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千日禾

1、他与我说，相逢既是最好的结局。

　　暮色降临，又到了我一日中最喜欢的黄昏。

　　夕阳在远山渐渐沉没下去，留下斑斓动人的温暖天色。我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忽然摸出了一张照片。

　　是我们的合照，在山涧的花海里。

　　我出神了一会儿，随后听到开门的声音。

　　他从门中出来，身上带着令人安神的气味。他走过来见我在看照片，也扫了一眼，笑道，“我们出趟门可真不容易。”

　　确实，我们很少去这么远的地方。

　　我拍了拍旁边，他会意，坐下来，我把身子靠过去，没说话。

　　西天的云彩愈发瑰丽，惊心动魄的辉煌。明明是美好的，却让我有些不安。

　　“怎么了？”他低下头问我。

　　我皱了皱眉，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扯了扯他的衣角，叹了口气。

　　“你觉得，末日会是什么样的？”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窗外，美丽到令人晕眩的彩色静静铺在西天，颜色越来越深沉，也越来越暗淡。

　　他思考了一会儿。

　　“要分情况。战乱，疾病，天灾，等等，这都不一样。

　　“但是好像又差不多，对于我们来说，无非就是逃，或者躲，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运气。”他似乎察觉了其中的绝望意味，语言中带上了一丝笑意，“但我也很愿意和你在末世里私奔。”又顿了顿，“为什么要问这些。”

　　“我只是觉得，在这些事情面前，我们的生命和死亡像大江大河里的沙子，都太渺小，微不足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将我的肩膀揽过去。

　　“我知道你一贯会思考这些。”他说。

　　“但也许并非如此。”他指了指窗外。“就像现在的夕阳，光华褪尽，还是明亮。

　　“生命伟大在它存在，死亡也是存在的一部分。

　　“从微观的角度来看，我们都是由宇宙中的粒子组成的，确实很小，但是被组成的是‘我们’，而我们又恰好遇见，这实在是很小很小的机遇也是我的幸遇。”他笑了笑，唇角沾上了最后一点余晖，眼底涌动着温和的光芒。

　　“所以，于我来说，面对末日，我首先会惋惜。”

　　“惋惜什么？”

　　“惋惜我们本该拥有，却被夺走的许多安稳美好的时间。”他抬眼看我。

　　“我们的生命大概会在末世里被终结，但粒子不会，它们永恒存在，只是相逢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一直觉得相逢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亦是我心中最美好的结局。”

　　“为什么是结局？”

　　“因为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如果末世真的不可避免，那么在我们生命的终结，我希望我们可以拥抱，让组成我们的粒子最后一次相遇，让我们最后一次，彼此拥有。”

　　他的声音很轻。

　　“再不济，我就希望，如果人死的时候真的有走马灯的话，那会是的最后一次看清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