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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一百四十回 ...

  •   赤目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她回过神来时,那吞噬宋盈的灰光已经渐渐淡去,乌黑浓重的云海开始恢复原本的颜色,整个上空趋于宁静。灰光散尽,她连忙去寻江云的身影,有那么一刻,赤目子以为江云死了,却发现自己根本开心不起来,甚至觉得无比恐惧。

      幸好,江云安然无恙。

      她禁不住重重吐出一口气,御风飞至那愣愣地跪倒在云海上的人,见他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奇怪的是,江云原本一头柔亮的青丝,竟在灰光散尽之后,变成了一头灰色的发。赤目子刚看到时,差一点没有认出他来,远处望去像极了一个垂暮老者,起初还担心是灰光吸尽了江云的寿命,待走近去扶江云的时候,见那张脸依旧如初,她再次松了一口气。

      “没事吧?”她扶起好似还未从那场变故回过神来的江云,除了那一头灰色的发,江云的眉,还有原本清亮的眼珠,颜色也莫名变得浅淡了一些,只有他额前那朵繁复诡异的花纹,仍旧还是色泽黯淡的墨蓝色。

      江云倏尔抬首望向她,浅色的眸底深处,空洞而又无力,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赤目子的心莫名咯噔一下,紧抓着江云的肩摇晃了起来:“江云,你怎么了?”

      过了许久,江云缓缓回过神来,他抬起右手,掌中紧握的,是那根方才没有挥出去的金针。

      嘴角上扬,江云仰头深吸一口气,忽而闭上那一双深灰色的眼眸,无声地笑了起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赤目子蹙起眉头,心底不安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至始至终江云都没有回答她,赤目子搀扶着江云的手被拂开,她见江云旁若无人地朝前走去,好似一只缺失了魂魄的傀儡,没有丝毫生气。

      看了眼自己被甩开的手,赤目子有些怔愣,这一刻,她竟感到了一丝疏离。

      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她回过神来,江云已经用金针朝着云海划出了一道漆黑的缝隙,那是通往混沌的大门。没等赤目子追上去,他已经自顾踏进了缝隙之中。

      墨色青山连亘,千丈绝壁上是水墨灵动而成的长长壁画,人生百态尽显其间。那一笔笔如同富有生命力的墨汁,在石壁上蜿蜒纵横,经过之处都是一幅画面,或繁盛集市,或家徒四壁,或母慈子孝,或祭祀苍天,尽是故事。墨滴勾线完成,所画之物就如同受了点睛一笔,跳脱石壁,活生生地舞足弄手起来,在眼前演绎着一幕又一幕的无声哑剧。

      脚下每走一步,就彷如踩在一块水墨画成的青黑石头上,赤目子往前追去,江云早已身在很远的地方,几乎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圆点。

      待她踏上绝壁下的空地,那处由墨汁勾勒而成的雕花拱门,已在渐渐融成墨污,来不及多想,赤目子飞身跃进了门内。

      一阵光景交换,待视线清晰,赤目子诧异的发现,眼前的混沌,自己几乎认不出来。

      和记忆中相差甚远,此时的混沌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天地处于一片昏暗之中,风雨大作间,滚滚墨似的乌云犹如快要从头顶压下来,令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所有水墨化作的生灵,无论虫鸟蜂蝶,山川河流,屋舍回廊,全然回归懵懂之初,脚下四处皆是或深或浅的墨污,身旁那条小溪早已干涸了不知多时,枯萎的睡莲缩成很小很小一块墨渍浸在无水的溪里,越发显得残破不堪。

      赤目子抬手挡住袭面而来的淡墨雨水,火红的衣袍在肆虐的狂风中翻滚飞扬,若不使几分气力,恐怕这风连人都能吹走。离地飞身向前,赤目子在风雨中,四处张望着寻找江云的踪迹。

      她进来以后,完全失去了江云的下落。

      不过,她猜测,他一定会去一个地方。

      如同赤目子所想的一样,江云确实是去了水墨天地里的梨树处。

      狂风骤雨间,感应到有人闯入的白镜上仙和阿难陀,离开仅剩的一处屋舍,冒着风雨,嗅着雨水间夹杂着的那股熟悉的异香,很快便来到了梨花树下。

      “江云!”氲出看见那身着墨蓝衣袍的人,立在枯树下的水方前,那一头灰色的长发,使他一时间差点没认出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水方也就是原本的木墩,皆是与混沌同气连枝的白镜所化,江云此刻正垂头静静看着水方里的清水,嘴角的微笑竟是从所未有的古怪。

      “阿罗,你怎么了?”阿难察觉到他的异样,不顾风雨阻挡,走到江云身旁,他本想伸手碰一碰江云,却被江云无声地躲开了。

      “阿难,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江云抬眸看向眼前的和尚,被雨水污了的脸上,那笑越似是欢颜,就越令人觉得莫名的寒冷。

      阿难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江云却又指向面前的水方对他说:“你看水面上的那个人,是不是我,为何他有两个影子?”

      氲出听到江云所问,走到他的身边,朝水方里望去,里面所呈现的画面他其实并不陌生。当初江云失踪之前,是借着白镜的力量变成万年前的邪佛模样,他在混沌水方里曾看到过这个画面,看到他自己的影子之上,重叠着另一个模糊的影子。后来仲古天尊曾找到混沌,向氲出问江云的下落,他便引庚炎到水方前看了江云走后所残留下的这个画面。

      一直以来,氲出都猜想,这个画面是在暗示阿释拏迦邪相的邪魂,可此刻听突然出现的江云无故提起,他忽而觉得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江云抬头看了看乌云压顶的天,低声笑了起来:“这水墨天地好似快要崩溃了。”没等两人说什么,他低声喃呢道,“原来白镜一直都在提醒我,我真正的模样并不是这样。庚炎,你骗得我好苦……”

      阿难两人俱是一怔,正想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江云却突然腾空而起,迎着风雨而去。

      “江云,你去何处!”氲出追出几步,混沌现下十分不稳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其吞噬,江云本身受庚炎的金针所创,情况极其危险,他不知道为何江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是他不能放任不管。

      氲出低头一想,立刻想到一个地方,回头对一脸铁青的阿难说道:“他可能去混沌的根源了!”

      阿难诧异,很快跟在氲出身后,追着江云消失的地方而去。

      江云看着眼前四分五裂的墨砚,脚下凌乱地流淌着青黑色的墨汁,那藏在砚台中心的云螭碧环,灯火昏黄,欲暗不暗。

      他两指并拢,轻轻拂过眉心,白光闪烁,银灰色的古镜,立刻回旋着跳出眉心。江云幽幽伸出掌心,古镜立刻安静地漂浮于掌心之上,未磨开的镜面,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他笑容满面的脸颊。

      “原来是这个样子……”江云若有所思地低喃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一头浅灰色的发,浅灰色的眉,深灰色的眼眸,都是他不熟悉的,此刻看在眼里,却是那般讽刺。

      不再多想,江云抬首,对着墨砚中的云螭碧环,五指一翻,白镜立刻回旋入墨砚中心,瞬息将那抹灯火扑灭,而后犹如一枚铜钱似的漂浮在没有灯火的云螭碧环上。片刻,镜身镶嵌的龙头剥离,那面如同晶石一般的圆镜,转动中缩小了几寸,就好似一面手掌大小的镜面在灯台上快速地旋转。

      江云伸手,犹如触碰到水面一样,手腕处是一圈一圈细小的涟漪,穿过青黑的墨砚之后,握住云螭碧环的灯柱,他微一用力,便将云螭碧环从墨砚中整个取了出来,与此同时,墨砚在顷刻间,碎成四分五裂。

      “江云,你在做什么!”氲出惊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满是深深的不敢置信。

      江云回身,握着云螭碧环的手收紧了一分,他望着追来的两人,脸上的笑意未减一分,原本温润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是危险万分:“做我该做的事,我和庚炎之间,该做一个了断了。”

      “把云螭碧环放下!”氲出焦急地大叫着,他想上前抢回神灯,哪知刚走出几步,便被一道无形的结界弹出了数丈,若非两脚及时使力驻在地上,阿难从旁将他拖住,恐怕会被那股莫名的力量弹飞出去。

      江云看着他,深灰色的眸光冷淡:“我为何要放下?云螭碧环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这一下,连向来稳重的阿难也不禁变了脸色:“阿罗,你在说什么?”

      氲出稳住身形,浑身颤抖地问:“江云,你到底怎么了?”为何,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江云笑了,他垂眸抚了抚云螭碧环的灯柱,那上面的龙纹浮刻,和庚炎袖口上的紫金龙纹一模一样:“你们想知道吗?”他抬起眼来,看着两人,“那就来佛界大梵摩罗天坛找我,记住,叫上转轮圣王和优昙钵华。天地倾灭,俱在朝夕,来也好,不来也罢,你们想我开窍,我便开窍给你们看。”

      “江云,你站住!”

      持着云螭碧环的江云,转身向前走去,低沉的声音犹如亘古苍龙的叹息,回荡在天地每一个角落:“吾为无人,无相无我。生于灰境,界之终极。亲入此间,为之寂灭……你们错信了我,而我,错信了庚炎。”

      “江云!”

      “阿罗!”

      氲出与阿难大叫着,想唤回那一去不返的人,下一刻,他们却惊恐地看到,江云每走出一步,沿途便会怒放出一朵朵娇艳欲滴的钵多罗花,整个水墨化作的混沌世界,随着那人的离去,犹如古刹画壁片片剥落,脚下的云海好似巨大的墨色漩涡,疯狂地席卷着整个天地。

      “混沌……毁了……”氲出朦胧的身形开始变得浅淡,搀扶着他的阿难神色骤变,只来得及喊出一声“白镜上仙”,随着混沌倾塌,氲出在他的怀中变得越来越透明,越来越模糊。

      “没有混沌为依靠,我……很快就会灰飞烟灭……”氲出虚弱地吐出一字一句,慢慢滑倒在地,“阿难尊者,你快离开这里……”

      “白镜上仙!”阿难随着氲出的动作跪倒地上,本想以梵光包裹住氲出的身体,可终究还是来不及,天崩地裂下,白镜上仙终是化作了一抹青烟,消失无踪……

      阿难感到一阵窒息,他握了握两手空空的掌心,什么都没有,抬头望着一路盛放的钵多罗花,瞬息觉得心口生痛。

      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阿罗宁愿毁了混沌,害了白镜上仙,也要带着云螭碧环离开……

      那句云螭碧环本就是他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青莲般的和尚痛苦地蜷缩着背脊,在身后的崩塌即将触碰到他的身体时,和尚化作一抹金光消失在了原地。

      整个水墨化作的混沌,片刻,全部毁于一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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