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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一百一十九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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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平淡的,即使经过那痛苦而又甜蜜的一夜,两个人的心情,却从未如此宁静而又贴近,就好似青色的石子,在清澈的溪水中搁浅露出,静静地接受阳光的冲洗。
沧海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真是惬意而又舒服。
“啊啊啊!又输了!再来!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他听到不远处学童气急败坏的吼叫,循声望去,见院里一个棋桌前围了不少人,皆是来他这里学棋的孩子,方才发出牢骚的正是他最为得意的一个弟子,阮晓知。
那夜做了那种事,亏空易碎的身体始终有些吃不消,奈何棋庐里刚收了两个学童,沧海放心不下,庚炎又担心他勉强自己,竟真的来这棋庐替他教授棋艺,连医庐的事也不管了。
想到这里,沧海低笑,方才阮晓知怕是又输给了庚炎,所以才会气得大叫起来。
庚炎的棋艺原本就在沧海之上,若非他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气势太过吓人,棋庐让他照管应是最好的。
那晚之后,沧海第二天不想缺席棋庐的授课,挣扎着想起床,结果被庚炎镇压下来,并对他承诺,一定会替他好好管教这群小猴子。
这不,虽然沧海不知道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棋庐里的孩子对庚炎再也不是单纯的畏惧,都从心底多生出了一份尊敬之情,沧海回来时,小猴子们已经开始叫庚炎“先生”了。
当然,最调皮也最聪明的小猴子阮晓知,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驯服,在小家伙察觉到庚炎的棋艺远胜于沧海的时候,几乎每日都缠着庚炎与他对弈。
最开始,不饶一子,阮晓知输得一塌糊涂,接着饶了两子、三子,依旧败得惨不忍睹,直到整整饶了五子,才勉强和庚炎持平,阮晓知倍受打击。
这几日来,只要庚炎在,棋庐里就时不时发出惨叫,几乎每日不断。
沧海一叹,连他都赢不了庚炎,又何况这个小家伙。
不过,在棋艺方面,阮晓知确是难得一见的小天才。
目光落到棋庐门口,沧海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徘徊在那里,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和尚,似乎想要进来,却欲前又止。
沧海看了看那边的棋桌,一群人全都沉浸在阮晓知和庚炎对弈的棋局里,无奈,他回头,缓缓起身,朝门口走去。
“大师,要进来观棋么?”
门口站的和尚不到而立,面目白净,清清瘦瘦的,看起来莫名的有一股青灯气息,见沧海上前询问,对沧海行了一礼。
一瞬间,沧海忽而有些感叹,这种佛门的气息,真是久违了。
“施主是这间棋庐的主人?”和尚问他。
沧海点头:“正是,不知大师有何事?”
和尚一双眼直盯着沧海,像是在打量他,沧海有些奇怪,正想再问,却不想和尚忽而道:“施主,你年纪轻轻,一双眼却能透彻万物,想来是不凡之人,不知可否告知贫僧施主的姓名?”
和尚的举止有些怪异,若是仅问姓名,郓都恐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他这个授棋先生,更何况他还和在世华佗庚炎住在一处。
想了想,沧海还是如实回道:“晚辈名叫沧海。”
那和尚闻言,在嘴里细细喃呢了片刻,又打量了一番沧海,忽而闭目念了一句佛号,抬眼对沧海道:“贫僧法号竺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沧海施主能否答应贫僧?”
沧海并不是很意外,问:“不知竺空大师要晚辈如何?”
“贫僧想……”竺空顿了一下,古井似的眼眸定定望着沧海,“收施主为徒。”
沧海一愣,半晌回不过神来。
“……大师,你说想收我为徒?”
竺空点头:“贫僧曾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蝴蝶在头顶盘旋,似是想带着贫僧去何处,贫僧便跟着蝴蝶一路走去,最后,见那只蝴蝶停在一个棋庐的牌匾上。贫僧醒来后,四处探访,直到今日见到施主的棋庐,那门上的匾额与梦中如出一辙,贫僧想,我与施主定是有一丝因缘的。所以,想收施主为徒。”
沧海听完,却是笑了,冥冥之中,他与佛门的纠葛竟还没有一个头么?
他对竺空说:“南柯一梦,枕入黄粱,就似一杯茶,再好的滋味,只会留在当时,过后是带不走的。梦是梦,眼前是眼前,竺空大师何必执着于那个梦境,甚至不惜云游四方只为沧海头顶的这块匾额。这个请求,恐怕沧海不能答应。”
竺空料到沧海有此一言,略微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他注视着沧海,也并不执着,只是对他道:“既然沧海施主此时不愿,贫僧便不再多言。只是,若今后有缘再见,望施主能偿贫僧与施主的这段缘。”
望着竺空那平静的神色,沧海忽而觉得,他与和尚似乎真的有一段师徒缘,也许以后,或者很久很久以后,两人会再见面。
见竺空似是要告辞,莫名的,沧海开口叫住他:“大师。”
竺空回过头来。
沧海望着他默了一下,道:“若是有缘再见,我定拜大师为师。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有何请求?”竺空问。
沧海轻笑:“请大师再赐我名字,沧海。”
竺空有些诧异,未想到沧海对他说的请求,如此微不足道,几乎没有多想,点头回道:“可以。”
沧海双手合十对他作了一礼:“那么,沧海此次便不再远送了。”
“再会。”
竺空走后,沧海看着他离去的地方,一阵若有所思。
“先生,先生!”
这时,忽而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急急忙忙地冲到沧海面前,差点撞到他的身上。
沧海连忙扶住他,定睛一看,这人不正是跟在段均身边的小厮么?
“小蔡,怎么了?”
小蔡缩着脖子向棋庐里望了望,见那有名的庚大夫正与人对弈着,十分专注,并未注意到此处,松了一口气,忙站直身子对沧海道:“先生,我家少爷病倒了,求先生去看看少爷!”
沧海有些奇怪,问:“段公子生病,不是应该请大夫么?为何来求我?”说着回头指向院里下棋的庚炎,“庚大夫正在里面授棋,我替你去唤他。”
“诶诶!先生,别忙!”小蔡连忙拉住作势便要进去的沧海,两手抱得紧紧的,“先……先生!您,您别叫庚大夫!要是庚大夫去了,少爷说不定病得更重了……”
沧海顿住脚,觉得好笑:“那你告诉我,段公子是真病,还是装病?”
“这……这……”小蔡脸色一变,为难地看了看沧海,一咬牙,道,“先生,既然您知道少爷是装病的,就跟小人走一趟吧!他就是想看看您,没什么坏心眼。庚……庚大夫最近都在棋庐,和您形影不离的……他不敢来。先生,您就看着小人跑的这满头大汗的,就跟小人去一去,看完少爷,很快就能回棋庐了。”
小蔡跑这一趟确实不容易,请不到自己,回去还得挨段均的罚,沧海垂首一想,又回头去看了看院里的人,片刻对小蔡说:“好吧,你带路,我跟你去。”
有些事,是时候说明白了。
小蔡一喜,只差没拍手叫好,连忙在前引路,对沧海道:“先生,轿子就在前面,这边请!”
沧海跟在他身后,挥手:“轿子就免了,我不习惯那个,若是不远的话,就走着去吧。”
小蔡不敢拂逆沧海的意思,忙点头道:“好好,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走到段府,虽确实不远,却也走了一会儿。
小蔡领着沧海进入段府,路过庭院时,沧海突然看到一个略微眼熟的身影,他有些出神地顿住脚步,小蔡唤了他几声,沧海才继续跟着他前行。
是看错了吧?
沧海略微不安地想。
在偌大的府院中走了小片刻,小蔡终于将他带到了段均的住处,此刻这个小公子正躺在凉榻上,小声地哼唧着,沧海看到时,只感到无奈又觉得有趣,方才的不安一扫而空。
每一次都是这一招,这小公子到底何时才能厌倦?
“少爷,沧海先生来了!”小蔡领着沧海进去之后,唤了声段均,为沧海倒了茶水,就告退下去。
沧海坐在椅上,段均已从凉榻上坐起,歪歪斜斜的,似是真的病得不轻,看到沧海时,两眼顿时发起光来。
“沧海,沧海……”那一声声呼唤,似是迫不及待的想立刻勾住沧海拉到自己跟前。
奈何沧海不为所动,仍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水。
片刻之后,待段均的目光几乎快穿透他的皮肤时,沧海放下茶盏,对段均道:“段公子近日身子又有大碍了?”
段均苦笑,有些虚弱:“以前总是扯谎,现在,倒是真的受了风寒,不过并没有大碍……叫沧海见笑了。”
沧海观他面色,又见他手脚虚浮,说一句话微微有些气喘,确实是受了风寒的症状,不由更是觉得好笑。
看来,有些话真的不能常说,否则,没病也得说出病来。
“段公子,想来你的病已经让大夫看过了,按时服药,不久后,段公子定会病痛全消的。”看那样子,应是病了几日,自然也就用不着沧海再开几帖药给他。何况段均此家与国舅关系匪浅,又是做生意的大户,又怎会在乎他的几帖药。
段均小声咳了几下,偷偷看了几眼沧海,微白的脸颊上有些泛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问道:“那……那个,沧海,上次我对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见段均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沧海知晓他问的是那日他在医庐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略微轻叹一声,沧海对段均道:“其实此次沧海来,也正是为了这事。”
段均双目瞪大,更是激动,他撑了撑身子,披在身上的衣服滑下了几分,结巴着问:“你……你是为了这事来?沧海,你……你答应我了?”
沧海轻笑,摇了摇头:“恕沧海直言,我并未考虑过那事,又何来答应不答应。”
段均脸色白了白:“那……那你说为了这事……”
沧海忽而有些不忍打击眼前的小公子,却又无可奈何,这事本身就没什么希望可言,也奈何段均忍了半年才跟他提起。
“段公子,你是郓都的大户世家,更是当朝国舅疼爱的外甥,身世着实尊贵。沧海不过一介草民,身环布衣,这半年多,你对沧海的心思,沧海多少是明白的。不过,段公子可曾想过,沧海愿意做那个被公子覆于身下,藏于深院,为世人所指点的存在么?又或许,你愿意看到沧海如此凄惨?”
段均虽然顽劣,心地却并不坏,只是年纪太小,做事欠缺考虑,沧海相信,这个小公子并非真的一点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果然,段均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看着沧海,忙道:“我没有这么想过,也不愿意你那样……只是……只是我真的很喜欢沧海!”说着,勉强笑了笑,微微垂下头去,“再说……再说你和庚大夫不是……”
沧海摇首,轻声道:“既然你知晓我和庚大夫的关系,就更应该明白,我和你没有任何可能。段公子,你还太过年轻,对沧海只是图一时的新鲜,总有一日,新鲜过去,喜爱终会耗尽,到那时,沧海于你便什么都不是。”
“不是的!”段均大叫起来,有些慌张,“我才不会那么对沧海!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是真的喜欢!”
轻叹一声,沧海站起身来:“喜欢,又能喜欢多久。段公子,这份不应该的执着,就放下吧,或许再过几年,回头来看,你会笑此刻的年少轻狂。”
“不……不会的!沧海……你……”
“段公子,”沧海打断他的话,“以后,若是来棋庐观棋,沧海自当欢迎,如果是其他的事,公子便不必再来了。话已说到如此,沧海也没什么再说,公子好生养病,沧海告辞。”不等段均再说,沧海转身离去。
“沧海!”
段均大叫,猛地咳嗽起来,他的心里酸酸的,虽然觉得沧海似是说得不错,可是,看到沧海那么毫不犹豫地离开,并叫自己不要再去棋庐,他难受得要命。
难道,他真的应该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