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猫手册》烧灯续昼Light

13、再见

　　任烟雨是个很怕死的人。

　　死是什么？

　　年幼的任烟雨参加外婆的葬礼，气氛悲戚，妈妈和姐姐跪在棺木前泣不成声，外婆安详地躺在里面，像睡得很沉。
　　所以死就和睡着了一样吗？
　　可为什么妈妈和姐姐会哭？

　　亲戚们扛起棺木放在土坑里，在上面垒起一个小小的土堆。
　　她问姐姐，姐姐说以后再也见不到外婆了。

　　别人死了就会再也见不到她，那自己死了会怎么样？
　　任烟雨抱紧姐姐，陷入无尽的想象中。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姐姐、妈妈、爸爸了。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嚎啕大哭。

　　越长大，她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有了要好的朋友，喜欢的玩偶，很宝贝的随身听。
　　任烟雨愈发害怕失去。
　　死亡会让她失去一切，陷入虚无。
　　她开始想象自己会如何死去，是自然老死，或是突发意外，又或是患上不治之症。

　　可任烟雨对自己的生活也不太满意。
　　自从大学毕业后，离开家到外地工作，她开始两点一线的生活。
　　上班、回家，离家、上班、回家。
　　为什么在这样如“复制粘贴”的生活里，她仍惧怕死亡，她也不懂自己。
　　她变成了无尽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漫无目的地度过重复的黑夜白天，担忧着终将会到来的巨浪，找不到一片可以暂时搁浅的岛屿。

　　直到她捡到受伤的小猫。
　　没有理由的，小猫很黏她，很需要她。

　　要是小猫死了，我会不会痛苦得死掉。任烟雨顺顺它的毛，感受它随着呼吸起伏的肚皮，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真煞风景。任烟雨制止自己。

　　就算到最后，连这颗她生存的星球也会湮灭。
　　但曾经拥有过、体会到的幸福是真切存在过的。

　　小猫察觉到她日渐增长的不安，同她讲这世间真的存在轮回，还和她说了过往的故事，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安慰自己。
　　不过她还是虔诚地许愿，希望小猫健康长寿。

　　那如果，她有轮回，小猫却没有轮回呢？
　　用我的命换小猫的命，也不是很亏。
　　任烟雨回想起陆霄说的话，给出了她的答案。
　　被小猫吃进肚子里也不错。

　　只可惜家里小侄女的生日她要缺席了，小女孩参加作文比赛得了第一名，自己还答应她一定会送她最喜欢的限量版玩偶。
　　她们一定会很伤心吧。
　　对不起妈妈。

　　真希望下辈子还能成为妳们的家人。

　　耳边的哭声好真切。
　　我已经死了吗。任烟雨像灵魂出窍，以第三者的视角回到山脚。

　　一只小黑猫趴在她身上不停喵喵叫，尝试用猫爪捂住伤口为她止血。
　　听到远处的油门声，它动动猫耳朵，飞奔去大路上拦车。
　　任烟雨焦急地叫它，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眼看那飞速驶来的大货车就要撞在它身上——
　　她猛地睁开眼。

　　“医生！她醒了！”记录她体征护士惊喜地发现昏迷许久的病人动了动手指，她不敢置信地多守了一会，病人居然睁开了眼。

　　她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

　　任烟雨的后背上留下了几道像是老虎这样凶猛的野兽造成的、极深的抓伤。
　　右手腕骨不知被何种外力伤得粉碎，腰椎因为巨大的撞击力断裂。
　　脏器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损，除此之外，还有不计其数的骨折与挫伤。

　　小侄女拉住她伤势较轻的手吹吹。
　　“小姨这样就不痛了。”
　　下颚骨的骨折还没好，任烟雨只能朝她笑笑，好像小女孩的魔法真的奏了效。

　　家人们都来到她的身边，在她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任烟雨渐渐可以坐起身。

　　她终日盯着门外，好像在等待什么人出现。

　　“姐姐推妳出去走走？”姐姐问她，她缓慢地点点头。

　　阳光很好，姐姐为她披上一层毛毯，她没有觉得冷。
　　花园里没有消毒水味，她肆意地呼吸着空。
　　手机铃声响起，姐姐走到一旁接电话。

　　“黎、玄、荫。”她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
　　四周一片寂静。

　　不会的。
　　小猫明明被她护在怀里。

　　轮椅上的女人落下眼泪，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自己残破的身躯哭泣。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声。
　　一只小黑猫从医院草丛里一瘸一拐走出来，红色液体凝固在它原本柔顺的毛发上，看起来脏兮兮的。

　　“喵。”
　　它乖乖地蹲在任烟雨的轮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