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忍见孤鸿影茕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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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鹰扬谷主殿的路上，照月一直在思考月泉淮的事。
她记得月泉淮就是高句丽人，还和霸刀山庄有仇，此番狼牙与高句丽遗民再次作乱，月泉淮竟顶着新晋弟子的假身份成了于山庄有益的大功臣，目的绝对不简单。
可是除了劫走多多为自己算清命盘，霸刀山庄吸引他的还有什么呢？
难道说高句丽和狼牙的合作关系比她以为的还要密切，月泉淮留下是想帮狼牙探得九天武库的秘密？
虽说史思明的确拜了月泉淮为师，但这样尽心似乎也不是那个自负的家伙的作风……
直到抵达主殿门外，照月才定了定神，暂时把这些猜测按下去，准备拜见柳静海。
只是，她刚跟随任青萍走进门，就看见柳静海正和一个身着霸刀弟子服的青年说话，而焦点列表里出现的名字也让她的右眼皮狠狠跳了几下。
头顶的肥啾也不敢动了，缩在照月头顶的纱帽里，乖巧得像只鹌鹑。
什么运气？这么快就撞上了！
“赵淮，此次击退李令霞，夺回霸刀令，多亏有你。”柳静海面上似有病容，他声音温和，“自入门以来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先前在柳祠本该带你祭拜先祖，奈何……你且再去柳祠一遭吧，祭拜过先祖，便是我霸刀柳家的正式弟子，此后也该叫你柳淮了。”
照月好险没笑出声，又暗暗在心里为柳静海捏了把汗。
她悄悄瞥了眼那披着霸刀弟子皮的限定版月泉淮，只见青年眉目中似有一丝阴郁，听闻柳静海的吩咐迟疑道：“三庄主，此事……”
“青萍回来了？”柳静海忽然对他一抬手，“赵淮，你先退下吧。”
察觉到赵淮的余光扫过来，照月连忙收回落在对方身上的视线，便听任青萍开口：“许久不见了，三哥……原来这就是赵淮吗？一路上听月茗说了不少他入门以来的事迹，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英雄出少年，天宝四年，月泉淮好像已经超过一百岁了吧……
照月在心里疯狂吐槽，借此平息骤然对上大反派的紧张感，同时悄悄祈求他赶紧离开。
然而赵淮已经借机正大光明地看过来，还彬彬有礼地问：“这两位是……”
柳静海介绍道：“青萍乃是我的义妹。至于她身旁这位……”
照月立刻对他行礼：“在下照月，此次是随任姐姐来霸刀山庄寻我师兄的。”
她刻意没报上全名，“照月”大概会被解读为“赵月”等类似读音，任青萍与柳静海皆知晓她的身份来历，又都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绝不可能在赵淮面前戳穿她的刻意隐瞒。
果然，任青萍似乎愣了愣，而后便若有所思。
柳静海则定定看了她两秒，笑道：“此事我已知晓，我邀了你师兄在山庄小住，姑娘若愿意，亦可多留些时日。”
见他们已经开始寒暄，素来“体贴”的赵淮便温声道：“既然三庄主有客人来访，弟子便先行退下了。”
柳静海微微颔首：“去吧，祭拜完先祖再来主殿找我，我有要事吩咐与你。”
待赵淮的名字消失在焦点列表，照月才终于松了口气，抬头却见柳静海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与她对视以后含笑拱手：“江姑娘。”
“三庄主……”照月心中纠结，既想知晓柳静海有何要事交与赵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柳静海似乎会错了意，体贴道：“雁门关这段时日已成是非之地，姑娘和青萍自雁门而来，不愿暴露身份自是可以理解。你师兄现下应在万客集茶肆，照月姑娘可往门外寻我霸刀总管柳禄，他会派弟子引你去万客集寻杨先生。”
照月听出这话中似隐有送客之意，想是柳静海与任青萍多年未见，要好好叙旧，加上霸刀山庄近来多有风波，其中有些事大抵不好为外人知晓。
可是、可是……天知道月泉淮这老妖怪怎地忍辱负重得了霸刀山庄诸人信任，若是真被他知晓更多密事，尤其是九天武库所在以及转移武库的计划，只怕后患无穷。
但她初次拜会柳静海，即便顶着“傲霜刀”的称号，也不宜在主人家委婉送客时坚持留下，甚至交浅言深，那样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如今只能期望任姐姐和三庄主能从她方才的刻意隐瞒中察觉到什么，多加警惕，也让她有更多时间来寻找传信的合适时机……
但倘若情况实在危急，她也只能莽撞一把了。
等照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柳静海轻咳两声，望向任青萍，笑道：“总算回来了……琅玉庭院的屋子一直有人打扫……记得把菲菲的生辰贺礼补上。”
任青萍关切道：“三哥，你的身体……”
“无妨，老毛病了……”柳静海扯出一抹笑容，摆摆手，“你方才似乎有话想说？”
任青萍眉头微蹙：“或许只是我多心……照月先前对着月茗，并无隐瞒自己姓氏的刻意之举，可偏偏刚才对着你和那个新弟子只报了名字……”
“江姑娘当知晓我对她已有所耳闻，所以，咳咳……”柳静海又轻咳两声，暗暗握紧拳头，叹了一声，“被她提防的人，只可能是那赵淮了。”
赵淮能力的确格外出众，可若这种人包藏祸心，赢得众人信任后，才尤为可怕。
“三哥，虽说我与照月相熟时日不久，交情也算不得深厚，更不知晓那赵淮为人处世如何，可若你要问我的意见……”任青萍顿了顿，肯定道，“我只知道苍云军中各位统帅对她十分信任，夜北亦是对她多有称赞，所以……不过，我亦不曾听说照月姑娘与赵淮有旧。”
“我明白。”柳静海沉吟道，“无论是何缘由，我们霸刀山庄如今乃是多事之秋，虽然先前诸多风波似已平息，我却仍觉庄中各处有暗流涌动……谨慎些并无坏处。”
任青萍点点头，也没有询问柳静海原本打算交给赵淮的任务，只将话题引到亲人身上：“义父近来身体如何？菲菲和多多呢？还有二哥他……”
一别经年，物是……人非。
另一头，照月已经跟随霸刀弟子的指引上了铁萼梯，刚到万客集茶肆，便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身着长歌校服的青年男子——这便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师兄杨露轩了。
虽然先前多次确认过师门众人定会认下她这异世而来的灵魂和编造的过往，可真到了见面的时候，照月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这时，不远处分明背对着她的身影忽然开口：“师妹，既是来了，为何在路边踟蹰？”
那人转过身来，语气颇为熟稔：“大庄主不在，我本想转道北上寻你，却在临行前收到你已南下的消息，倒让我得以在此多喝几壶好酒。只可惜仍是没能看到北地的雪……”
分明是陌生的脸庞，陌生的声音，照月心里却仍是油然而生一种归属与安定之感。
她迈开脚步，朝茶肆中的杨露轩走去，自然接话：“早知如此，我便该将北地的雪掬来一抔，给师兄作见面礼。”
“那怎能一样？”杨露轩摇摇头，含笑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可有受伤？”
“安然无恙。”
杨露轩点点头，又皱眉道：“你虽于御敌之术空有内力，然天音知脉学得极好，只是此番游历，你应知晓只凭疗愈一道终究所行有限，回去之后也该好好练习相知剑意莫问曲了。”
照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怎么回事，该说不愧是我们长歌弟子吗？上来就劝学，简直让她幻视玩游戏时被贺闲追着练琴的日子。
杨露轩似乎没看见她的反应，只问：“师妹啊，我在此地逗留已久，你却是初来乍到，然而年关将近，你是想在这太行山多留几日，还是早日回门派呢？”
照月自是想留下，毕竟月泉淮还在这里呢。
于是她道：“听说霸刀山庄近来也不太平，师兄应已听说雁门关与狼牙军一事，此地亦有狼牙作祟，我想多留些时日，以免生变。”
“这我就放心了！”杨露轩拊掌笑道。
诶？照月懵了一瞬：“我还以为师兄在此逗留数月，早已归心似箭了呢……”
“我还担心你年纪尚小，又是初次出门游历，恐对师叔颇为想念，欲早日归家呢。不料你我一拍即合……”杨露轩笑了笑，凑近照月神秘兮兮地说，“而且你猜的不错，霸刀山庄近来风起云涌，虽不少变故均已被平息，但我却知道还有人在暗中窥伺……”
照月有些吃惊，她没想到这位初次见面的师兄如此厉害，竟已看出霸刀中人异样，却听他低声道：“我先前在观景台见着一打扮奇怪的神秘女子，口中喃喃不止，甚是可疑……不若你前去悄悄探查一番，也好报霸刀山庄倾情款待之意。”
“那是自然——等一下！女子？”好像不是月泉淮。
“不错，你知我的耳朵向来好使，呢喃之语音量很低，我却能听得清楚，那声音绝对出自女子之口。而那人黑袍裹身，从头到尾遮得严严实实，行事颇为鬼祟……”
照月愣了愣，她好像知道那是谁了……游戏时间的很多很多年以后，她还参加过那人同柳静海的婚礼呢。
都怪那不当人的唐傲天，害唐书雁成了塔纳，让她和柳静海白白蹉跎十数年，还给柳惊涛跟唐小婉乱点鸳鸯谱，结果唐小婉和叶凡私奔，霸刀藏剑仇上加仇……
不过，若是唐书雁此刻身在霸刀，或许她找到提醒柳静海的最佳方式了。
“这个红娘……我当定了！”照月喃喃自语，立刻站起身来，杨露轩却还坐在原处，只怡然自得地自斟自饮。
想到他方才所言，照月不由眯了眯眼，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这位好师兄。
“师兄，你刚才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去打探？”
杨露轩好像僵了一瞬，却又立刻理直气壮地回道：“自然，毕竟对方是个女子，男女授受不亲，我得遵守孟子教诲，不可逾礼……”
照月十分怀疑他只是想继续喝酒。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她笑得十分温婉，却一把将杨露轩从座位上薅了起来，“而且师兄方才还嫌我相知剑意莫问曲学得都不到家，若是被鬼祟之徒跑了又该如何？”
“师妹……哎呀，成何体统！别拽，别拽，头冠歪了，衣袍乱了！”
照月这才松开手，只拿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他，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我的酒！”杨露轩整理着衣服，小声抱怨，“刚刚还觉得你此番游历之后稳重不少，谁知还和以往在门中一样，回去定要告诉七殊师妹，让她好好管管你……”
原来她在长歌门中竟然是这种活泼性子吗？也许人在最熟悉的地方总会多放肆几分吧。
照月眨眨眼，催促道：“好啦，师兄你快点，回头我赔你几坛好酒。”
杨露轩却立刻生出警惕心：“你哪来的好酒？出发前门主可叮嘱过我，千万不能让你碰酒……你酒量不行却不上脸，醉酒以后没有太白先生的实力，又偏偏承了他的狂气……”
嗯？还有这种设定？
照月张了张嘴，没把她在苍云和几位统领一起喝酒的事说出来。
虽然当时确实有豪情万丈之感，可气氛如此，照月便从未怀疑过自己是醉了。
“走吧走吧，快去快回。”这次轮到杨露轩催促她了，“说好了，我绝对不会露面……”
“啊呀，知道了，知道了，师兄你好啰嗦……唔！你竟然敲我脑门！”
……
自观景台俯瞰霸刀，天地空阔，山河壮美。
然而少有人知，唐书雁的目光其实更多只落在鹰扬谷主殿上。
因为，她所惦念之人就在殿中。
此前唐门擦肩而过，他奔赴千山万水而来，她却不愿以这幅样貌见他。
——世上已无唐书雁……静海恐怕也已知晓塔纳之事了吧……
忽然间只听铮的一声，唐书雁黑袍翻飞，青紫手臂从中探出，轻易夹住射向她的竹筒。
“谁？”她往竹筒射来的方向追了两步，却没有发现袭击者的身影。
兜帽下眉头微蹙，唐书雁将竹筒上的塞子拔下，从里面摸出一封信，上面写着：
“皆言好事多磨难，忍见孤鸿影茕孑？寄语情人少踟蹰，鹊桥已成渡银河。”
唐书雁心中先是一恸，又是一惊，扬声道：“来者何人？竟知道这些陈年旧事？”
回答她的又是一只竹筒。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千里奔波，未得相见。相思成疾，久病不起。内忧外患，豺狼环伺。劫生海天，孤鸿归否？”
下面还有行小字：“莫道人尸有别，只见义重情深。何以蹉跎苦？何以难相见？尸毒犹可解，光阴不复还。”
唐书雁的手颤抖起来，呢喃道：“相思成疾……劫生海天……尸毒……犹可解……”
神思恍惚之时，最后一根竹筒已至。
“隐瞒身份情非得已，只愿有情人终成眷属，霸刀山庄避此劫难。尸毒欲解往北天，兰亭合该做鹊桥……鸿雁当归。”
唐书雁抽出竹筒中的另一封信，为防有诈，干脆也拆开来看，上面却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似是一个人名——“月泉淮”。
她将那几封信收起来，紧紧抿住了唇，片刻后，观景台上已无飘渺孤鸿影。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杨露轩才从黑暗里现身，轻抚着自己的胸膛：“好险，幸而我这隐匿功夫得了韩先生几分真传，否则定要被这位小姐发现……也不知师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番游历也不曾经过华山啊？”
照月忙着做红娘，眼下没时间替一头雾水的“壮丁”师兄解惑，倒是跑去长孙氏居住的兰亭斋寻了燕忘情帮忙。
“你是说，霸刀山庄中仍有歹人潜藏？”
照月点头：“我初次拜会霸刀，又是晚辈，不好贸然与三庄主言明此事，只得将此托付给可信又有威望之人。”
“既是照月所托，我便厚颜当这个‘可信又有威望之人’吧。”燕忘情道，“伯父已答应送兵器给苍云，但玄甲之事还当与庄主亲自商议。”
“燕帅不问我由何察觉异样吗？”照月不由好奇道。
燕忘情笑着摇摇头：“以你此前相助我苍云之举，便知你有见微知著之能，我并不觉得惊讶。况且你所行之事皆乃侠义之举，我并不担心。”
这声望钦佩的影响未免太让人动容。
却听燕忘情又道：“不过，我倒是确有一问。”
照月回道：“燕帅请讲。”
“为何将见面的地点定在这兰亭斋呢？我本想亲去鹰扬谷拜访柳三庄主……”
“一则此地不久前刚肃清隐患，相对而言比较安全；二则乃是为一桩私事，要请燕帅帮忙悄悄将这封信交与长孙世家那位‘小先生’。”
“照月说的可是我那二弟长孙笑？”
“不错。”照月点点头，将一封信递给燕忘情，“当中只是一些失传的医术线索……只是，此事还请燕帅替我保密。”
原本柳静海就会托长孙笑帮忙寻找尸人恢复之法，以救治唐书雁和塔纳之人，后来长孙笑也的确同北天药宗众人成功治愈塔纳，这当中功劳最大的自然是药宗掌门陈月，可是小月现在才八岁，刚离开稻香村，应当还在万花谷随紫晴学医，药宗其他人更是远在东北……
照月知道单凭长孙笑一人恐怕没有能力提前治愈唐书雁，但还是想把雷域大泽藏有治疗塔纳线索的事说出来，至少让这对历经磨难的痴情人早些看到希望。
希望……有时候是比任何良药都有效的灵丹。
是夜，柳静海受燕忘情之约于兰亭斋桥上商议苍云玄甲打造与所需兵器之事。
此事因双方默契，进展颇为顺利，而后燕忘情回房休息，长孙笑持一手书而来，与柳静海谈及尸人恢复之事已有线索，二人交谈许久，长孙笑亦归去。
柳静海独立桥头，纵身披貂裘，仍难掩久病之体。
如此风露立中宵，唐书雁便猜到眼见这人恐怕也收到了那竹筒传书，若她不现身，柳静海恐怕会痴痴在冷风中枯等一夜。
本打算只悄无声息地将月泉淮这个名字告知柳静海，顺便暗中看他一眼，可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从藏匿的树丛中现出身影。
“你这又是何苦？”唐书雁眸中有泪，心如已灰之木。
“书雁……真的是你！”柳静海眼底有光，仿若枯木逢春。
不等唐书雁再度开口，那人已急切地走上前来，试探着伸出手臂。
那是一个拥抱，力度轻得仿佛一阵春风。
“书雁，书雁，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我与你一同承担。阿笑说黑山林海的雷域大泽之中很可能有治愈塔纳的线索，我们马上去找，好不好？”
春风留雁驻，她分明最清楚，若再见到他，便走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忍见孤鸿影茕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