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的品格》半刹晴

35、交锋会-轻视

　　第一部分的争议表面是结束了，但最后结果的评定却还无法确定，有人觉得乙队涉嫌作弊，应该扣除所有粮草所得，有人觉得作弊的事说不清，不如按后四题的结果来评定，甲队应该只获得三斤粮草。

　　校场上很吵，很多兵士把自己力挺的结果说得理直气壮。

　　也把严墨鼓足勇气才能推心置腹的话压地死死的。

　　祝洵没有听清，侧过头问他：“什么？”

　　但严墨暂时已经没有勇气再说第二遍。

　　魏宁在与有些人争论着什么，大抵应该也还是该如何分配粮草的问题。

　　祝洵很想让他沉下心来考虑一下第二部分自己的发挥，还没机会张口，转眼看到顾小枫也只是静静站着。

　　江羡适时地总结陈词道：“按实际答对的题目数量分配粮草。”

　　这个结果不符合所有人的预期，可能所有人都不满意，但不同阵营的人看到对方也没占更多的便宜后，反而容易平静下来，某种程度上来看，这个结果是离各种极端结果都一样远的居中值，也是江羡的御权之道。

　　祝洵心中也同样不满，她觉得江羡在粗糙地利用折中来粉饰太平，明明发现了问题，却为了平静与休止逃避了问题。

　　可祝洵不是那种会被情绪左右太多的人，她虽然不会忽略解决不了的问题，但也不会沉浸其中而贻误了其他更要紧的事情。

　　或者想成为那个解决问题的人，她还需要累积更多筹码，就如同想不通天下不同闽州时，她最终愿意顺着何道人的局，继续蛰伏在军营，去尽可能打好眼下的交锋会。

　　交锋会于祝洵渐渐有了抽离在赛会以上的价值，比如人与人的对决，兵士内的氛围，甲队或者是乙队，在更小的单元区域内，以祝洵这个惯常习武的人所能更好理解的比拼方式，阐述了有些现象是如何生成的，又如何不可挽回地蔓延的。

　　摸清了这些套路便如顾小枫说的一般知道了病症的心理防线，改变也有了可以落手的空间，而单纯的理念宣贯是空中楼阁，人群中的声音总是摇摆，而上位者虽然坐在高处却也被各种声音牵制，只有回到比拼本身，才能让各种理念站的住脚。

　　这个课题比天下与闽州的差别更具象化，可操作性也更强，以小见大地看，改变总是从可控的范围内触发的，然后再把范围逐渐扩大。

　　祝洵的心境比以往更加清明，也更愿意专注眼下的迷局，她按下了魏宁，只是说道：“平复一下，你这样冲动，一会儿怎么过梅花桩。”

　　魏宁还想诉苦他们这样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从祝洵脸上看到格外的冷静。他想到孟钰曾经说过，祝洵只比他大一岁，却沉稳许多，当时他应允了一年之期，当时觉得遥远，而此刻却觉得时间紧迫。

　　往往在你意识到，情绪主导替代了目的主导时，现实还会给你再留一招。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乙队参与第二部分的竟然是钟力，在祝洵的判断里，这部分最简单因此自然而然地留给魏宁。

　　祝洵有心理准备，乙队会轻视第三部分，但没想到这么轻视。

　　祝洵自省百般考虑还是无法考虑到乙队所认为的客观，与其说他们过度轻视第三部分，不如说祝洵过分轻视第二部分，认为某个环节看起来简单而松懈的毛病，其实他们都在犯。

　　而钟力高大壮实，确实更适合挑运。

　　最慌的当属魏宁，他下意识抓住祝洵的手：“阿洵哥，怎么办，我……”

　　祝洵倒是有点怀念那个少年意气的魏宁了，她本想安慰一下魏宁，但忽然想到之前她对姚凌说的就算说了也没关系的话，让姚凌死前还不愿放下不被信任的感觉。

　　因此出声只有一句：“小宁，你之前说好你能行的！”

　　魏宁与钟力同台而竞，魏宁轻盈，钟力坚实，高高低低的梅花桩对于魏宁是需要克服的障碍，而对于钟力则是不平那就踏平的脆弱木头桩子。

　　第二部分没有对时间的强性要求，所以魏宁刚开始就决定避钟力的锋芒，与他保持距离跟在后方。

　　但主动的防守其实就是一种放弃，钟力在前方把梅花桩踏地七倒八歪，魏宁在后面其实是避无可避的。

　　后续的独木桥和泥泞地都是类似的境况，就算魏宁想超过钟力以摆脱这种被动的局势，也是有心无力，毕竟绝对实力的差距是无法用任何策略弥合的。

　　祝洵莫名想到了孟钰描述的蚂蚁与大象的场景，她起先很不齿，到现在真的有这种既视感。虽然她想给江羡证明没有所谓的弱者，但并不会忽略客观的差距，作为甲队的核心，她没有把魏宁放在合适的位置。

　　她莫名有些心虚，瞟了一眼江羡，刚好碰见他笑意盈盈的眼神，终归这一轮是她想得不周全，于是求胜的心便更强了一些，一轮比拼的机会太有限了，她需要下一轮的机会来证明魏宁的价值。

　　魏宁在破败的梅花桩上几度歪斜奋力站直，但仍旧折损了近半的粮草，在独木桥时甚至因为钟力因发力与气盛发出的怒吼而脚步虚浮。

　　甲队第一部分遥遥领先的优势荡然无存，甚至被乙队反超，钟力全数运回，乙队仍旧保持五斤粮草，而魏宁则折损一半，只运到四斤。

　　沉默了很久的顾小枫忽然发声：“50%的折损符合预期，无妨。”

　　顾小枫的语气平静的就像当时得知姚凌举证他是女子时，虽然祝洵经常觉得顾小枫心中弯弯绕绕太多，必然敏感多疑，但换一个角度来看，所有的局势如他所料的发展。

　　不同于祝洵万事尽量考虑最坏的情况，于是能包容所有异变，顾小枫则在真真假假间永远保持戒备，所以对异变有一种接近现实的坦然，两种态度截然不同，但结果却如有灵犀。

　　而魏宁则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表情自责到好似把罪人的标签贴在了额头上。

　　祝洵早先就最怕少年意气受不起兜头的凉水，但如果迟早有这么一遭，那么小亏早吃未尝不是是一种福气，她拉过魏宁，说道：“下一轮可不能这么冒失了……”

　　魏宁木然地点点头，又忽然反应过来：“我们能进下一轮么，我运少了这么多……”

　　而后好像狠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如果能进下一轮，我一定稳稳当当的，我从现在就开始练。”

　　乙队的新兵李乡也被其他几位围绕着，但那个氛围实在不怎么样，就钟力那个大嗓门就有足够的压迫感：“顾小枫这人油滑无耻的狠，你要是敢让他把粮草都骗走了，你可等着……”

　　阮明拽了一下钟力，把他恶狠狠的话打断了，他抚手在李乡耳侧小声说了些什么，李乡抖如筛糠地点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想把因过度害怕而进不了脑子的话，都存在口腔里一般。

　　祝洵对顾小枫有种微妙的信任，可能是因为共同经历的世事，他曾经舍身免祝洵独落泥沼，可能是因为知根知底，毕竟顾小枫最切肤的痛苦与执念，她都一清二楚，也可能是因为那点灵犀。

　　虽然第三部分的实际参与人和之前不同，但祝洵相信顾小枫足够应付。

　　顾小枫与李乡相对而坐，首先是甲队运输，乙队检查，亲卫兵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骰盅，骰子藏在骰盅里，一颗代表一斤粮草。

　　顾小枫用左手拖着代表甲队粮草的四颗骰子，然后又缓缓握紧，在桌子的遮挡下选取第一轮运输的数量。

　　骰子接触到骰盅外壁，发出不可忽略的声响，顾小枫一脸抱歉又惊慌的样子把骰盅静静放在桌面上，然后闭上了双眼，抿紧嘴唇，好像陷入了一种紧绷状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祝洵觉得顾小枫在发抖，就连身边的魏宁也说：“哎呀，骰子会响，他们一定也听到了……我看小枫哥也很懊恼，我们当第一个真的好吃亏，要说还是怪我，我那部分不损耗过多就好了……”

　　李乡好似出神地盯着顾小枫看了一会，又扭头看了眼阮明，阮明一脸得势的邪笑，冲李乡点了点头。

　　其实最开始阮明对李乡叮嘱的就是，第一轮最好检查一下，摸摸底，没想到顾小枫会出这么大的纰漏，他顿时意气满满，连输掉第一部分的烦闷都扫去一半。

　　李乡开口，青涩的声音还没有太明显的男子声线：“我这轮选择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