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镜之邪佛(下)》拏依伽

41、第四十一回

　　“你的好心，似乎并不怎么讨喜。”庚炎走到钵多罗的身边，见他浑身狼狈，原本整洁的衣裳也破破烂烂，风帽遮着一脸的苍白，加上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莫名有些楚楚可怜。

　　“现在神珠在我身上，我会想办法取给天尊，”钵多罗缓缓抬头，清凉的眼眸好似秋风萧瑟，他起身走到老梨树下，轻轻抚了抚沟壑满布的树干，“如今优罗钵界毁了，我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他日取出神珠，我自会前往华藏世界，向佛祖认罪。”指尖所到之处，一片洁净之光缓慢爬上树干，满树紫色的梨花，犹如被清潭洗过，在一片光芒中，褪去紫色，恢复原来的纯白。

　　“我现在……已是无处可去，天尊，既然你想要回神珠，不知我可否暂时跟着你？”收回手，钵多罗轻声问。

　　“你已经没有筹码再与我交换，我大可直接杀了你，拿回神珠。”庚炎轻描淡写地说。

　　钵多罗走到雪蟾精身前，俯身看向他怀中的雪白少年。

　　白河紧闭着双目，似乎被魔气魇得很深，鼻息和心跳虽都平稳，却毫无意识。

　　“天尊不会杀我，”看了白河片刻，钵多罗抬眸，语气肯定地说，“我对天尊还有用处，不然当日大梵摩罗天坛佛法大会之上，天尊就不会指名要我随你下入凡尘。虽然，我不知道天尊到底有何打算。不过，至少现在，天尊不会杀我。”

　　庚炎闻言，略觉有趣，原来这个愚笨的男人还知道自己是有利用价值的，那么，还不算无可救药。

　　他瞥了一眼钵多罗跟前的雪蟾精，见他一动不动，实是沉得住气，不由轻微勾了勾唇角，沉声道：“好，好，看来你还不算很糊涂。你说得没错，你对我来说确实还有那么一点用处，现在，我还不会杀你。”

　　“那么，”钵多罗低声道，“天尊是答应我了？”

　　“只要你一直这么聪明，我想你会活得很长久。”庚炎似有所指地说。

　　“多谢。”钵多罗微微颔了颔首，眸子中看不出喜怒哀乐。

　　仲古天尊虽未正面回答他，言下之意，自己如今是可暂时跟着他的。

　　“随我走吧。”背对着梨树下的人，庚炎一手背负身后，清风围绕着他，那一身的白袍好似天际的云蔼飘荡，袖口上的奇异图腾，犹如金色太阳，令人肃穆起敬。

　　优罗钵界一片残垣，支离破碎的地面被风吹过，一层薄薄的灰尘扬起，尽是萧瑟。

　　“天尊，”钵多罗忽而叫住他，“你原谅雪蟾精之前盗取神珠之罪了？”不然，为何直到雪蟾精现身到现在，也不见他发难。

　　“你不是想教他改邪归正吗？我正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庚炎不急不缓地说道，“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

　　“原来天尊早已知晓，”钵多罗略微自嘲地笑了笑，默了一下，又道，“弟子斗胆想问一事，不知天尊可知佛国灵狐法华现在何处？”

　　“哦？”庚炎挑了挑眉，“你在审问我？”

　　“不敢，”钵多罗不卑不亢，他云淡风轻地说，“只是请教天尊罢了。”

　　“你的聪明，难道真要被逼至绝路才能显露出来？真是有趣。”庚炎回头，却答非所问，望着钵多罗的眼神充满了戏谑。

　　钵多罗沉默不语，风帽下苍白的脸色，犹如将死之人。

　　许久，庚炎淡淡说道：“那小家伙听了不该听的话，如今被我收于混沌世界，正好给他一个磨练的机会，或许，他还能因祸得福。”

　　“可是……”钵多罗面色沉静，看不出在想些什么，“那几日在混沌我并未见到法华？”

　　一旁的雪蟾精，忽而动了动。

　　“那只是混沌的冰山一角，你以为你已经将混沌全然看进眼里？大错特错。”庚炎侧回头去，略微笑道。

　　“原来如此……”钵多罗若有所思地低吟，既然仲古天尊如此说，那么法华应该还安然无恙，至于他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钵多罗现在没有心思去猜想，“天尊，法华始终是佛国灵狐，若他有得罪天尊之处，罚过之后，还望天尊网开一面，将他还于钵多罗。”

　　“那就看你的表现了。”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庚炎没有再说，御风朝着优罗钵界外飞去。

　　“天尊，钵多罗仍会留在相府荒院中。”钵多罗高声对着那抹白色的身影说道，待再也看不清时，缓缓收回了目光。

　　“你……为什么……跟着……他？”仲古天尊离开不久，雪蟾精用着生涩的话语问道。

　　钵多罗将白河揽进怀中，气若游丝地说：“百厄和那条黑龙会莫名出现在优罗钵界，我想并非偶然，他们应该是冲着仲古天尊的神珠而来。蟠龙根现下带着神珠寄于我的身上，再回凡界，估计就不会如之前那般轻松了。我没有自保的能力，若是仲古天尊肯出手相助，我跟着他，在凡界才能安然无恙。”

　　雪蟾精愣了一愣，似乎没想到钵多罗一时间竟考虑到了这么多事。

　　“可……是……他不……会……带你……去……混沌……”那是最为安全的地方，仲古天尊绝不会破例让钵多罗久居进去。

　　然而，说这话时，雪蟾精并未发现自己有一丝迟疑，只是脑海里闪过钵多罗方才与仲古天尊的对话，原来，钵多罗已经去过混沌了……

　　“我知道仲古天尊不会带我去混沌，所以至少让他知道我在相府荒院中，若是他日有难，为了神珠，他一定会出手相助。”钵多罗静静说道。

　　“……之前……他……未……管你……”不然，就不会三番两次令钵多罗深陷险境，更不会有当夜他与仲古天尊的交易……

　　“这不一样，”钵多罗摇首，“之前，我没有什么可以很好的牵制仲古天尊，而现在，”他垂眸，轻轻按了按肩上纠缠的蟠龙根，“我有神珠。”

　　“那……现在……该……做什么……”

　　“先回相府荒院，这蟠龙根略有慧根，还能听我一劝，只要找到东西替换神珠，将其交还仲古天尊，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否则……我担心终有一天，将有大事发生。”钵多罗沉沉说道，眼底深处掠过一抹不安。

　　他看向上身赤裸的雪蟾精，虽是精壮有力，可周身毒疮溃烂得很是厉害，眼眶里的脓水至今还未止住，一层薄薄的黑气像是水雾一样缭绕不散，钵多罗不由皱了皱眉。

　　“我们快回去吧，你的伤似乎又加重了。”

　　钵多罗吃力地将白河抱起，却被雪蟾精沉默地接了过去，而后一团紫黑光芒闪过，方成人形不久的雪蟾精又变做了一只巨大的蟾蜍，他将背上的毒疮全部收缩闭拢，然后吐出长长的舌头裹住白河和钵多罗，将两人好生放在背部之上，作势便要离开。

　　一阵风过，有雪白的梨花瓣落下，钵多罗轻轻抬手接住，低沉的声音含着一抹苦涩：“老朋友，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