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裂缝》清岚安

8、伪偶噬痕

　　时空局总部，高级战术训练场，「破碎都市」模拟环境。
　　巨大的穹顶模拟着阴沉的、仿佛暴雨将至的天空，断壁残垣构成了错综复杂的立体战场。墨清卿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倾颓的高楼与扭曲的金属骨架间无声穿梭。他每一次足尖点地，都落在最不起眼的承重点上，没有激起一丝尘埃。
　　嗡——
　　腕间新升级的声波稳定器发出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嗡鸣，不再是以往清脆的铃音，更像某种大型能量枢纽启动时的蓄能声。随着他手腕极其微小的震动，一道道无形的、高频压缩的声波利刃精准射出，将百米外不断生成的、由能量构成的虚影目标瞬间撕裂、湮灭，残影化作细碎的光粒消散在空气中。
　　威力显著提升。但墨清卿的眉头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
　　滞涩感。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法忽略的滞涩感，如同最细微的沙砾混入了精密的齿轮传动系统，干扰着能量输出的流畅度。更让他警惕的是，这种滞涩感的源头，并非来自外部环境或新装备的磨合期，而是仿佛寄生在他自身的能量循环与腕间铜铃的链接通道中，带着一种阴冷的、试图模仿同化的异样感。
　　【清卿，】墨卿铃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检测到异常能量共鸣！波形特征……无法识别！不属于沃斯局已知的任何制式能量签名，结构更古老……更……诡异。源头不明，但共鸣强度正在缓慢提升！】
　　“嗯。”墨清卿从喉间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作为回应，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但厌世眼中的冰霜又厚了一层。他的战斗直觉，远比任何精密仪器更早地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他猛地停下疾驰的身影，落在一处半塌的广告牌支架上，气息平稳如初，冰冷的目光却已如实质的刀锋，瞬间刺向训练场入口处那片最浓重的阴影。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倚墙而立的的身影。
　　是谢京漠。
　　一样的颀长身形，剪裁完美的白色司令官制服纤尘不染，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模拟天光，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无疑是那位沃斯局的最高指挥官之一亲临。
　　然而，在墨清卿眼中，破绽从第一眼便开始绽放，如同精美的瓷器上细微却致命的冰裂纹。
　　太“标准”了。
　　真正的谢京漠，其姿态是一种精心计算过的、带着慵懒嘲讽的优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镜片后眸光不经意的偏移、指尖漫不经心摩挲枪套的弧度、嘴角那抹永远介于温和与残忍之间的、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都暗含机锋与压迫。
　　而眼前这个“谢京漠”，站姿如同用尺子量出，嘴角挂着的笑容弧度完美却僵硬，像一张做工精致却毫无生气的人皮面具。最致命的是那双眼睛——空洞。没有谢京漠那种仿佛能洞穿灵魂、时刻计算着如何将猎物逼至绝境的深蓝漩涡，只有两潭毫无波澜的死水。
　　“墨清卿……”人偶开口，声音模仿了谢京漠的声线，却底层夹杂着一种极细微的、如同劣质音响电流不稳的机械杂音。“菲克斯大人……向你问好。”
　　墨清卿的眼神彻底冰封。不是疑问，是断定。赝品。
　　他甚至懒得质问对方如何突破时空局总部的层层警戒。对于菲克斯那些疯狂悖谬的造物，任何基于常理的质疑都是徒劳。
　　嗡——！
　　没有任何警告，回应人偶的，是墨清卿腕间铜铃爆发出的一声尖锐到极致的震鸣！一道高度凝练、几乎扭曲了光线的无形声波，如同撕裂布帛的透明利刃，瞬间贯穿了空气，精准地轰在了人偶的胸膛正中心。
　　噗！
　　人偶的身体应声而散，炸成一团扭曲翻滚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影能量，如同被击碎的墨迹。
　　然而，下一秒，那团暗影能量在数米之外再次迅速凝聚，人偶的身影重新浮现，脸上那僵硬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连白色制服上都没有留下一丝褶皱。
　　“攻击……无效。”人偶的声音杂音更重了些，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笃定，“我们……同源。”
　　同源？
　　几乎在听到这个词的瞬间，墨清卿立刻感受到，能量循环深处那道源自菲克斯信标的、一直被他强行压制的阴冷共鸣感，被一股外来的力量骤然引爆，比之前强烈了数倍不止！如同在油库中投入了火种。这东西果然是冲着他体内的标记来的，它能直接共振并放大信标的效果。
　　“共鸣……开始。”人偶空洞的眼睛死死锁定墨清卿，周身的暗影能量开始剧烈地沸腾、扭曲，形成一个不稳定的、散发着诡异吸力的能量漩涡，漩涡中心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痛苦面孔在挣扎嘶嚎。“摧毁……本体……替代……”
　　嘀呜——嘀呜——！！！
　　刺耳的最高级别入侵警报瞬间响彻整个训练场！未经授权的、高强度异种能量爆发触发了最严厉的安全响应系统。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将断壁残垣映照得如同地狱。
　　墨清卿强压□□内因剧烈共鸣而产生的能量紊乱和阵阵钝痛，厌世的眼中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风暴般凛冽。无论这玩意儿是什么鬼东西，都必须立刻、彻底地清除。
　　他调整呼吸，腕间铜铃发出低沉如野兽咆哮般的嗡鸣，更加强大、更加凝练的声波能量开始疯狂汇聚，准备在给它一击——
　　就在这时，那“谢京漠”人偶却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它猛地转向训练场另一个空无一物的角落，僵硬的嘴角极其不自然地向上扯动，拉扯出一个堪称惊悚的、非人的“笑容”，用那夹杂着杂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信号……清晰了……‘容器’……已定位……”
　　话音未落，人偶的身影开始高频地闪烁、扭曲，如同信号极不稳定的全息投影，在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尖锐的警报声中，“噗”地一声轻响，彻底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一缕若有若无、散发着堕落与不祥气息的暗能量残余，在空中缓缓飘散、淡化。
　　砰！轰——！
　　训练场的合金大门被暴力突破，数队全副武装、身着最新式动力装甲的安全部队成员如同潮水般冲了进来，能量枪械发出充能的嗡鸣，瞬间锁定了场内每一个角落，却只看到一片狼藉的模拟战场，以及独立在场中央、面色冰冷如万载寒冰的墨清卿。
　　“墨专员！发生什么事？最高警报被触发！”队长持枪警惕地环顾四周，面甲下的声音带着急促和紧张。他们接到的可是最高级别的入侵和能量失控警报。
　　墨清卿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与墨卿铃的链接似乎已恢复正常，但那短暂却无比强烈的被“共鸣”感，以及人偶最后那句没头没脑、却透着极度不祥的 “‘容器’……已定位” ，像一根淬了冰的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底，带来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菲克斯的玩具，这次送来的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挑衅。那个被提及的、似乎已被定位的“容器”……究竟是什么？这场看似针对他个人的阴谋，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更大的图谋？
　　时空局总部，技术部，深层能量分析隔离室。
　　冰冷的、不含任何微生物的白光均匀洒满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液和特种能量溶剂混合的、略带刺激性的气味。墨清卿平躺在一个巨大的、环形的精密能量扫描仪下，无数细小的探头发射出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光束，如同最细致的手指，反复扫描过他身体的每一寸能量回路，不放过任何最微小的异常波动。
　　季岚峖医生站在主控台前，面色史无前例地凝重，目光紧紧锁定着屏幕上如瀑布般飞速流过的复杂数据流。墨卿铃静默地悬浮在扫描范围之外的特定能量稳定场中，淡蓝色的光晕微微闪烁，透露出无声的关切与警惕。
　　“能量残余的嵌入深度和活性……远超预期，”季岚峖指着屏幕上一条异常活跃的、不断扭曲变幻、试图模拟甚至覆盖墨清卿自身纯净能量波形的诡异代码链，“它不像简单的病毒或诅咒，更像是一种拥有初级学习能力和强寄生性的能量生命体雏形。不仅在复制自身，还在持续尝试……伪装、同化，最终目的是取代你的一部分能量特征。裴琉首席的判断完全正确，这绝不是普通的追踪信标，这是一个高度危险的潜伏性能量武器！”
　　墨清卿睁开眼，看着头顶扫描仪冰冷的金属内壁，声音平稳无波：“能清除吗？”
　　“常规的净化程序会强烈刺激它，导致其像上次那样启动自毁协议，并释放出更具攻击性的子体尝试入侵我们的网络。”季岚峖快速切换屏幕，展示出一个结构极其复杂、如同微观迷宫般的能量封锁方案，“我和裴琉首席的技术团队制定了紧急方案：‘动态能量囚笼’协议。不直接攻击，而是构建一个多层的、可自适应收缩的能量屏障网络，逐步压缩其活动空间，最终将其隔离、剥离。但这个过程需要精确控制，耗时较长，而且……”他顿了顿，“能量囚笼与异常代码的对抗会在你体内产生持续的能量激荡，可能会带来相当大的……不适感，甚至痛苦。”
　　“开始。”墨清卿没有任何犹豫，重新闭上双眼，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相比于体内埋着一颗拥有成长潜力的、不知何时会彻底爆发的炸弹，□□上的痛苦根本无足轻重。
　　季岚峖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启动了程序。扫描仪的光束骤然变得强烈，一股冰冷刺骨的能量流开始缓缓注入墨清卿的能量循环，如同无数把微小的能量手术刀，开始以极高的精度编织一张细密而坚韧的能量大网，向着那团异常代码合围而去。
　　就在这时，分析室的强化滑门无声无息地开启。裴琉快步走了进来，深灰色的首席技术官制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冷峻，脸上没有任何寒暄的表情，直接看向主控屏幕上实时显示的能量对抗图谱。
　　“情况。”他言简意赅，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
　　“正在执行‘囚笼’协议第一阶段。”季岚峖立刻汇报，“目标代码表现出极高的环境适应性和抗性，正在尝试多种方式突破囚笼的初步束缚，但暂时被压制在预设的隔离区内。”
　　裴琉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上那团不断变幻形态、试图寻找弱点的异常能量，又看向扫描仪下眉头微蹙、显然在承受能量激荡痛苦的墨清卿，突然开口，抛出一个重磅信息：“技术部刚刚完成交叉比对。训练场出现的那个人偶，其能量签名的底层架构中，有一个极其微弱的特征码，与三年前‘镜光遗迹’失控事件现场残留的未知能量数据，有 0.01% 的吻合度。”
　　墨清卿骤然睁眼，看向裴琉。镜光遗迹……那是时空局绝密档案中记载的一次灾难□□故，一个以高度精神链接和纯净能量运用著称的远古文明遗迹突然失控爆发，其影响几乎撕裂了周边数个维度，造成的破坏至今未能完全修复。
　　“菲克斯的手，已经伸向了那些被封印的、远古的禁忌力量。”裴琉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不仅在收集、研究，更可能在尝试融合甚至控制这些力量。那个被提及的‘容器’，很可能就是他用来承载并驾驭这些危险力量的实验性载体。而这次人偶对你发动的探测和共鸣，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最后校准这个‘容器’与你的……适配性。”
　　他调出一份加密等级极高的档案摘要，投影在主光幕上。“根据零星复原的、关于‘千面编织者’的禁忌记载，这种存在并非通常意义上的生命体，它更接近一种概念性的聚合体，擅长侵蚀和扭曲能量的本质。它所需要的‘容器’，必须足够强大，以承受其力量，但同时……内部必须存在可供它撬动的‘缝隙’或‘弱点’。”
　　裴琉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投向墨清卿：“回忆你所有的任务记录。是否接触过与‘镜光遗迹’相关的能量残留？或者，你的精神链接体系，是否曾遭受过无法彻底修复的、隐性的损伤？”
　　墨清卿眉头紧锁，脑中飞速回溯过往。镜光遗迹他并未直接涉足，但……
　　【清卿！】墨卿铃的声音带着急切在他脑海中响起，【S-07 号高危蜮穴清除任务！一年前！为了摧毁那个变异核心，我们曾短暂暴露在一种前所未见的、高强度精神污染脉冲下！当时我的核心链接曾出现瞬间的不稳定和波形畸变！虽然事后检查一切正常，但……！】
　　墨清卿眼神一凛！是了！那次任务的报告将那次脉冲归类为未知类型的能量干扰，但现在看来……那极可能就是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镜光遗迹或类似禁忌力量特性的腐蚀性能量残留！它当时并未造成明显影响，却可能在他的能量体系最深处，留下了一道极其隐蔽、连他自己和常规检测都未曾察觉的灵魂‘疤痕’。
　　这道不为人知的“疤痕”，如今却成了菲克斯定位、并试图激活那个所谓“容器”的完美道标！
　　“可能……有。”墨清卿沉声道，将 S-07 任务的疑点告知裴琉。
　　裴琉的眉头锁得更紧，语气沉重：“这就对上了。菲克斯需要的不是一个完美无瑕的载体，而是一个本身足够强大、却又存在特定‘弱点’或‘接口’的强者。你的强大是承载力量的基础，而那处潜藏的、与禁忌力量同源的‘伤痕’，正是他用来撬动和侵蚀一切的支点。”
　　他转向季岚峖，语气斩钉截铁：“加快剥离速度！不惜代价！我们必须赶在菲克斯完成‘容器’的最后激活程序前，切断这道该死的链接！”
　　季岚峖重重点头，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进一步加大了能量囚笼的压制力输出。
　　墨清卿躺在扫描仪下，清晰感受着体内那两股力量的激烈博弈。冰冷的囚笼能量与阴热诡异的异常代码相互挤压、侵蚀，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钝痛和能量紊乱的恶心感。但他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更加清晰。
　　菲克斯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明确得可怕。所谓的信标、人偶，都只是铺垫和前奏。真正的杀招，是那个以他为“药引”、即将被激活的“容器”。
　　他必须更快，更快地清除掉体内的隐患。然后……
　　找到那个“容器”，在它彻底成型、带来不可预知的灾难之前，彻底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