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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十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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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被桃花树妖逃命似的往山下拖去,原本还跟在身后的摩诃不缚很快便被抛下,不见了踪影。
之前本还担心着白河的状况,而后被树妖一路拖得头昏脑胀,四肢痛得锥心刺骨,便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了。
这只树妖很聪明,除了最开始出现了一下,之后便一直隐藏在暗处,沉住气看其他妖孽厮杀争夺,直到发狂的白河出现,更是隐匿气息躲了起来,不仅免去了杀身之祸,还在最后如愿以偿地捉住了他。
白泽还要控制住白河,能够脱身的只有虚耗,只怕等虚耗想起他追过来时,他早已被树妖拖回老巢,洗干净下锅了。
令他气结的是,即使在逃命,树妖也极为小心,不仅双双缠住他的手脚,还将他的嘴也封住了,为的就是防止他使诈下绊子。
性命攸关,生死存亡,即使江云只会些三脚猫的小法术,也很有可能造成极大的影响,使其功亏一篑。
现下,手脚不能动弹,嘴也无法言语,江云浑身的感官都愈发灵敏,痛楚放大,直叫他快要昏过去。
“操!还跑!老子打得你永不超生!!”山腰上传来虚耗的怒骂,江云还没来得及放下一颗心,缠住自己的树妖已经加快速度朝着山下跑去,沿途推毁了不少树木灌木,直接从山顶拉出一条不浅的沟壑。
“好啊,老子看你跑到哪里去!等会儿一窝端!”跺了跺脚,“给老子跟紧点儿!若是跟丢了,回去你就给老子等着下锅吧!”阴冷地哼笑一声,脚下的白眉老龟果真跟离弦的箭似的,飞快冲了出去。
如此,一树一龟,一前一后,两方追逐得不亦乐乎。
树妖竭尽全力逃命,几乎眨眼间便跑到了山下。
忽而,它顿住了脚步,江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树妖被其他人制服了。
可片刻之后,树妖巨大的身子又开始缓慢地移动起来,枝桠间的缝隙里传来冰凉的湿意。
很快江云便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过一条河,河水透过缝隙已经淹没了他的脸,他要极力抬头,才不至于口鼻呛入河水。
不知过了多久,树妖还浸在水里,不明情况的江云只感到周身缠绕的树枝收紧了一分,下一刻便被猛力拖入了水底。
慌忙地换了一口气,江云只在水底憋了几刻,脑袋就开始胀得发昏,神智愈发的不清明,他现在才意识到河两岸有多宽,却又转念一想,原来这树妖并不会腾云驾雾。
看来,是只道行不深的小妖,也难怪被它钻了空子,白泽等人一定不会想到有这么一个小角色在关键时刻搅局,就算是江云自己,也不会料到会有这么胆大包天的妖孽。
快要失去意识前,他忽而感到树妖慌乱地加快了步伐,有些横冲直撞的在水底吃力地蠕动。
“吼——”耳朵能再听到外界的声音时,江云只觉得被人抛出了水底,入耳的嘶叫并不陌生,可却令他变了脸色。
一股大力猛地抽向树妖,江云被包裹在里,枝哑受力,一根树枝差点直接插|进他的眼里,幸好那猛力也抽得树妖松了力度,嘴上的藤条松去,颈上的桎梏也撤去几分,他才得以侧开脖颈,躲过了这无妄之灾,只是眼角被划了一条不浅的伤痕,这回估计得破相了。
“操!小白,这个王八蛋怎么跑出来了!”他听到虚耗浮躁的喊声,周身的缝隙越来越小,就好似有什么将他和树妖一同包裹住,不断地收紧,“江云!死没死?没死的话,给老子吭一声!”
伴随着外界杂乱的打斗声,江云在树妖的包裹中被甩得七荤八素,他大概猜测出,白河破了北郡王白泽的阵法,突然出现,比虚耗还早一步擒住了渡河的桃花树妖,因此,此时缠住自己的枝桠才松开了许多,缝隙却少了许多。
“……西郡王……不要伤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江云才断断续续地吼出了这句话。
“操!”虚耗怒骂一声,“你这个害人精还嫌惹的事不够多是不是!等老子救了你,非操|死你这个死贱人不可!”
“嘭——吼——”
夹杂着震天嘶叫的爆裂声穿透耳膜,江云被巨大的声响震得几近失聪,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就听到外面的虚耗似乎又被什么激怒,声音沉闷的说着什么,虚耗的气息有些不稳,好似刚才的响动令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听不得老子说他的坏话?老子偏要说!”喘息一下,“我告诉你,这个贱人就算没有你一样能勾搭上人!你知道他现在勾搭上了谁?——金轮圣□□禅子的转世!就是现在的佛国圣王摩诃不缚!早些见他们两人跟苦大仇深似的,想不到三日不见刮目相看,现下已经青天白日下卿卿我我了!说不定早就大战三百回合,这个欠操的贱人都□□|烂了,只有你这种瞎了狗眼的人才稀罕!怎么,你不相信?呵……你是不是忘了这个贱人的前世对丹禅子抱了什么心思?要不是他做了那种事,怎会差点被逐出佛国?当初的魔界和神界会覆灭,你难道忘了是为了谁?若非魔界那个小兔崽子动了丹禅子,钵多罗怎会一夜之间堕入魔道,成了邪佛!全天下的人都将他看得清清楚楚,也只有你这种人才把他看得那么好。蛇妖,本王真的替你不值,”轻轻啧了一声,“可怜呐……”
“嘶……”
“很生气?”淡淡嗤笑,“还没完呢。这个贱人不仅招惹男人,连最无辜的女人都不放过,当初若非那个女人,恐怕他早就死在诛神台上了!后来倒好,弄得人家魂飞魄散,与情郎生死相隔……对了,他的情郎可是你的老对头,你还把他的神骨——唔……”
“吼——!!!”
“嘭——”
话语戛然而断,随之而来的山体垮落之声占据了江云所有的听力。
白河终于再度发狂,将虚耗钉进了河水边的大山之中,引起一阵山崩地裂。
乱石堆中,四肢紧紧缩在壳里的老龟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和腿,前一刻,瞬间张开的结界虽同主人身上的强悍妖力一同保护了他,可毫无疑问的是,方才黑蟒疯了似的一击,定然令自家主人受了严重的内伤。
颓然坐在龟背上的虚耗一动不动,他低埋着头,一片阴影下,看不清到底是什么表情。
过了片刻,终于抬起右手,拇指缓慢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继而一点一点抬头,灶君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黑蟒一字一句继续说:“……忘了告诉你,赤目子那个骚娘们儿就在附近,跟她在一起的人,虽然变了样貌,但那身气质和当初想要这个贱人命的人很像,只不过不是那个人……所以,你应该很明白,他又一个旧情人回来了,又是一笔风流烂债……”
“呲……”焦躁地吐着信子的声音,空气中流动着令人窒息的森冷。
“白河是吧?本王……真的很可怜你,你迟早会被这个贱人害得一无所有,甚至连命……都会丢掉。”
“虚耗,给我闭嘴!”白泽负伤赶到时,只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但他足以想象出之前虚耗说了多少刺激黑蟒的话,不然浸在离水中的巨大黑蟒,不会完全失控地在江水中翻江倒海,连蛇尾上紧缠的江云也不管不顾。
离水是沧海分支,流域极长,江面也广,流经这里被一座高山挡住,以致拐弯流向了别处,否则江南一带定会水淹千里。
此刻,庞大的黑蟒几乎占据了离水的三分之二,蛇尾部分的水面已经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色,那只胆大包天的桃花树妖怕是只剩下一口气了,再这样下去,江云就是下一个命送黄泉的人。
黑蟒纠缠着白眉老龟上的虚耗,每一次的攻击都是致命的,眼见重伤的虚耗越来越落下风,几乎每一次都险些被黑蟒尖长的毒牙所伤,白泽儒雅的脸几乎黑了大半,神色愈发凝重,胸口因阵法反噬的伤也顾不着,连忙召出点苍笔,猛然推向虚耗,替他转移黑蟒的注意力。
“为什么激怒他!”趁机将虚耗带出危险范围,脚刚踏上龟壳,白泽便一把逮住虚耗,冲他大声吼道。
回望了一眼正被点苍笔耍得团团转的黑蟒,虚耗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把你的神笔收回来,你想沾血污了点苍么?”
“我问你为什么要激怒他!”提起虚耗的衣襟,白泽冷冷地问他,没有丝毫的让步。
轻佻地勾起嘴角,虚耗不甚在意地说:“你以为我真是说给这条笨蛇听的?”
白泽一愣。
“这回……我倒要看看这个贱人如何自圆其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离水岸边,横七竖八的树木残枝前,一个异常俊美的男子静静立在那里,他的怀中抱着一头不知是死是活的山羊,长及脚踝的墨发简单地束在头顶,清风一过,层层吹开发丝。
“小白,到现在你还以为钵多罗是个良善的蠢货?不叫他死心,你真以为他会心甘情愿随我们回妖界?只怕到时被他怎么玩儿死的都不知道!”
抬头,虚耗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泽震动的双目:“你不是说过,钵多罗做的远比我们知道的更多,这么一个高深莫测的人,他难道会乖乖受人所制?”轻讽一笑,“不可能,在没彻底死心绝望前,他绝对不可能任人摆布。”
“你……想做什么?”低沉的声音有些喑哑,白泽不自觉地收紧抓着虚耗衣襟的手。
“这条笨蛇已经没用了,留着只能是个威胁,等此事一了,他不是想要和摩诃不缚双宿双飞么?好啊,我们就给他这个机会,让他……爱个够。”也痛个彻底!
“吼……”巨大的龙吟唤回两人的思绪。
“小白,收回点苍,”虚耗顿了顿,语气阴冷而又果断,“斩杀蛇妖。”
脱力地放开紧拽着虚耗衣襟的手,无力地垂在两侧。
“小白,你没有选择。”
浑身一震,白泽双手倏尔紧握,他挣扎着转头看向江面上的黑蟒,神色不定而又痛苦。
他不想失信于人,特别……是那个人……
可是……
他一定要保住妖界……
……
最后,白泽终是抬手收回了神笔。
之后,离水上,展开了一场极为残忍的杀戮之战,原本浓厚的乌云瘴气只是下着阴冷小雨,此时风雨大作,雷鸣闪电,江水也激烈地翻滚起来,高山被震得开始从下至上四分五裂,山顶有碎石不断滚落江面,蛟龙一般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依旧围困在树妖中的江云清楚地听到白河惨烈的嘶叫声,心底没来由地慌张起来:“……北郡王,你们在做什么?”他想问外面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吼——!”又是一声揪心的嘶叫,带着垂死的奄奄一息,他甚至能听到血肉撕裂的声音。
下一刻,浑身桎梏的力量缓慢退去,江云扒开束缚四肢的枝桠,从不停冒着血水的树妖内爬出来,首先迎接自己的便是迷乱人眼的暴风雨,雨珠借助狂风砸在脸上,割得眼角的伤口生痛。
“吼……”失去方才的凶悍气势,此时的黑蟒像是一头逼入绝境的困兽,可怜而又可悲,两边绞杀它的妖界郡王,速度和妖力也不似之前蛮横了,想是同样受了不轻的内伤,却仍旧步步紧逼。
黑蟒已经离开江面,翻滚的江水中到处都是与混浊的江水混为一潭的暗红色,好似浸染的暗色丝绸,带着沉重的死气沉沉。
“吼……”蛇尾依旧缠着被树妖包裹在里的江云,黑蟒缓慢地向山上爬去,一路留下残破的鳞甲和触目惊心的血污。
“白河……”江云的心口顿痛,苍白的脸色更像是被雨水洗尽了颜色,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唇上越来越重的暗紫。
他缓慢转头看向暴雨中的白泽和虚耗,雨水迷乱人眼,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隐约看见两团淡淡的灵光,江云忽而明白,白泽对他的承诺已经崩溃,现在的局面,两方必须有一方被置之死地。
而明眼人都能看出,黑蟒大势已去……
“吼——!!”好似最后的绝命一击,盘在整座大山上的黑蟒朝着欲再伤它的妖界郡王张开血盆大口,蛇头两边怒张出眼镜蛇王似的翼,几束妖光触碰,天地为之一震,整座大山在一瞬间轰然碎裂,波涛汹涌的离水立刻如洪水猛兽将大山吞噬殆尽,铺天盖地的江水冲垮一切拦阻,如洪水泛滥成灾,向下游无法遏制地奔腾而去。
站在江边的摩诃不缚猛然回神,他细小地惊叫了声:“沧海……”便朝着多出了一条流向的离水跑去。
可是,那条巨大的黑蟒早已被冲下江口,湮没在茫茫江水之中。
雨势骤小,江面不再似之前浪涛翻滚,只是水流急速不止。
一抬头,他看到江面上,一头白眉老龟载着那个火红衣袍的少年和他怀中书生模样的人,缓缓朝着江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