞧了眼仍在看地图的照夜,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照夜没答,小心地卷好地图。
见状,林逸却忽然从身上摆出好几件玩意儿,说道,“你们可别小瞧了本少爷。”
这会儿,连照夜都看了过来,只见零零碎碎的古物一时间都快摆成了地摊盗卖似的,“怎么样?本少爷有了这些,怎不能与你们同去。”
说时,还从中捡了面铜镜,如数家珍了起来,“瞧这秦王照妖镜,秦广王听过没?十殿阎罗之首!”
言庆抢过那镜子,照了照戏衣童,又照了下自己毫无变化的脸,嗤笑扔回,“纹路都刻歪了,阎罗王是请不起工匠么?”
林逸急眼,又道,“嗐!你是有所不知。”
言庆一手托着腮,乐道,“这般厉害,怎就到了你手上呢?”准是被人骗了。
林逸毫不在意,又拿起一枚牛骨小印同言庆掰扯。照夜透过车帘向身后的那辆马车望了望,心中微动。
就在众人以为还有半日的行程才会来到阿耶江边,隐约却已听到前头浪潮翻滚的声响。
“这是......涨潮了?”言庆掀开车帘,盯着那翻滚的阿耶江,只见江面一改往日的温顺,疾风卷着浪花,阵阵咆哮着扑打堤岸。
大彪虎与罗盘老道已下了马车,见状也相互拧起了眉。
“真是够邪门了。前几日咱俩还渡过江,并未见这般情形。”大彪虎声音本就洪亮,竟也被风浪扯碎,变得飘忽不定。
“不急,先看看别人怎么过江。”柳长赢抬手一指,只见江边码头上,来往的商旅百姓们挤做一团,吵闹间,就见一个浪头打来,盖了那群人一头一脑的水气,吵闹声随之也哑了几分。
林逸伸长了脖子眯起眼,指着江面远处驶来的小黑点,自顾问道,“怎不是官家的渡船?”
众人看去,的确,那船体狭小,也有点旧,又没打旗号,倒像是渔家自己的。
言庆会意,嗤笑一声,“官府的渡船,从来只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才肯动弹。遇上这种鬼天气,谁肯出来卖命。再说,他们拿的是俸禄,又不靠这几个船钱过日子,叫我说,肯定是停了。”
“那我们怎么办?”林逸问。
“要么打道回府,过了梅雨时节再来。要么只好坐这种渔家的船,凑合一下。”言庆瞥了眼林逸,“会水吗?”
林逸顿感尴尬,“不如回去,我,我不行......”
照夜与柳长赢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走,先去看看情况。”照夜声音不高,在江边的风声里更显飘忽。
“啊!等等!真要去啊......”林逸的脚步落在了众人最后。
言庆笑道,“方才还说你的那些宝贝如何厉害呢,里头就没一件会避水的么?”便一把将林逸拽住,拖向了江边。......
***
待众人走近,见一船老大站在码头湿滑的木板上,身形随着浪涌晃动,却站得极稳。他嗓门奇大无比,在这大风大浪前,居然也能让人听的清清楚楚。
“官家的船今天全停了,各位急着渡江就只有我们曹家班的。按人头算,一人十文,带货的再加五文!要走的爽快点!”
“这!抢钱啊......”人群里顿时抱怨四起。
“嫌贵?那有本事自个儿游过去,俺又不是按着头硬叫你们坐喽!”
船老大瞪了眼人群,他一脸虬髯,本显得粗矿悍勇的模样,偏生两颊的胡子被左右各编成了两道细长的辫子,垂在胸口。说话时,一动一动的,显得怪异又滑稽。
于是,人群不再作声,默默交了铜板上船。
照夜走在最前,目光扫过船体,却道,“到对岸要多久?”
“哟,道长啊,你们自个儿算不出吉时么?平日里嘛......顶多一个时辰。这会子就得看龙王赏不赏脸咯。”对方咧嘴,又瞪向看起来较为温文的柳长赢,“坐不坐嘛!不坐别挡道。”
柳长赢上前付钱,跟着罗盘老道等人都坐进了船舱。
言庆刚踏进去,就感到整个船身都在剧烈的摇晃,脚仿佛踩得是棉花,软绵绵地无处着力。
一时间,四面八方的船板都在吱呀作响,混合着外面的风浪,不仅震的人耳膜嗡鸣,还晃的人头昏眼花。
“不,不行......我要吐了。”林逸第一个撑不住,脸色青白,一只手死死抠住了言庆的肩膀,仿佛想借一把力。
柳长赢只是闭目,照夜一手按在他肩上,似是相互支撑,好让彼此稳固身形。
罗盘老道捡了个角落坐下后,摸出罗盘,上面的指针疯转,根本看不出什么。大彪虎双手抱臂,目光则在翻涌的江面与那船老大的身影之间来回扫视。
船舱内,所有人面如土色,神情紧张,身体本能的蜷缩着。
言庆皱着眉,摇摇晃晃挨到了照夜柳长赢身旁,此时他手里抱着那柄金乌伞,身上还背着个沉甸甸的包袱,整个模样像个随人差遣的小厮。抿了下嘴唇,低沉问道,“我右眼皮跳的厉害,会不会出事?”
跟过来的戏衣童却答,“眼皮跳是你昨儿个太累,没睡好。”
“哪啊!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懂不懂?”言庆嘟囔,抬眼看向照夜。
柳长赢拍了下自己身侧的空档,示意言庆坐好了,“你再站着,大家都要被你晃晕了。”
“我......那我挨着照大哥去......”言庆偷瞄向柳长赢的袖口,想起前几日见到的夜游神,就是从他袖中钻出来吓人,忙不迭回身坐到照夜一侧,手臂还不忘抓着对方。
柳长赢轻笑一声,便也没再多言。
此时,整个江面不仅风大浪大,那风声、水声和船板崩解似的哀鸣声,让每一种声音听起来,都像在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