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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罗密欧的罗密欧(下) ...

  •   莲实,我们结束吧……
      没什么原因,就是突然对你没兴趣了……
      一开始觉得你帅啊,谁知相处下来这么无趣……
      你说的没错,我一直都只是想跟你玩玩,没想到你会蠢到这个份上,竟然当了真……

      坐在莲实的车中森枝一遍遍在心里打着腹稿,绞尽脑汁想出可以与他一刀两断的说辞,狠毒的、残忍的,用最嘲讽的语气说最伤人的话,让他恼怒,然后彻底死心。大吵一架也好,将他轰下车也好,只要不复相见就可以了。

      森枝几次张了口,可依然发不出声音。莲实在认真开车,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开心,也还是不忍冲他发火。

      “弘树……安全起见,离开他吧。”那句告诫再次响起。

      他疲倦地轻扶额头,咬咬牙开了口,“莲实……”

      “嗯?”

      “……帮我买点啤酒可以吗?我突然想喝点酒了。”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伤他。

      “明天没有活动吗?演出呢?采访之类的呢?”莲实提醒道,大概是不想他喝酒伤身。

      “明天休息。”森枝收回撑在车窗上的手,重又低下头,极力掩饰眼睛里呼之欲出的泪珠。便利店的灯光打在他侧脸上,浅浅的蓝,化不开的忧伤。

      “你喝酒易醉,会……”

      “莲实,”森枝抬起头,逆着光看向他,“我想喝点。”

      很好,森枝弘树,继续无理取闹下去,激怒他,趁机甩出类似“结束吧”这样的狠话,然后以此为由真真正正地离开他。

      可莲实没有给他继续的机会,打开车门去了便利店。

      森枝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他咬着唇将口中的哽咽声吞咽,尽可能不让还没走远的他听见。

      走吧,趁他不在车里,现在就走。
      不,天已经黑了,如果他去找我怎么办?
      等他回来吧,
      等他一回来就说出来,告诉他自己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他在心里这样做了决定。
      只是当他从反光镜中看到后座的礼物袋子,当他打开里面的盒子看清鞋子的尺码时泪水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莲实去了很久终于回到车中,将一袋东西递到他跟前,里面除了啤酒和生活用品,还有一小盒润喉糖,“你嗓子有些哑了,喝酒之后吃几片吧。不要任性,不然后天工作会很辛苦。”

      “还有啊,”他伸手从后排座位上取出那个礼物袋子,满眼期待地递向森枝,“觉得这鞋很适合你,担心卖断货就赶紧买了。本来想着等你生日那天再送的,但是觉得现在两个人住在一起,万一提前被你发现就没有惊喜了,所以干脆今天就送给你,算是我在医院里扔掉你鞋子的赔罪吧。”

      他清爽的笑声敲击着森枝冰冷的心,一下下,犹如照进雪山间的光,早已摇摇欲坠的冰雪崩溃只在一瞬间。

      莲实律,
      如果你对我没有这么上心该有多好,
      你不该对我这么好,
      你根本不会想到我接近你是出于什么目的,
      你也不会想到今天我又知道了些什么……

      森枝索性打开啤酒罐,一声不吭地将整听一饮而尽,然后打开了第二听……

      四听啤酒很快便见了底,在塑料袋中碰撞发出小声的闷声。

      莲实律,我爱上别人了……
      莲实律,我厌弃你了……
      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没有理由,就是觉得恶心……

      森枝的唇颤抖着,他开了口,眼泪却先声音一步跑了出来,落在袋子上。

      啪嗒……
      啪嗒……

      “莲实,千万别对我太好,我怕习惯了,以后改不掉。”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你,亦或让你永远地离我而去,要一个重新见到光明的瞎子如何承受得了再次坠入黑暗啊……

      “为什么要改?我又不会离开。”

      森枝在心里苦笑。
      傻瓜!如果你知道了我的过去,知道了我全盘的计划,不恨得杀了我已是对我极大的宽容。

      “可是……人总是要死的啊。”终于,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森枝叹气道,沙哑的声音里有些轻微的颤抖。

      就像爱上仇人家孩子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孽缘的执意纠缠就必定要为之付出代价。相爱便能相守?让多年的仇家冰释前嫌?哪有童话里的好事!

      《白雪公主》《灰姑娘》《魔发奇缘》,每个被后母困住的故事里都有男主角拯救,我希望拯救我的那个人是你。只是,当你身上的光照进我眼里,我看清了试图将我从泥淖中拉出来的手,却几乎同时也看清拉我手的那张脸,上面写着“莲实”的姓氏。

      莲实停好车凑过去轻吻了他,玩笑道:“该出戏了,罗密欧。”

      出戏?
      这样啊,原来是我自己入戏太深,把原本拿来吸引你的情话兀自当了真。

      森枝刚走进莲实的房门便被一把按在门后,霸道的吻发狠地侵占了他的唇,给还带着白天暑气的房间增加了一丝暧昧。他没有推开他,没有迎合他,像灵魂抽离的单薄的躯壳,任凭莲实热吻拥抱,一眨不眨的眼睛木然地望向他的眼睛。

      莲实,真的这么喜欢我吗?
      可我累了……
      可不可以不喜欢,哪怕恨我也会让我好受些。

      不胜酒力的森枝终究有些醉了,他倒进莲实怀里,口中胡乱念叨着朱丽叶的台词,“小时候,看着满天的星斗,当流星飞过的时候,却总是来不及许愿。长大了,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却还是来不及……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人,我也不愿再姓凯普莱特了……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敌,你即使不姓蒙太古,仍然是这样的一个你……姓不姓蒙太古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爱人,你愿意放弃你的姓氏和我远走高飞吗?不,这对你来说太难了……”

      “森枝(小姐),”莲实凭着记忆将错就错地开口接了下去,只是即使说出的是罗密欧的台词,他也依然执拗地将名字改成了他和森枝,“我按照你说的去做,只要你把我称□□人,我就重新受洗、重新命名,以后我再也不是莲实律(罗密欧·蒙太古)了。亲爱的,我痛恨我自己的名字,因为它是你的仇敌。要是把它写在纸上,我一定把这几个字撕成粉碎!”

      哈,讽刺,太讽刺了!

      森枝忽然歇斯底里地流着泪狂笑,心中刀绞似的疼。他攀上莲实的脖子,一面蹬掉鞋子一面继续念念有词。

      【朱丽叶:你为什么来到这儿?院墙那么高,为什么?
      罗密欧: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因为砖石的墙垣是不能把爱情阻隔的。爱情的力量所能够做到的事,它都会冒险尝试。
      朱丽叶:如果你被我的家人看见,他们会杀了你!
      罗密欧:只要你爱我,就让他们瞧见我吧。与其因为得不到你的爱而在这世上捱命,还不如在仇人的刀剑下丧生。
      朱丽叶:你爱我吗?我知道你会说是,我相信你的话,可你要发誓,你的心不会像天气一样善变!】

      “森枝(小姐)!请让我对这树上银色圣洁的月光发誓,我的心像磐石一样坚定。”莲实话音刚落,便被森枝吻住。他不太擅长接吻,生疏地贴了贴便分开了,像是最后的吻别。

      “莲实,我……”

      我累了,
      结束吧,
      求你了,
      别再说喜欢我了。
      你知道你是谁吗?
      你又知道我是谁吗?
      我们有世仇,
      你父亲杀了我母亲,毁掉了我的一生。
      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没错,他会是我最终的猎物,
      我会让他比死去更痛苦地活着,一定会的……

      莲实温柔地扶上他的肩头,等着他讲下去,有力的手臂给了他最后的支撑。

      “我想去洗个澡,莲实,我有些累了,想赶紧睡觉。”

      莲实用浴巾为他擦干身体时森枝疲惫地撑在洗手台上,忍不住伸手抹掉镜子上的水珠。

      镜子中浑身湿漉漉的青年眼睛微红,眉间有化不开的愁苦。

      我究竟是谁呢?
      十年前被害人的儿子吗?
      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叫“森枝弘树”的男人?
      那么他呢?
      十年前主使的儿子吗?
      亦或只是一个刚巧流淌着那人血液的男人?

      “还难受吗?”莲实蹭了蹭靠在自己脸颊上的脑袋,在感受到对方微弱的摇动后继续问,“那么,你看得清镜子里的自己是谁吗?是罗密欧·蒙太古吗?”

      “不是。”

      莲实鼓励地吻了他的肩头,“那是谁?”

      “……森枝弘树。”

      “那么,森枝弘树身后这个叫莲实律的男人又和他是什么关系?”

      森枝应声侧过身,伸出手指在莲实的脸上细细描绘,轻轻吻了他,小声回答道:“情人。”

      除了解决□□需求的“情人”,他什么也不敢给他。

      莲实却像是被他的话刺激到了,不顾森枝身体抗拒得轻微颤抖他便从身后扶住他的小腹负气地挤了进去。他霸道地锁住森枝的下巴强迫他看向镜中纠缠的两人,森枝紧锁着眉头,将嘴唇咬得发白,极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声响,胸前却已憋得绯红。

      莲实吻住他,在他为了喘息不得不松口时猝不及防地向他身体横冲直撞,果然终于等到了自第一次至今一直期待的呻吟声。他将森枝慌张地捂住嘴巴的手抓在手里,坏心眼地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他的食指塞进他口中,“森枝,无论在外面对谁笑、和谁亲热,希望能让你依靠的始终是我,能触碰你身心深处的也只能是我……”

      他哭了:
      是你,
      即使不敢也不愿承认,
      可一直都是你。

      因为贪恋莲实的怀抱,森枝起晚了,还“碰巧”见到了莲实的母亲。

      “森枝弘树对吗?我在电视上见过你,金田一一,想不到本人比屏幕上还有帅气!很期待你的电影呢。”不等森枝开口,对方早已将他认了出来,开心得眼神发亮,极自然地伸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很少有女人这样毫不客气地摸他的头,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娜娜和萃香。

      她不仅一见面便毫不把他当外人地对他上下其手,还抱着书箱叫他来帮忙,完全没有把他当客人的拘谨,“阿树,来帮帮阿姨好吗?”

      阿树……
      森枝愣住了,直到莲实叫他他才反应过来。

      加藤叫他“小弘”,
      圈内人叫他“hikki”
      平野律师和娜娜叫他“弘树”,
      莲实叫他“森枝”。
      只有萃香……
      “阿树”
      “我们阿树”
      “阿树呀”

      阿树……
      这个称呼……
      真是久违了。

      森枝从不曾想到进入莲实在东京的家是这么轻易的事,院门仿佛将闹市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庭院整治一新,阳台上依稀可见繁盛的花朵,那是萃香生前的最爱。

      房门打开的瞬间森枝闻到了好闻的饭香,穿着围裙的莲实母亲笑着对他们说了句“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多简单的短语,可森枝忍不住鼻头一酸。他慌张着鞠躬行礼,遮掩了湿润的眼眶。

      “阿树,快进来坐啊,锅里还煮着汤,我就不管你们了,”母亲听到优的求救声,匆匆转身回了厨房,途中突然顿住脚回头叮嘱道,“律,自己过来倒茶。”

      换好拖鞋后两人将礼物放到了客厅,森枝在莲实去厨房端茶的空档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眼睛却好奇地环顾了四周。

      客厅的长沙发对着庭院的推拉门,半开的窗帘布选的是浅浅的米色,帘头和帘边上还有少女心爆棚的花纹和蕾丝,可以想见这个满是臭男人的家里母亲仗着父亲的宠爱有何等的地位。单人沙发上搭着还没有做好的拼布挂毯,旁边原木色的小茶几上除了新鲜的花束还有已被翻得皱皱巴巴的教材,纠缠在一起的线团似乎还带着母亲仰天长叹的抱怨。

      “我准备抽时间去买些家具,不要多,客厅那边放沙发,对着西边的推拉门,旁边再摆个小茶几,原木色的就可以,墙边再放排矮柜,这边放餐边柜……”

      如果萃香还活着,如果白鸟还在世,如果那时他们一家三口住进横滨的房子里,十年后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角落边堆满书籍的矮柜上是莲实一家四口的合照,像是拍摄于刚搬来这里,照片中莲实警官的模样与森枝模糊的记忆重合。

      “请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全力调查。”十年前,从白鸟口中了解了情况后他合上笔记本,客气地这样保证,可白鸟到死都没有再见过他。

      他今天也同样没有出现。

      在莲实家吃完午饭已经是半下午了,莲实趁着母亲为晚上的烟火大会准备时带着森枝参观一番。他好几个月没回来了,竟在庭院里发现弟弟在逗一只花猫。优说那猫很亲人,话音刚落,小猫对着森枝翻了肚皮。

      森枝很喜欢,伸出手想摸摸它,收拾好东西的母亲却坐在客厅的推拉门边告诫道:“小心哦,它还不太了解你,警惕性强着呢,小心看似依赖的翻肚皮时也时刻备好了爪子。”

      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偷偷收了回来:是呀,时刻备好了爪子,从未真正放松过警惕。

      也从不该真正将心全部交给别人。

      森枝跟着莲实母子三人坐在河边看了整场烟火,最后一次抛却一切地享受家庭的温馨,像儿时一样开心地大笑。

      莲实不禁笑他,“森枝,你真幼稚,像个孩子。”

      烟火的轰鸣声中森枝恳求道:“我隐忍着作了10年大人,今晚就让我幼稚一回吧。”

      莲实没有听清,笑着摇头将耳朵凑近了些。

      “从前我不明白活着有什么好,现在我想活着,好好活着。”森枝在他耳畔轻声道,“莲实,谢谢你……的家人。”他正经不过三秒,半开玩笑地感谢道,说完便笑出声。

      “调皮!”

      森枝突然来了兴致,故意凑过来,见莲实闭上双眼等着他吻自己,偷笑着离开了。还没跑远便被莲实抓住,情难自已地附上黑夜中轻轻一吻,湿润的眼睛反射着烟火的光辉,笑容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哀叹。

      律,你如果不姓莲实该有多好。

      回去的路上藤井小姐的电话将他拉回现实——午夜钟声响起,魔法消失了,他要走了。

      “再见,蒙太古(罗密欧的姓氏)。”莲实将他送到藤井小姐预定好的宾馆的停车场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森枝在他道别前突然抱住他,笑着在莲实耳边说了这样的话便打开车门离开了。

      泪水在帽檐下肆无忌惮地湿润了俊俏的脸颊,他也不再在意了。

      森枝弘树,继续向前走,不要招手,不要回头。

      宿醉的森枝将咖啡一饮而尽,却依然没能驱散头脑的昏沉和胀痛。他索性回房冲了凉,并在脑中细细盘算着见到池波后的行动。

      “收手吧,森枝,接下来的人生,我来护你周全……”

      森枝望着浴室镜中自己身上被莲实用一晚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轻声叹了气。

      莲实,能给的,不能给的,我都给了你。
      没人能护我,因为从一开始,我便注定孤身一人,身在深渊,向往光明,可也只是向往而已。

      莲实公寓的餐桌上留有一封匿名信,上面只有两张从报纸上剪下的纸片,组成了“嫌”“い”的字样。

      只是那纸片没有用胶水粘过,拿起信纸时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花瓣似的落在地上。清晨的风带着昨夜的凉意从窗帘中钻过,轻轻翻转纸片,在伸手拾起前把背面的假名显露出来——“き”。

      如果足够敏锐,大概会发现另一张纸片的反面印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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