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闲居空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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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
独属于太阳的气息降临，明亮而温柔，给沉睡着的群黛细细描上浅金色的轮廓。
日光是跳跃的烛火，摇曳着填满空气的每一分每一毫。从苍山之巅白雪皑皑，流淌至远处几抹升起的炊烟。从林间树叶层层叠叠，落雪的声音深深浅浅，到涓涓细流冲击碎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冬日气息寒冷，就算是赶集，此时也尚早。不见人声响，偶有山鸟鸣。加上此地远尘世纷扰，像是要永远藏在深林人不知之处，僻静得安宁。
清月醒过来的时候是卯时。
明媚又灿烂的阳光落在他白瓷般的脸庞。许是恐惊天上人，光芒散下时好像都慢了一些。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双眉微蹙，随即双眼睁开。
这是一张会让人忍不住惊叹的脸，连雪花飘落时都忍不住更轻柔些。他一定是造物者最满意的作品，雾蓝色的瞳孔在清晨微光的照耀下显出一点清冷，澄澈得像是能倒映出一整个世间的冬天。水光潋滟的眼睛下面鼻子挺拔，唇色淡淡的。
眯了眯眼，清月用手挡了挡太阳。
昨晚睡得沉，头发乱乱的，有几撮翘起来，有些呆。
他坐起来，没什么目的地望向窗外。神游一会儿后穿好衣服，随手拎起一件厚厚的斗篷披上，去了院子。
他站在门前，望着一半被晨曦照亮的院子。寥寥几盆花七零八落，靠着北边大门旁的墙根。各个角落积了一点雪，只是不多不厚，也许稍后太阳升的高一些后就会融化。他的目光移向右手边的梅树。
红梅挺拔而美丽。约莫五米的高度，但花冠丰满，一些树枝垂得有些低，普通人伸手也能按下一两根开得艳的。它开得很灿烂，花瓣尽情舒展，展现出来的生命力与这寂寥的冬日早晨格格不入。花间也有雪，赤色与素色交映，衬得梅花格外娇，雪色格外雅。不仅如此，它清香袭人，浓郁的梅香几乎笼罩半座山头。
这株梅树的生命力强到有时候清月真的会怀疑它是不是有问题。但是它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前，有风时微微摇晃枝条，连着花轻颤，无风时沉静得像画中的青山明月，像耄耋之年的长者，像在这里见过了沧海桑田。
清月走过去，在树下站定。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离他最近的一条枝干上艳丽的花瓣。
这株梅花是他六年前在梅林找到的。当时雪下的特别大，感觉什么都看不清，眼前灰蒙蒙的一片。那时他还很小，所以记忆不怎么清晰，只记得自己恍惚中看见漫天飞雪中有什么东西，特别鲜艳的颜色，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看见比他高一倍的纤细的红梅，花瓣几乎被吹尽了，单薄地却倔强地站着。
那时他不忍心花就这样被吹惨了，雪小之后想办法把它带回了家，种在门旁，一日日蹲在它旁边看着它。它的长势也甚是喜人，转眼个子拔了一倍，体量也不知大了多少。
清月望着它，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轻笑一声，将脸颊靠近手中的梅花，闭上眼睛，似是沉醉于它的味道。
梅香凌寒，梅花如故。
清月回到屋中，洗漱毕，烧了些煤，身子暖和了许多，眉眼间也多了些暖意。此时辰时，今日天气也很好，阳光渐渐普照，万物有了苏醒的样子。他换上一件方便些的衣服，迎着温暖的阳光，认真地将长长的袖子卷到手肘，准备煮碗粥。
清月站在整面的木柴前，踮起脚尖，伸手去够最顶上的柴。十七岁的少年人身量挺拔，但稍显得单薄，不算高大。他废了些功夫，挑挑拣拣了两根比较匀称的木柴，丢进院子的空地。拍拍手上的灰，清月一手拎起一旁的斧头一手顺便拿上小木凳，走到那几根柴旁边，放下小木凳，心情颇好地坐下来，用斧头仔细地将它们劈得更细一些 。
很快完工之后他把柴火移到灶前，随手拿起地上一张皱巴巴的纸，取出火折子，轻轻地吹。炽热的火焰跳出来，下一瞬又安安分分地燃烧起来。清月的鼻子不知何时蹭了点灰，头发也有些凌乱，神情认真，莫名有些葳蕤生光的样子。
他用火折子点了纸，火焰蔓延，近乎舔舐他的容颜。他的眼底映出细碎的光影明灭，又温和如潮平两岸阔。
盖上火折子，将纸塞进灶膛，添了两根柴，弯着腰看了看，烧的还可以。
清月用手臂抹了一把脸。用葫芦瓢舀了一捧水细细洗了手。十指葱白，清澈的水珠缠绵其间，他微微垂着头，青丝缕缕随风轻动，抬眸时雾蓝色瞳孔映着花瓣摇晃着飘落。
把水在干净的衣衫上稍微擦了擦，往锅中倒了水又扔下几把米。盖上锅盖，转身从架子上取下瓷白的碗和竹筷。补了一次火，用柴往灶膛里捅了几次，本意是想让火再旺一些，没想到适得其反，清月被涌出的灰尘呛得咳了几下，身子向后仰了仰，还是没躲过衣服被弄脏。被灶火烤得有些热了，他擦了擦汗，拍拍灰尘，估摸着还要点时间，便随手拉过一张小木凳，往后一靠，闲适地望了望天。
风卷流云。湛蓝色的苍穹，阳光普照。
不久锅与盖之间漫出水汽，清月站起来，掀开锅盖，用铲搅了搅。浓醇的米香弥漫，散至整个院子，他弯了弯眼睛，淡淡地笑了。
切了点小菜配粥吃，靠在躺椅上抱着暖炉昏昏欲睡地晒太阳，稀松平常适意非凡。
一个上午飞一般过去，等清月慢悠悠醒过来，是应该午饭的时间了。他没有急，垂眸，把覆在脸上的折扇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扇子在他纤长的指尖飞舞旋转，让人眼花缭乱，好不赏心悦目。
又玩了一会儿，他“啪”一声把扇子合上，拍在躺椅边缘，伸了一个懒腰，素色的衣服褶皱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清月扶着扶手站起来，伸手勾走脚边的竹筐，一甩将它甩到肩上，顺便拿走了里边的斗笠。“吱”一声推开大门，清月准备去菜地里挖些萝卜和白菜。
冬日上午的阳光很好，清月眯了眯眼。
他住的是一片竹林中隐蔽的院子，外人进了山本来就不一定走的到这么深，至于在大片大片的林子里发现他的院子就更不可能了，这大概就是他从没有见过外来人的原因。
但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算难找，只是若从山脚开始走，一路向上，需要不依照先人踏出的小径。
菜地离院子并不远，走半柱香就到了。
清月放下肩上的竹篓，双手叉腰看着面前的菜地。萝卜的叶长得很舒展，白菜的茎叶雪白翠绿，葱也茂盛。清月看着他的菜，他对亲手打理出的菜地满意非常。
他蹲下来，葱白的手按在棕黑的泥土上。他耐心地拨开萝卜的叶子，仔细地瞧它们下方萝卜的根部，稍微挑了几个拔出来放回竹筐，捞出其中的刀，割了几棵白菜，摘了几根葱便准备打道回府。
他轻快地穿梭在林子里，安静的竹林只有鞋子踩在落叶上一会儿沉闷一会儿松脆的声音。
清月在内心盘算着，中午吃米饭可以烧个炒青菜，煮点肉干萝卜汤，下午泡点茶看棋谱或者再睡个觉，到晚上热热菜又是一顿，再打扫一下卫生，去菜地给菜浇个水，回来收拾收拾就可以睡了。依旧平静的日子，他很喜欢。
清月看见出现在视野中的院子被竹子遮挡分成了好几块。他用手拨开眼前的树叶，又往前走了几步。
清月的动作慢下来。
他听见了陌生的声响。
不是属于山林的声音。
不是小动物。
清月静静站在原地。
有人在附近。
许多年来清月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是虽然有些茫然也不至于无措。他站在树丛中，用阴影挡住身体。
脚步短暂又虚浮，而后是沉重的栽倒在地的声音。来人似乎是倒在了他院子的门前。透过丛林掩映的间隙，清月看见那人影身着红衣，在寒冷又清寂、了无颜色的苍山上十分扎眼。
清月盯着那身影许久，确认那人是真的晕了过去，才慢慢从藏身的树丛中走出来。走近时他无意识地抓紧竹篓的肩带，指尖泛着青白。
不完全是害怕来人很危险，而是现在他很纠结。
那人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的院门前，清月真不知道该说他真厉害能找到这里来，还是问他现在直挺挺倒在这是想干什么。
清月蹲下来，仔细地看着那人。
那人似乎是疲惫不堪晕过去的，他面色苍白，脸上和露出的手部有污渍和血痕，深浅不一。他皱着眉头，俊秀的眉眼在如今凌乱和狼狈的姿态下显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破碎。他乌黑的长发和艳丽的红衣纠缠在一起，如水墨画般浓墨重彩，甚至是美的。
看着眼前人清月一时甚至有些愣住了，随后抿抿唇。虽然他不知他的身份，不知这人为什么突然突然出现又这样不省人事，也不知他会不会带来什么麻烦，但仍觉人命关天，放任他躺在这里自生自灭肯定是不行的。
清月试探着伸出手戳了戳他，想看看他能不能醒过来。但那人蹙着眉头，一点反应也没有。清月又稍微多使了点劲，晃了晃他的肩膀，还是没用。清月无奈，丢下竹筐，拉起他的一条手臂，把他往肩上架。
清月的力气其实不大不小，但他真的把人扶起来才意识到那人比他高了近一个头，真要把他弄进门还是要废一些功夫的，只是幸好那人其实和他看起来一样都很单薄。踏进院子时清月犹豫了一下，决定把人带到偏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闲居空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