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叩天工鉴》王胤陟

199、守望者的低语

　　那声跨越时空的古老叹息，以及随之而来的神秘警告印记，如同冰水浇头，让废品站中心内刚刚燃起的斗志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面对未知巨物的敬畏与不安。

　　“守望者…”影卫的认知信号依旧残留着惊骇的余波，他努力平复着自身逻辑核心的紊乱，“…索林最古老的创世史诗中模糊提及的存在…传说它们并非某个具体文明，而是…宇宙某种底层平衡机制的化身，或者是最初一批觉醒的、选择了绝对中立的观察者与记录者…它们见证过无数文明的兴衰，却从不干预…只在宇宙平衡面临根本性颠覆时…才会显现…”

　　“比始祖意识更古老？”林九鸢难以置信，“始祖意识在我们看来已经是近乎法则般的可怕存在了…”

　　“始祖意识…更像是‘守望者’理念的一个…极端的、扭曲的分支或者模仿者，”影卫艰难地解释，“始祖意识追求绝对的、静止的‘秩序’，而古老的传说中，‘守望者’维护的是一种…动态的、包容万有的‘平衡’。它们并非厌恶变化，而是确保变化不会走向彻底的自我毁灭…它们…是宇宙的‘免疫系统’。”

　　这个比喻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如果静滞守卫和始祖意识是试图杀死“病菌”的“抗生素”，那么“守望者”就是维持整个“生命体”健康的机制。

　　“它们为何警告我们？”谷擎苍眉头紧锁，“‘混沌之歌’计划威胁到了宇宙平衡？”

　　“更可能的是…”阚舜禹缓缓开口，目光凝视着那枚无法破解的坐标和警告标识，“它们警告的，并非计划本身，而是…计划可能引发的后果。我们试图制造可控的混沌去冲击静滞的秩序…这或许…触及了某种底线。或者，我们释放的扰动，可能…惊醒或吸引来比静滞守卫更可怕的东西…”

　　一时间，指挥中心陷入沉默。前进，可能触怒更深不可测的存在；退缩，则坐等静滞守卫完成灭世武器。

　　“坐标呢？”水新雨问道，“这个坐标指向哪里？”

　　技术团队全力解析，却发现这个坐标并非位于常规三维宇宙空间，而是指向一个…难以理解的“认知褶皱”或“维度间隙”区域，以当前技术根本无法抵达甚至观测。

　　“像是一个…邮箱地址…或者呼叫器…”博达喃喃道，“但我们需要正确的‘密码’才能访问。”

　　守望者并未给出明确指令，只是投下了一个警示和一个谜题。

　　压力如山。一边是步步紧逼的静滞威胁，一边是来自上古守望者的模糊警告。决策的重担再次落在阚舜禹肩上。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九鼎，与那浩瀚的文明意识海洋连接。他感受到民众的焦虑、科研人员的执着、战士的决心，也感受到那丝来自方舟遗产的悲怆和守望者叹息中的沉重。

　　许久，他睁开眼，目光恢复了沉静与坚定。

　　“计划继续。”他的声音不容置疑，“但我们调整方向。‘混沌之歌’的目标不是摧毁，而是…干扰和阻滞。规模可控，精准施加，避免过度扰动深层宇宙结构。同时，全力破译守望者的坐标和信息，尝试建立沟通。我们需要知道…底线在哪里。”

　　这是一个走钢丝般的决定，需要极致的精准和控制力。

　　研究重点再次调整。一部分团队继续优化“混沌之歌”，但加上了严格的能量上限和扰动范围约束；另一部分团队，则集中所有认知解析资源，全力攻关那个神秘的坐标和警告印记。

　　圆圆的情感镜再次成为关键。她尝试不再去“解读”印记，而是去“感受”其背后的“意图”。印记在她镜中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不断变化的几何光晕，充满了非人的、却并非恶意的韵律感。

　　“它…不像禁止…”圆圆轻声描述，眉头微蹙，“更像…提醒…提醒我们…注意‘重量’…注意‘涟漪’…”

　　“重量？涟漪？”林九鸢若有所思，“是指我们行动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波及范围？”

　　与此同时，对静滞守卫巨型构造体的监视发现了新的情况。它们的建设速度似乎…放缓了。并非因为技术困难，而是因为它们分出了一部分资源，开始在构造体周围部署一种全新的、从未见过的防御系统——一种基于“认知预测拦截”的网络。

　　这种网络能够提前预测并抵消一定范围内的能量和认知扰动，仿佛是专门为了应对“混沌之歌”这类攻击而设计的！

　　“它们预判了我们的预判！”谷擎苍脸色难看，“学习速度太快了！”

　　局势愈发紧迫。静滞守卫在加速武装自己，而地球方面却因守望者的警告而束手束脚。

　　转机发生在一次高风险的心理史学推演中。一位天才数学家结合了方舟遗产中的预测科技和地球的混沌理论，建立了一个超复杂的模型，模拟“混沌之歌”不同强度攻击可能带来的宇宙级影响。

　　推演结果令人震惊。当模拟攻击强度超过某个阈值时，确实会引发模型无法解析的、灾难性的时空涟漪，波及范围远超太阳系，甚至可能扰动到一些沉睡的、古老的宇宙结构…

　　但同时，模型也显示，存在一个极其狭窄的“安全窗口”——强度足以有效干扰静滞构造体，却又低于引发灾难性涟漪的临界值。

　　这个窗口极小，且动态变化，需要不可思议的精度才能把握。

　　“我们能做到吗？”所有人心中都升起这个疑问。

　　“必须做到。”阚舜禹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将亲自引导第一次“混沌之歌”的发射。并非通过复杂的控制系统，而是通过天工鉴与九鼎的深度融合，以他自身经过方舟遗产强化和守望者印记触动的、极其敏锐的宇宙直感，作为最终的“发射扳机”和“稳定器”。

　　这是一场豪赌。将文明的力量系于一人之感知。

　　发射日到来。全球认知网络进入静默状态，能量向九鼎系统汇聚。阚舜禹立于主鼎之前，双手虚按，双目紧闭，全部心神都与那浩瀚的力量融为一体，感受着那微妙的安全窗口。

　　静滞守卫的构造体在远方闪烁着不祥的光芒，其预测拦截网络全功率运转。

　　就是现在！

　　阚舜禹心念微动。

　　一道并非纯粹能量、也非纯粹认知的、混合了无数人类情感、思维火花乃至随机混沌的、色彩难以形容的“扰动流”，如同经过精密计算却又不拘一格的狂想曲，跨越空间，精准地射向静滞构造体！

　　静滞守卫的预测网络瞬间启动，试图解析并抵消。但这股扰动流太过复杂，太多无法预测的“人性化”随机变量，让基于绝对逻辑的预测系统出现了瞬间的过载和误判！

　　扰动流成功穿透拦截，命中了构造体！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构造体表面的静滞光晕剧烈闪烁、扭曲，仿佛信号不良的屏幕，其建设活动瞬间陷入混乱和停滞！多个关键节点过载报警，整个工程进度被强行打断！

　　成功了！精准命中安全窗口！

　　地球方面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然而，欢呼声未落，阚舜禹突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一口鲜血喷在了鼎身之上！

　　“舜禹！”众人惊呼。

　　就在扰动流命中目标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尖锐的…反向窥探！通过他引导的扰动流，某种意识…或者说某种机制，反向追踪到了他的引导意识，并试图进行…标记或入侵！

　　若非天工鉴和九鼎系统的瞬间自我保护性切断，他的意识核心可能已被污染！

　　“不是静滞守卫…”他喘息着，眼中闪过一丝惊悸，“是别的…更隐蔽的…东西…借着我们的扰动…试图…”

　　他的话未说完，琉璃镜和所有深空监测站同时发出了最高警报！

　　不是来自静滞守卫的方向，而是来自太阳系外围，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空域！

　　那里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剧烈荡漾、扭曲！

　　一个巨大的、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非自然的空间结构，正在从虚空中缓缓浮现！

　　其风格既不同于地球造物，也不同于索林或静滞守卫的科技树，充满了某种…古老的、生物般的、却又绝对非人的诡异质感！

　　守望者警告的“涟漪”…终究还是被触动了。

　　他们引来的，不知是敌是友。

　　新的、完全未知的存在，即将登场。

　　宇宙的深潭，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幽深，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