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春光》丁仁露

54、婚礼

　　萦风前半夜翻来覆去，做好一夜无眠的打算，后半夜竟沉沉睡过去了。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萦风猛然起身，有种恍若隔世的惊慌。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莫非计划有变，怎么没人叫她。外面很安静，越安静，萦风就越心慌。她焦急地起床，慌不择路地开门，随便抓了一个小婢女问时辰。

　　“你确定是寅时？”萦风又问了一次。

　　“是啊，我在寅时当差，刚换的班。”小婢女不解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萦风仍有些不安，嘀咕道，“天这么亮，我怕我误了时辰，错过了婚礼。”

　　小婢女忍俊不禁，瞧着萦风惊慌失措的样子，安慰道：“不会的。小满姐姐特别叮嘱了我们，你放心吧。今天是个好天气，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萦风环顾四周，整个王宫尚未苏醒，寂静无比。她的心脏扑通扑通挑个不停，几乎要蹦出来了。

　　她想，还是回房吧。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镇定，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萦风。”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小满。

　　“快梳妆吧。”小满面带笑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朝萦风眨眨眼睛，“你的喜服还合身吗？”

　　萦风懊恼了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哎呀，我忘了试一下了。”

　　“照着你的尺寸裁剪的，想来不会出错。给你们做喜服的可是锦毛鼠国最好的绣娘，一般人可没有这个福气呢。快来试试吧。”

　　小满和另一个婢女小心翼翼地提起衣服，替萦风换上。

　　“很合身呢。”小满细致地帮萦风把衣服穿得服服帖帖，“真好看。快照照镜子。”

　　萦风依然有些发愣，她心系孩子们的安危，哪里顾得上好不好看。

　　小满看出了萦风的忐忑，把她推到镜子旁，“你这样我也要跟着紧张了。镇定点，看看镜子里的你，多好看。大喜的日子，别皱着眉，笑一笑。”

　　萦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身着大红色的吉服，有些陌生。

　　这几日她的心思都在那些孩子身上，衣裳装在箱子里送过来，她潦草地放在一旁，甚至没打开来看。

　　萦风细细打量镜子里的嫁衣，简直是流光溢彩。做衣裳用的料子是上好的丝绸，好几位绣娘一针一线赶出来的，针脚细密服帖。

　　上衣绣着麒麟，华丽富贵，有 “送子”之意。裙子上绣着一对在水中嬉戏的红鲤鱼，寓意“金玉满堂，吉庆有余”。
　　栩栩如生的鲤鱼是明珠的心意，切不可辜负她。

　　“戴上凤冠，才算相得益彰呢。”小满笑道，“时候差不多了，梳妆吧。”

　　萦风坐在凳子上，乖巧地配合着梳头上妆。三四个婢女围着她，着实不太自在。描眉，涂唇，盘发，都是细密的工夫。

　　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陌生，她都快认不出自己了。头发一缕缕编起来，盘在头顶，插上发钗。她还没有这样装扮过自己。

　　莲心湖里的新人成婚可没有这么大的排场。朴素归朴素，繁文缛节还是少不了的。她也在懵懂时幻想过，三书六礼，将来送聘书的会是哪家的郎君。

　　她原以为，她长大后会和一个鲤鱼精成婚，然后生几条小鲤鱼，一家几口快乐地生活在莲心湖。

　　莲心湖外面的生活是她从未想过的。遇见望舒后发生的事情简直像一场梦。她和望舒，好像没有开始，也就谈不上结束。风过无痕。

　　头发拉扯间，萦风吃痛地哼了一声。

　　“没事吧。”梳头的婢女不好意思地问道。

　　“没事。”萦风从暗自神伤中清醒过来。

　　小满小心翼翼地托起凤冠，给萦风戴上，“这可是公主的珍藏呢。”

　　凤冠是小满才拿过来的，萦风尚未一睹真容，只能对着镜子端详了。通体以金线和银线绣制而成的如意云纹装饰，缀满了宝石，顶端是一只凤凰，嘴里衔着一颗圆润光泽的珍珠。雍容华贵，不可方物。

　　萦风看的瞠目结舌，“太珍贵了，我可受不起。”明珠告诉她虽然是假成婚，也要风风光光的，定不会委屈了她。想来她一定误会了什么。

　　“受得起，受得起。”小满露出会心的笑，“物尽其用才好。多漂亮啊。”

　　镜子里是一位贵气逼人的懵懂新娘。萦风眨眨眼睛，她在莲心湖时可想象不出来这么漂亮的衣服和首饰。

　　莲心湖很小，什么都是平淡的，哪里的花开了，哪里的树结果了，这种无聊的事情都会引得各类精怪驻足欣赏。当然，萦风曾经也是其中凑热闹的一员。

　　莲心湖很大，容得下各类精怪，他们在这里生活，成长。她的好朋友玲珑是最三心二意的，可她也说莲心湖有莲心湖的好。

　　萦风很想念莲心湖的好，莲心湖的平淡。她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了。她忽然很想回家。

　　“梳洗好了，等会就能见到你的新郎了。”小满喜气洋洋，她知道今天也许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大王的心头之患可以解决了。如果没有成功呢？她摇摇头，绝对不可能。

　　红盖头遮住了萦风突如其来的忧伤。

　　“新郎才能取下来。”小满说完，又悄悄说了一句，“没人的时候偷偷拿下来也不是不行。”

　　见萦风没有动静，小满以为萦风被捉弄后生气了，伸手去取红盖头。

　　萦风连忙制止道：“别拿。”她不想让大家看到她泪眼婆娑的模样。

　　小满笑了。大王说的对，萦风和望舒果然是一对。

　　片刻的寂静后，门外沸反盈天，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新郎要来了。”小满喊道，“大王给你们证婚呢。”

　　萦风收住了眼泪，睁大眼睛想透过红盖头看外头的景象，朦胧间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她真想取下红盖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萦风坐在床沿，有些忐忑。

　　声音太嘈杂，她听不到望舒的声音。当他靠近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准确地将手放进他的手中，由他牵着她走。

　　望舒在想什么呢？他的感受和她一样吗？

　　童声围绕在身旁，说着喜庆的话，唱着喜庆的歌谣。

　　孩子，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她唯一的任务。她的手微微握紧了些。

　　望舒牵着萦风的手往大殿走。他明显察觉到萦风的手收紧了，人多眼杂，开不了口，只能回握一下以作回应。

　　短短的几步路在萦风眼里是前路漫漫，前途未知。也许是有红衣太重，凤冠太沉，束缚其中，她整个身体僵硬住了。

　　明珠先为他们主婚，之后是大祭司的祈祷。接着便是热闹欢腾，载歌载舞，大家酒足饭饱，沉醉其中时，便是他们动手之时。

　　明珠端坐在大殿上，居高临下，花团锦簇的景象包裹着她，热闹非凡，她却有几分寒意。玄青站在右侧，还有许多大臣前来观礼。

　　她环顾四周，目光与玄青对上，二人心有灵犀般迅速避开。

　　新人款款而来。明珠说出了准备已久的主婚词：“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礼成。望舒掀开了盖头，萦风有重见天日之感。她抬头，视线被红色淹没。多喜庆啊，仿佛是真的喜事。

　　望舒静静看着萦风，她很少装扮自己，今日与往日大不相同。他说不上哪里不一样，朦胧地觉得很好很美，仿佛她真的是他的新娘。

　　萦风凝视着望舒，如同她初见时那样，芝兰玉树。他洗去一路尘埃与疲惫，焕然一新，像个真正的新郎。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王有成人之美，新人佳偶天成。”沉默已久的玄青终于开口，“自是一段佳话。大王功德无量。”

　　大臣们纷纷附和。

　　吉时已到，众人前往祭祀台。大祭司云卿焚香，占卜问卦。

　　祭天，祭地，祭先祖，祭圣贤。

　　“一定要保佑锦毛鼠国平安无灾。保佑今晚顺顺利利，孩子完好无损地回到他们父母的怀抱。”云卿暗自祈祷。

　　明珠亦是紧张不已，她闭上双眼，虔诚朝拜：“是我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我不祈求神的原谅，请保佑那些孩子平安回家，保佑萦风和望舒平安无灾。要是有报应，就报应到我的身上，不要伤及无辜。”

　　望舒本就是神，他又该向谁祈求呢？他还是跪下来：“愿我所想皆成真。无论如何，愿萦风快乐幸福，无忧无虑。”

　　萦风摸不透自己的思绪，她向来都是随波逐流，想也不想就跪下来祈福：“请保佑那些孩子们平平安安，毫发无伤地回家。愿明珠完成她的大业。愿辛夷和慕生有情人终成眷属。愿玲珑赚很多很多钱。愿父母、姐姐安康。愿莲心湖一切都好。”

　　萦风一直紧闭双眼，她的愿望太多，怕神祇责怪她贪婪，连忙许下最后一个愿望：“请保佑望舒的伤痊愈，愿他快乐，愿他心想事成。”

　　云卿占卜过许多次，这一次无疑是最紧张的一次。漫长地等待后，观察卦象，地水师卦，行险而顺。

　　中上卦。象曰：将帅领旨去出征，骑着烈马拉硬弓，百步穿杨去得准，箭中金钱喜气生。

　　这个卦是异卦相叠。“师”指军队。坎为水、为险；坤为地、为顺，喻寓兵于农。兵凶战危，用兵乃圣人不得已而为之，但它可以顺利无阻碍地解决矛盾，因为顺乎形势，师出有名，故能化凶为吉。

　　云卿松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中上卦。愿神庇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