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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一百三十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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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孔城有一个以饲鱼为生的人,有一日,池中的鱼忽而死了一大片,养鱼人几番周折才查出,原来是因为种类繁杂,相生相克,导致一大片死鱼污了鱼塘的水源。
于是,养鱼人决定换了鱼塘的水,再重新分门别类,将不同种类的鱼,饲养在不同的地方。可由于工程浩大,不仅要重新寻得水源,还要获得新的鱼苗,养鱼人很烦恼,便将此事说给了邻居听。邻居是个乐善好施之人,见养鱼人愁苦不堪,起了帮他的心思,一边向人打听哪里有新的水源,一边为他寻找新的鱼苗。
有一天,邻居在南海寻找水源的时候,忽而见到岸边有一条搁浅的鱼。那条鱼十分漂亮,浑身金色,在阳光下就好似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如同荷叶的尾部在沙滩上无力地扑打着,看起来可怜而又柔弱。邻居见这条鱼实在是好看得很,舍不得就让这条金鱼搁浅而死,便将金鱼捡了回去,送给了养鱼人。
养鱼人将金鱼放入水盆,原本奄奄一息的金鱼好似活了过来,愈发的光鲜漂亮,养鱼人喜欢得不得了,每天晚上都要将水盆放在枕边才能入睡。一天夜里,养鱼人忽而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醒来后,发现是水盆里的金鱼,吓得差点打翻了水盆。金鱼看到养鱼人醒了过来,对养鱼人说,它可以帮助养鱼人重新找到水源,并且给他新的鱼苗,代价是它想要一盆甘甜的水。养鱼人答应了金鱼,给它换了一盆甘甜的泉水,第二天醒来,一看干涸的鱼塘,果然已经恢复到以前的光景,满满的池水之中,隐约能看到大小的鱼苗游来游去,养鱼人十分高兴,自此,将金鱼视为宝贝,每天用甘甜的泉水供养在家里。
然而,不久之后,邻居却发现养鱼人不见了。在他家里,那只水盆里也没有他送给养鱼人的金鱼,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鱼骨。一夜之间,原本兴兴向荣的鱼塘,又枯竭成了巨大的泥水坑。邻居看到,一只被污泥弄得肮脏不堪的野猫正在泥坑里一口一口啃食着枯塘的泥水。几天后,连那只野猫也不见了。
“讲完了?这就是洪荒那人给你讲的故事?”江云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洞穴里的人,有些不确定这就是故事的结尾。
“虽然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个故事到底有什么意义,但这的确是你要我为你保守的唯一秘密。”阿释拏迦有些晃神,但很快收回所有的思绪,他微抬起的头稍稍垂下,惨白的面具下,那双看不见的双目,又或者说被缝死的眼睛,犹如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江云的反应。
“可是,这个故事和那幅画有什么关系?所提的‘苦尽甘来’四个字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江云的眼底晕染着一股沉重的色彩,表情虽是不落声色,眼睛却早已泄漏了心思。
除了故事的开头令他想到了什么,诡异的结尾却让他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得几乎有些荒诞。而且,故事从头到尾都和“苦尽甘来”四个字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江云不由得怀疑阿释拏迦复述的这个故事的可信度。
阿释拏迦见江云眼底的揣摩显而易见,并不觉得恼怒,显然他已经很习惯眼前的男人对待他的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他身为邪相,从未得到任何人的信任,这世上完全信任他的,只有他自己。
“你可以尽情的怀疑我,但是我不会再讲第二个故事。”因为本来就没有第二个故事。
江云闻言,收回目光,回头问身后的妖媚女子:“小目你觉得呢?”
赤目子愣了一下,没料到江云会忽而问她,她此刻虽确实在思索故事里隐藏的深意,但其实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她却很坚决地媚笑道,“我自然相信,”她微阖上一双潋水美眸,带着酥骨的媚意,抬着精巧的下巴睨着江云,“邪相被关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他能编出这样的故事就有鬼了。”说出的话,轻狂却又充满自信。
江云一听,笑出声来,点着头若有所思道:“果然还是小目精明,倒是我过于警惕了。”
赤目子落在江云脸上的目光微顿,她娇媚的脸上一闪而逝一抹复杂的神色,定定看了江云几眼,终是不动声色地垂下头去,抬指拈着胸前的一缕柔亮的青丝,面无表情地逗弄起红如丹蔻的圆润手指。
“阿释拏迦,你以前不告诉我,为何现在这么轻易就说了出来?”江云看向洞穴深处里的人。
“时候到了,就算我不说,你也该记起来。”阿释拏迦的声音沉闷厚重,至始至终都含着一股憋闷之气,此刻听起来,却略有一抹意味深长的味道,“不过我很好奇,为何你明明去了三生石,却只看到了前世钵多罗的记忆,那个初来此间的异世大尊者,还有洪荒那人的记忆,你似乎一点都没有印象。”不然,江云不会特意来龙渊问他关于《梨花雪》的故事。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没有恢复更久之前的记忆,”江云点点头,“这次可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三生石上根本没有,”他顿了下,目光一凛,“就好像,有人故意铲去了那些记忆。”
“哦?”阿释拏迦似有所指地说,“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退化,出于混沌的那幅画上面,‘苦尽甘来’四个字就是庚炎污去的。”他说得极为缓慢,犹如想让江云将每字每句都听得明明白白。
江云默了一下,他知道阿释拏迦的意思是什么,垂下眼帘,半晌才又问:“妖界为何会出现噬魂邪魂?”
“你睡了这么久,我自然要为自己找些乐子。不然,我真怕你们都忘了我,”阿释拏迦不以为然地说,“当然,不让多余的人知晓我阿释拏迦邪相的存在,是因为我不想再遇到像燕楚七一样的蠢材。”
江云忽而望了眼赤目子,赤目子感到他的目光,警惕地抬起头来。
阿释拏迦看到他的反应,莫名笑了声,不等江云开口问就说道:“小赤练可比燕楚七聪明多了,虽然没了蛇胆,但她的身体与龙渊里混杂的气息极为融合,几千年前从沉睡里一醒过来,就变得厉害得很。我想要她做的事,即使不曾开口说过,她也能善解人意,替我一一完成,比那个有勇无谋的燕楚七,心思百回的秦水伯,都好得太多,又是如此可爱的妙人,我都快要忍不住喜欢上她了,自然,她愿意留在我身边,我是欢迎之至。”
赤目子眸光一暗,赤墨色的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杀气,但很快就被那股媚意掩盖了下去。
江云见赤目子沉默不语,对于阿释拏迦戏弄的言语毫无反应,他忽而觉得有些心疼,吸了一口气,对阿释拏迦说:“那现在我应该如何恢复那之前的记忆。”
“这我就不清楚了。”阿释拏迦裹满白布的手支起下巴,看起来无能为力且又无辜,他继而指了指赤目子,满是笑意地说,“或许,赤练这个小家伙知道,她近几年可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江云有些意外地看向赤目子,美艳的女子却忽而冲着两人嫣然一笑:“邪相太过夸赞小女子了,虽然赤姬确实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不过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进展,具体是什么,赤姬也不知晓。”
阿释拏迦暧昧不明地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江云回首望向赤目子,很是温柔谦和,他问女子:“小目,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知晓是什么?”
赤目子抬眸看向他,暗自轻蹙起了眉头。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眼前这个江云,和几年前她在安亭遇见的完全是两个人,也和他失踪之前,在优罗钵界的那个样子有很大的出入。
她现在看到的江云,说是江云,不如说是江云和钵多罗的叠合体,无论性格还是样貌,两个人的优点与缺点,突显处和遗落处都重合交叠了起来。极致的温柔中带着精明的狡猾,安静如水的性子里又夹杂着几分不浅不淡的情绪,整个人就像是将两种极端的性格融合到了一起,变得愈发深不可测,看起来有些错乱和违和,可又充满无比的吸引力,赤目子莫名感到一阵危险与厌恶。
她收了几分媚骨的笑意,冷淡地对江云说:“尊者想知道,小女子哪里敢隐瞒什么。只是,赤姬怕说出来,尊者会舍不得。”
“这么说,是跟我有关?”
“那是当然,还有这很大的关联,”赤目子道,“你的师父了生和尚,和你有一世的师徒缘分,他的身上藏着你最大的秘密。”
江云怔了一下:“秘密?”
“我在他的背上发现了一块蟾蜍皮,仲古天尊和阿难陀曾经想找到你写的手札,我想,他们可能都弄错了,手札并非在任何人的手上,而是在那张蟾蜍皮上。”
江云脸色微变,他想到雪蟾精当初为保钵多罗而撕下的自己的皮。三生石上,他看到钵多罗死时,背上仍旧覆着遮掩伤口的雪蟾皮,但是他被野兽分食之后,雪蟾皮就不见了,之前江云还以为,雪蟾皮不是流落人间,就是埋在了什么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此刻听赤目子所说,雪蟾皮竟好似在了生和尚的背上,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诡异。
“钵多罗并未在雪蟾皮上面写下什么。”江云立刻想到不妥的地方。
“他是没有写,但是雪蟾精可是远古妖兽,在洪荒时就已经出现,既然仲古天尊能接触到他,我想,那个洪荒的人也一样可以吧?可是为何仲古天尊要针对雪蟾精呢?将他困在混沌,却又不取他性命?”
“混沌里的水墨童子对我说过,云螭碧环失去原本的灯芯,雪蟾精难得一见可以将其替之。他留在混沌,是因为庚炎要他做云螭碧环的灯芯。”
赤目子觉得可笑:“这种话你都信?我真是太高估你了。”
江云沉下脸色:“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为何庚炎要隐瞒这一切。”
“或许,就是不想你知道,所以他就隐瞒了。”赤目子随意道。
江云蹙起眉头,脑里思绪乱作一团,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怎么都理不清楚:“小目,你带我去见师父吧……”
赤目子收起神色,她看向江云,若有所思了一阵,又看了阿释拏迦一眼,点点头:“好,反正我用尽所有的办法,都不能将那张皮上的秘密挖出来,你终究是始作俑者,也许能将其勘破。”
“啊,对了,”赤目子想起什么,“你的好侄儿和你的好师侄,借着东篱旧部的力量,正在我南燕捣乱呢,或许,你跟我回去,能遇见他们也说不定。”
江云闻言,笑了笑:“是么?我也挺想念这两个小家伙的。”他顿了一下,回身看向幽洞里的人,忽而问了一个问题,“阿释拏迦,你说我能帮你逃离龙渊,真的只是想占有那具尘外之身吗?”
“当然不是。”阿释拏迦矢口否认,“很久以前我就说过,我那个哥哥从未将事实的真相告诉过你,他说的话总是歧义巨多,怎么想都可以。我虽确实贪图你的尘外之身,但是,这并非主要。无论如何,你确实是我恢复自由之身的契机。”
江云静静伫立在洞口外,他注视着阵法中,从脚底到头顶裹满白布的男人,他想看看男人的眼睛是不是真的被缝死了,然而那张惨白面具的上,只有两个黑幽幽的洞口。
“阿释拏迦,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放你出来。”他对洞里的人说。
阿释拏迦沉默,忽而指尖一动,将什么东西瞬间执向了江云:“金针还你。”
江云两指一伸,稳稳接住被抛出洞穴的东西,他垂眸看去,见那根细长的金针被夹在指缝间,微微有些失神。
三赠金针……
他想起在钵多罗是沧海的那段记忆里,庚炎曾经一次又一次将金针送给他。后来钵多罗死后,金针不知所踪。几年前,江云曾以钵多罗的身份,去救被庚炎困在优罗钵界的阿难,他就用过这根金针。是氲出给他的,他也问过氲出从何得来,氲出告诉他,是很久以前,他被封做白镜上仙时,庚炎交给他代为保管的,说是若今后有缘,希望他将金针转交给钵多罗的转世。
赤目子带着江云离开龙渊,两人都很沉默,像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又像是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偶尔转头看向江云,会看到江云失神地看着前方,额上的墨蓝花蕊又枯萎了几分。
来时,赤目子曾看到江云耳里流出鲜红的血丝,她原本很诧异,以为他受了什么重伤,结果江云只是抹净了耳洞里的血迹,笑着对她说,当年去优罗钵界救阿难时,他被庚炎用金针刺伤魂魄,几年来虽在冥界三生石上沉睡,可是醒来之后,能活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这也是江云为何会找赤目子带他去见阿释拏迦的原因,因为现在的他根本承受不了龙渊里的气息,也只有从龙渊获得新生的赤目子,才能护得他平安见到阿释拏迦。
金针所创之伤药石无医,就连庚炎自己都束手无策,那时候,庚炎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而此刻,赤目子看到江云的眼角缓缓淌下红色的泪迹,两条血泪挂在眼角,看起来触目惊心,而冥思苦想的男人,却根本毫无察觉。
江云说过,这一切事都解决了之后,就算是真的死了,他也不会觉得遗憾。
只要想到这里,赤目子就会有一种心如刀绞的感觉,她发现,她恨男人,但是她并不想男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