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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我想我的未来都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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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仍与以往差不了多少,唯一一个较为明显的改变,大概就是——闻黛在若有若无地避着陈斯辙。
命运也顺她的意,连续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现需要处理的法事类单子,陈斯辙又投入他的律师一业中无法自拔,似乎大家又回到了合作前的生活。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有走在同一条轨道上。
仰身瘫在沙发上的闻黛仰着脸看着天花板游神,被她拿在手里的面包由游魂的她偶尔靠牙撕下几口。
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的钱艳不复以往,她把衣服洗干净晾晒出去,俄而走回来于闻黛身畔坐下,瞥了眼闻黛捏在手里的面包,说教的本能生出:“少吃点这种面包,都有很多糖的,对身体和皮肤都不好。在想什么呢?”
说教没被闻黛当回事,末句的问题拾起,她颤了几下眼睫,茫茫然地开了口:“一个没学历钱也算不上多的女性,和一个有钱有颜有学历有才华的男性,很不搭吧?前者高中都没毕业,能拿出来的只有初中毕业证,后者是个海归,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其他人需要三四十岁才能坐到的位置上。”
钱艳端正了身体,她作出倾听者的姿态,认真地凝注着闻黛的眼睛,在其话落后轻声道:“你说的是陈先生吧?”
顿了下,下意识想要否认的行为被闻黛强行遏止,她点了头。
钱艳弯着眼莞尔,鱼尾纹的褶子在她眼尾炸出来,面颊上的皱纹虽然依旧,但铺陈出一种成熟的温柔,让闻黛于这一刻恍然大悟——人家比她多活的这些年真不是白活的。
“我自己觉得哦,你没有什么不如陈先生的地方。我是没有说出来,其实我是一直觉得你们好般配的。妹子啊,你除了学历没办法拿出来和他相提并论,家境没办法和他相比,你还有别的不如他的东西吗?”
清楚钱艳的目的是引导自己找出自己的优势重拾自信,但闻黛在思索了顷刻以后,虚心道:“我可能好像大概也许长得也没他厉害。”
“外貌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只要长得不是非常丑,此外做到了性格合适、物质条件差不多,这就够了。更何况,你多漂亮啊——你和陈先生,男俊女靓的。”钱艳循循善诱地鼓励她。
停滞了少顷,她的唇在犹豫着嗫嚅一会儿后启开:“更何况,并不是你自己不想有高学历的,你小时候如果家里没出事,那你完全是和陈先生门当户对的,也不会沦落到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的地步。”
“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的很多的人,并没有像我小时候那样优渥的家境,他们有的是普通家庭,或是更贫困的家庭,但他们却也要面临自己人生的灾难。目前的结果才是真正的,过去的都是过去。”
闻黛搔了搔头发,捏着面包的手又一次把面包送入口中,她啃着面包咀嚼,眉头在不自觉中锁紧。
看着靠在沙发上拧眉深思的人,钱艳的视线自闻黛那张精俏的脸蛋上游移,心里的疑惑深重,不懂这样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会看不上自己。
她伸出手搭在闻黛的大腿上轻轻拍打,叹道:
“唉,妹子啊,你那么纠结做什么呢?感情最重要的就只是两个人喜欢,不喜欢的两个人那考虑考虑这些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也就罢了,搭伙过日子肯定要看综合条件,但人品性格往往也是综合条件里非常重要的啊,要我看,你已经够好了。”
钱艳的安慰没对闻黛起作用,她依旧想方设法躲着陈斯辙,连陈文康和齐雅邀请她去家中坐坐都被她一概拒绝,微信上涉及的沟通全部有关公事。他们的再一次见面,是在开庭时。
不容易地捱来了秋天,虽说依旧是夏天的温度。
去法院是陈斯辙接她去的,在车上时的诡异静默延续到了法院外。
“你最近很忙?”主动打破寂然的是陈斯辙,也是有够见鬼。
不知怎么回事,渐渐发展到不太好意思直视陈斯辙的地步,不自在的闻黛抱着自己的胳膊摩弄着,她别着脸眼神飘忽,干笑几声道:“如果很忙的话就会经常找你跟我一起去处理单子了,最近也就是些小事情要处理的,算不上多忙。倒是你很忙吧,一直在忙你律所的事情吧。”
他简洁地应了个“嗯”字。
从前的斗嘴目下成了尴尬而浅薄的寒暄。
走向法院内部的路途中,两个人各怀心思,倒是何少阳以及崔琳、钱艳三人颇有闲情逸致地谈天说地。
涉案人员连逃去国外的机会都没拣到,在公堂之上,闻黛终于看见了那几个伤害自己父母的人。
几个男人发福程度不一,但一概是发福了,地中海仿佛是标配,被物质熏陶出的气质在长时间的监管之下依旧存有,只是眼下的青黑和无神的双眼昭示着他们所经受的心理折磨。
对方请的辩护律师目的显然也不为洗脱罪名,毕竟证据确凿且足够齐全,虽说企图帮那些人减轻罪罚,但有陈斯辙这种矛型律师在——休想。
全程闻黛都保持着情绪稳定的状态,有陈斯辙作为代理人,她的确也不须发愁。
国内采取二审终审制,但像此类案件,只怕这些人是没机会继续申求到二审的改判——
“钱飞,涉嫌故意杀人罪……彭正,涉嫌贪污罪、滥用职权罪……”
就连当年的司法人员都没逃掉徇私枉法罪的审判,其中孙平和钱飞被判处死刑,龙方奇与彭正皆为无期徒刑。而何少阳戴罪立功,且又属于是重大立功,虽同样没逃脱法律的惩处,但看在他重病将死的情况下,他被安排为保外就医。
其实闻黛已经做好了长线战的准备,毕竟那些人想提出再审来磨时间也不是没可能,即使他们倒台了,但他们的人脉又没倒台,所以在他们并未表现出再上诉的倾向时,她还挺惊讶的。
走出法院时,肩膀和后背的无形的重担化作虚无,只不过,连带着空了的是她的心。
钱艳微笑着看向她。
今天的太阳很大,金灿灿地布落在这个世界里,仿佛要将残存的黑暗都耀散。
出来前钱艳就已经把行李打包收拾好,她向来是没什么东西的,她比闻黛空得早些,在钱桐离世时就已经空了。
行李被陈斯辙帮忙从后备箱拎下来交给钱艳,钱艳守着自己那些行李,双肩都被行李包压得往下坠,落了阳光的眼睛望着闻黛,脸上的微笑还在微笑着。
“妹子啊,以后你自己一个人生活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这个不好好吃饭的习惯我才帮你给去了,你可别又养出来了。你的爸爸妈妈也是在看着你的啊,他们会心疼的。”
“也到了要分开的时候了,祝你以后顺顺利利,平安快乐。”最质朴的语言。钱艳拖带着自己的东西往后退了几步,她仿佛没看见闻黛眼里的泪光,亦或是自己眼中也正有泪光,所以模糊。
闻黛追着钱艳上前走了几步,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符令塞到钱艳手中,低下头说着话的语气里有愧疚和不舍:“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身上也没有带些东西……我也想祝你平安和快乐,钱艳姐,祝你能活出自己。”声音里的哭腔藏不住,她和钱艳都听得出来感知得到。
但谁也没指穿。
分离,总是容易有眼泪的。
送别了钱艳,再与崔琳告别,留在原地的只剩她和陈斯辙。
公堂之上,那些人的罚金被罚的不少,陈斯辙还尽可能地争取了他们给闻黛的补偿,纵使闻黛并没有向他要求这一点。
“未来打算怎么办?”他缓步和她偕行着往车的所在方向走去。
“就这么办咯……准备先把常海区的房子翻新,现在在奉安区住的这套房我暂时舍不得卖掉,住了好多年,记录了我一个人的成长嘛。”她佯装释然,晃着胳膊昂着下巴与他并行。
太独立的人在憋眼泪这件事上也格外有实力,但偏偏就有人擅长撕开她的伪装。
闻黛伸去拉副驾驶车门的手被陈斯辙抓住,她本能地扬起头,却在下一瞬落入了一个盈漫清香的怀抱中。
温度仍是夏天的温度,烫而闷,拥抱应该换来的是窒息,但待在陈斯辙怀里的闻黛无端端觉得有氧气——氧气比拥抱之前还浓郁。
他说:“想哭就哭。”
眼泪已经在掉了,但闻黛的嘴巴却还是要强牵出笑来说:“干嘛?你是不是又要讲你以合作伙伴的身份给我安慰了?还真是谢谢你哦搭档,这么尽职尽责,还要为我提供擦眼泪鼻涕的衣服,蹭到你身上可别让我赔……”
“不会让你赔。”
他蓦地掐断她的玩笑,声音低而缓,嵌合着认真的语气:“不是以合作伙伴或搭档的身份给你安慰,是以陈斯辙。”
她的侧脸挨着他胸膛,咚咚咚的剧烈跳动,令她恍惚的不知这心动来自于谁。
陈斯辙深吸了一口气,脖颈上喉结滚动,而在他怀中的闻黛若有所察般冉冉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时刻,他低声道出口:“在做暗恋这件事的人是我,心怀不轨的人也是我;所以,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从前为了放松,找出过不少言情小说看,闻黛一直认为其中“大脑里炸开了烟花”是很无厘头的比喻,直至此刻,方始明白——这哪里是比喻,分明就是写实。
她抬起手撑在陈斯辙胸膛上,后退了两步退出他怀抱,凝视他的眼睛想找出他耍自己的蛛丝马迹,不确定的语气里挟着怀疑:“你这是在表白吗?陈斯辙,你该不会是钓鱼执法吧?”
怦怦怦的心脏在昭告什么?闻黛不想明白太多,可能她也得在家里备一些速效救心丸。
她眸中的慌乱太过炳然,陈斯辙却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她退他便追。
一步步逼近,陈斯辙站在她跟前俯下腰。终于,闻黛不用仰着头还只能和他的鼻孔相对。
过去从没把心里话说出口,比如,他的眼睛实在美丽。闻黛不自禁地咽动喉咙,又希望面前人不要发现这一点。
“是表白,我喜欢你。不是钓鱼执法。”他盯着她的眼睛,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放出齿关的,低沉的声音振得人心渐软,“闻黛,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结婚不是最终目的,目的是——我想我的未来里都有你。”
这真的是个年近三十还没谈过恋爱的男人说得出来的话吗?闻黛第一次在脑海中质疑起了自己曾经感应到的信息。
日头仍是烈的,闻黛却觉得自己的心脏更热。她在胸中酝酿着回答,但先出声的是肚子——
“咕咕——”
大约是相处太久,闻黛在他面前着实是失去了因生理性问题害羞的能力,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找不出尴尬,只是笑得有点儿傻,“我饿了,要不咱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再聊这件事?”
告白地点在法院门口的确别出心裁到诡异的境地,大概是陈斯辙也觉知了这一点,抿抿唇,伸手替闻黛拉开车门看着她上去了才绕去驾驶座。
闻黛敏锐地发现,自他告白后,他的态度较诸从前着实是一百八十度转变,现在上车不但知道给她拉车门,在她上车时还会用手掌挡在顶部。
果然啊,狗男人狗男人,只有在想做男人的时候才不会继续当狗。
再度当上司机的陈斯辙自然不晓得旁侧的人正腹诽着自己,他开车去了一处环境雅致的餐厅,等进入餐厅以后得知陈斯辙又是有预约,闻黛才明白——他的告白恐怕是万事俱备,至于东风,她不就是东风吗?
包厢与外餐厅隔绝,交由餐厅帮忙准备的玫瑰艳色抓目,数不清有多少朵,因为闻黛是眼睁睁地看着侍应生端着那么一大捧花过来的。
被端上桌的菜大多数都符合她的口味……她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