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梁念卿

31、第三十一章：负重前行

　　八月的尾巴带着初秋的微凉悄然临近，也带来了离别的序曲。陈礼意准备先回家住几天，然后再返回大学校园。这意味着，持续了一个暑假的三人同居生活即将暂时告一段落。
　　临走前一晚，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顾锦藤特意提早下班，逛了许久菜市场，精心挑选了陈礼意爱吃的菜，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顿丰盛的离别晚餐。芥末罗氏虾、清炒时蔬、糖醋排骨……小小的餐桌被摆得满满当当。
　　晚饭后，三个女孩一起出门散步，沿着河堤吹风，最后又买了些烤串、卤味和几罐啤酒回家。她们围坐在那张之前被嫌弃、此刻却刚好够三人挤着坐的小圆桌旁，开启了深夜的“小灶”与谈心。这是鲜少的、三人真正敞开心扉的时刻。啤酒罐拉开的声音清脆响起，话题也从最初的玩笑渐渐转向更深的地方。
　　陈礼意吐槽着精品店工作的辛苦与微薄的薪水，感叹生活不易；顾锦藤揉着酸痛的肩膀，愁容满面地诉说咖啡师工作的繁忙与疲惫，站一天下来，腿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梁念卿安静地听着，看着她们为生活奔波的倦容，想到自己尚不确定的未来和仍需依赖他人的现状，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她默默低下头，盯着杯中摇晃的琥珀色液体。
　　陈礼意话锋一转，谈起了自己的男朋友。在外人看来，他们感情稳定，是令人羡慕的一对神仙眷侣。她这次提前回家，除了看望父母，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见见男友，毕竟开学后又是漫长的异地。她语气里带着甜蜜与期待，描绘着见面的计划。
　　这寻常的恋爱烦恼，此刻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顾锦藤和梁念卿关系中那些更为沉重和现实的部分。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第二天醒来，陈礼意已经收拾好行李。她叫的车很快到了楼下，顾锦藤帮她提着行李送她上车，两人拥抱告别，说着“下次见”、“常联系”的话。车子载着陈礼意和暑假的喧嚣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角。
　　顾锦藤转身上楼，推开家门，一种巨大的、令人心悸的空虚感瞬间包裹了她。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梁栗子玩耍的细微声响。这股空虚像一只无形的手，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她一直努力压抑的情绪闸门。她靠在关上的门后，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梁念卿从厕所出来，看到她这个样子，心疼得厉害。自从出院后，她就隐约感觉到顾锦藤的情绪一直不高，只是有陈礼意在，那份低落被热闹掩盖了。此刻朋友的离开，仿佛抽走了她最后的支撑。
　　两人坐到那张新买的大木桌前。顾锦藤的眼泪止不住，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声音带着哽咽和挤压已久的委屈：
　　“我才二十岁……别人二十岁还在上学，还在问家里要钱……我呢？我要自己租房子，每个月都要愁房租水电，我连一分钱存款都没有……我要照顾猫，要照顾你，我知道你生病了需要我，可是我……我也很累啊……我每天上班累死累活，不敢请假，不敢生病，我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我根本没钱去医院……”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像不断充气的气球，终于达到了极限。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对方，语气带着一种崩溃后的决绝，“……我们分手吧，梁念卿。你搬出去吧，现在就搬！我受不了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梁念卿被这突如其来的分手震住了，她试图安慰，伸手想去擦她的眼泪：“别这样，我知道你累，我们慢慢来……”
　　“没用！你说这些都没用！”顾锦藤猛地甩开她的手，情绪彻底爆发，“你根本不明白！你走吧，求你了……”
　　看着眼前几乎失去理智的顾锦藤，梁念卿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真的站起身，走到床底，拖出了自己的行李箱。她开始一件件地往里面装自己的衣物、日常用品，动作缓慢而沉重。顾锦藤就坐在那里，看着她收拾，眼泪流得更凶，却没有再出声阻止。
　　行李箱被塞得满满的。梁念卿拉上拉链，直起身，没有再看顾锦藤一眼，拖着箱子，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了。
　　她没有回父母家，而是骑着那辆小电驴，载着沉重的行李，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了一家小酒馆的门口，给黄珏好发了信息。
　　黄珏好收到信息大吃一惊，很快赶了过来。梁念卿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连同顾锦藤那些泣血的倾诉，都告诉了这位最好的朋友。
　　黄珏好轻轻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顾锦藤她……确实太不容易了。她才二十岁，扛着这么多东西，你也别太怪她，她可能就是压力太大了。而且……你现在也确实没办法帮她分担太多。”
　　这话虽然客观，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痛了梁念卿的心。她们聊了将近四个小时，从现实的压力聊到感情的无奈。
　　傍晚时分，梁念卿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顾锦藤发来消息：“你在哪？”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梁念卿一直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她看着那条信息，脸上虽然还挂着落魄，却对黄珏好露出了一丝带着希望的微小：“你看，我就说，我们不会真的分开的。”
　　她赶紧喝完面前那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鸡尾酒，与黄珏好告别，然后骑上小电驴，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熟悉的小区驶去。她本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于是先拐到菜鸟驿站去取积压的快递。刚抱着几个快递盒子从驿站走出来，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正是同样来取快递的顾锦藤。
　　两人在暮色中愣住，四目相对。
　　顾锦藤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颊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哭泣后的红晕，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和无措，像个迷路的孩子。
　　看着对方这副模样，她们不约而同地，轻轻笑了出来。那笑容里，有无奈，有心疼，有了然，也有释然。
　　没有多余的言语，顾锦藤默默拿着自己的快递，侧身坐上了小电驴的后座。梁念卿也没说什么，发动车子，平稳地驶向楼下。
　　回到家，谁都没有再提起下午那场激烈的分手。有些伤痛和压力，需要时间慢慢消化，言语有时反而显得苍白。但她们都心照不宣地明白，那个分手的要求，是疲惫到极点时的求救信号，而非真正的终点。
　　梁念卿看着顾锦藤依旧低落的侧影，心中只有一个简单而强烈的愿望——希望这个女孩能过得幸福快乐，少一点眼泪，多一点笑容。
　　她走上前，轻轻地将顾锦藤拥入怀中。顾锦藤没有抗拒，把脸埋在她的肩窝，身体微微颤抖，发出小动物般压抑的、委屈的抽泣声。梁念卿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地。一下下地拍着她的后背，抚摸着她的头发。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房间里的抽噎声渐渐低下去，最终被均匀的呼吸声取代。在经历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后，她们依偎在一起，如同两艘互相依傍的小船，在疲惫与泪水中，慢慢驶入了宁静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