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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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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昏昏沉沉的,醒来时,江云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待记起街上的事后,病态的脸色霎时更加苍白起来。
十方……
“唔……!”刚挣扎起半个身子,脚踝上猛地传来撕心裂肺的顿痛,直叫他眼前阵阵发黑,抓着床头的手也泛起一抹青色,他这才发现受伤的腿经被人包扎固定好了,微微动一下,便会痛得钻心。
“别乱动!”
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江云怔了一下,有些模糊的视线里,是一抹青白色的人影:“小心点,你的脚踝受伤很重,不要随意移动。”说话的人声音温润之至,浑身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却并不惹人生厌。
“……阁下是?”待视线清晰,入眼的是一个面容极为清丽的陌生男子,柔美的五官甚至清丽得有些莫名的柔弱,虽不是极为精致,却给人一种多一分不可少一分不能的恰到好处之感,连浑身的气质也干净得好似一汪清潭一样,又如二月杨柳之风,令人如沐春风。
陌生男子从进屋开始,就一直淡淡地微笑着,江云这才发现,自己也是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额角隐隐作痛,他忍不住蹙着眉头轻按了按,撑在床头的身子有些摇晃,喉头也是一股沉淀的苦味,极为干涩,声音微带着不利索的沙哑。
“这里是客栈,”将手中腾着热气的药碗放到桌上,陌生男子翻开茶杯倒了一杯茶水走到床边,抬手递给床上的人,“喝口水,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愣了一下:“三天?”江云的思绪有些混乱,他看向身前的男子,“你到底是谁?为何我会在客栈?”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道,“那个孩子呢?”
陌生男子低声笑了笑:“先喝口水吧,嗓子都快坏了,这几天你吃的药可不少。”说着,将茶杯递进他的手中。
望着手中的茶水,江云顿了顿,随后仰头一饮而尽,喝得急了,微微咳嗽了两下,他看向面前的男子:“可以说了么?”
好似无奈地摇了摇头,男子接过江云手中的茶杯,道:“在下姓施,单名一个凡字,是一名大夫,公子可以叫我无瑕,这是在下的字。”他端起桌上的药碗,再次走向江云,示意他喝药,脸上依旧是温润的笑意,“或许公子不记得了,公子当日便是叫我帮你拿着糖葫芦的,”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更盛,好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温和的笑意却并不令人生厌,“当日我本是在茶楼歇脚,后来听到街上有些动静,便走到围栏处张望了一下,结果被人堵在那里出不去了,后来才知道是西方善见城的圣王来此,才引来如此大的骚动。直到公子出现,递给我一串糖葫芦,并且做出那一连串危险的事来,我才从茶楼脱身。”
“原来……哦,我叫江云,恩,字沧海,”一边报上名来,脸色也微微变了变,江云看着男子,思绪被拉回那一日,待想起自己确实将自己的糖葫芦塞给身旁的人时,顿时有些尴尬起来,“对不起……我当时……”不论是谁被稀里糊涂地塞了一串糖葫芦,怕是都会觉得莫名其妙。
“我明白,公子是关心则乱,担心那个孩子被象踩到,”施凡见他一脸窘迫,忙出声解围,“沧海?这个字,喻意颇深,却也不失为一个好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似在咀嚼着字中的意味,而后又看向他不确定地问,“不过,那个孩子真是你要找的人?”顿了顿,“昏迷的这几日,你一直叫着‘十方’这个名字,可是公子的家人兄弟?”虽然当时江云虚弱不堪,加之整整烧了一夜,声音细小微弱,但他还是听清了那个名字,毕竟茶楼之上,江云对着那个孩子也叫的那个名字。
一鼓作气喝完苦得一塌糊涂的药,江云的脸都皱成了一团:“怎么了?”他用袖口拭了拭嘴角,将药碗递给伸手来接的施凡,不解地问。
施凡默了一下,才道:“公子是否认得张珩和李俊两位捕头?”
江云点点头:“他们是在下的义兄。”
将药碗暂且搁到桌上,施凡走回床头说:“当日公子出事,张捕头离得公子不远,你刚被大象踩昏,他便冲了出来,不久之后李捕头也赶了过来。善见城使者的象队受了惊,随后赶到的县衙老爷本是要治公子的罪的,是两位捕头求情,加之使者不究,才免了罪责。这三日里,李捕头也时常前来探望,带了不少补身子的东西,看得出确实很在乎公子这个义弟。”
点点头,江云不答,这些他一直清楚,虽然他并不喜欢李俊。
“那日公子救下的孩子待见到张捕头就跑了,看张捕头的样子似乎也并不认识。所以,我在想公子怕是认错了人,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这伤也算是积德了。”
微微一愣,江云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不是十方……?那么,十方又在哪里?
也对,照施凡的话来看,张珩并不认得那个男孩,不然也不会不拉住他,否则万一再出了什么其他的乱子,怕是连张珩也会被连累进去,而十方更不会在见到张珩时,不顾自己跑掉了。
“另外,我要告诉公子一件事情,希望公子听后,切莫激动。”略微严肃的声音,听得江云的心猛地漏跳一拍。
“出了……何事?”他忽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张捕头……被关进县牢了。”
“什么?”脸色一变,本就不小的双目更睁圆了几分,“怎么回事!呃……!”身子跟着弹跳起来,一下子牵动伤处,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别激动,”施凡苦笑着安抚他,将他小心扶住,再靠回床头,“你的脚伤得很重,以后怕是会留下遗症。万幸的是,大象的那一脚没有将你的骨头踩碎。”
“先告诉我张大哥犯了何事?”他紧紧抓住施凡的袖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表情有些骇人,像一具抹了白粉的死尸。
“你出事的当天,一个窃贼在张捕头的祖宅里发现了四名乔装的僧人,当日便告发衙门,县衙老爷大怒,不仅派人捉拿了那四名僧人,连张捕头也一并打下了牢狱,任凭张捕头的娘子,县衙老爷的亲生女儿如何哀求,也没有放出张捕头来,现下还关在县牢里。”
浑身瞬时脱力,江云失魂落魄地靠向床头。
果然……果然是师父……
他忽而想起什么,有些一惊一乍地再次抓住施凡:“那现在,那现在那些僧人怎么样了?”
施凡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只听李捕头说都被关在一个地方,具体怎样,县衙老爷不让探视,他也不清楚。”看着江云变幻不停的神色,思及方才听到那几名僧人出了事而变得惶恐的模样,施凡大概猜出,怕是眼前的人和那几名僧人关系匪浅,“公子切莫心忧,你的身子本就有些单薄,脚上这伤差点去了半条命,即使我用再好的药,怕是今后也会留下遗症。”
麻木地抬起头来,江云本是清脆的声音阴沉沉的:“也就是说,我今后会是个瘸子。”
“……”
一时语塞,施凡沉默不语,他实是不愿打击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男子。
不知为何,从他将糖葫芦递进自己的手中,他就对他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好感,这几日悉心的照料,更是令他不愿丢下这个男子,甚至还起了亲近之心。
总之,男子身上有一股吸引他的魔力,令他无法自拔,甘愿深陷。
不过,施凡并不明白这种奇怪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也非自然而然的亲情,却只是想要留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
他在心底苦笑一声,而后暗自叹息一声,这样的自己,真是好生奇怪。
“施大夫,我没事了。”半晌,紧紧抓着自己的人终于松开了手,声音依旧是低沉的,“这几日让你费心了,也去歇歇吧,不然江云实是过意不去。”说完,略有些颓落地靠着床头,“我……也有点累了。”
定定地看了男子片刻,施凡站直身子,温和地说道:“好吧,那我先走了,公子莫要多想,好好睡一觉。待恢复了精神,才能思索其他事情。另外,我就在隔壁,若有什么需要,公子可以叫我。当然,我也会偶尔来看一看。”
看着他闭着双眼疲惫地点了点头,施凡走到桌边拿起空的药碗,有些迟疑地说:“沧……江公子,好好歇息,切莫再多想了。”说完,转身离去。
埋在阴影之中,江云的双手微微收紧。
十方不见了,连师父师兄也……
真是来得太快了,他简直措手不及。
缓缓睁开眼睛,澄澈的眸子一片幽深。
要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
月黑风高,破落的庭院之中,一个人影如鬼魅一般闪进屋子。
片刻之后,待那个人影再出来时,他的腋下似乎夹了一样东西,长方形的,犹如一只安放什么的盒子。
几度起落,便瞬时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