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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你必须用我给你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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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挂断后的忙音在黑暗中格外刺耳,随即一切重归死寂。元一诺维持着蜷缩的姿势,脸颊埋在那片空荡冰凉的床单里,眼泪无声地濡湿了一小片布料。
那通视频,那段跑调的哼唱,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维持一整天的、令人窒息的平静,却也搅起了更深沉的混乱。
乔映绾……是在安抚她吗?
用这种笨拙的、甚至有些可笑的方式?
这个认知让元一诺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酸涩肿胀,难以呼吸。她习惯了乔映绾的掌控,习惯了她的惩罚,习惯了在她划定的界限内小心翼翼地生存。可这种近乎……温柔的姿态,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比直接的命令更让她无所适从。
接下来的日子,乔映绾的视频通话成了固定的仪式。通常在深夜,信号时好时坏,背景永远是那间简陋的酒店房间。她很少说话,只是隔着屏幕,看着元一诺躺下,关灯,然后开始她那不成调的哼唱。
元一诺每次都顺从地闭着眼,听着那断断续续、夹杂电流声的旋律,心里那片荒芜的冻土,仿佛被这微弱而不合时宜的“雨水”浸润,生出一种扭曲的、依赖的芽。
她开始期待夜晚的降临。
期待那片刻的、跨越山海的连接,哪怕连接的方式是如此怪异。
白天依旧漫长而空洞。她像一抹游魂,在空旷的公寓里飘荡。助理每天会准时送来三餐和必需品,偶尔会传达一两句乔映绾的吩咐——通常是关于她不能做什么。元一诺一一应下,像个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机器。
直到某天下午,门铃罕见地响了起来。
不是助理送餐的时间。
元一诺的心猛地一提,警惕地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外面站着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人,手里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箱。
“元一诺女士吗?有您的快递。”
元一诺犹豫了一下,乔映绾的禁令在脑海里回响——“任何人找你,都不准见”。但快递员……应该不算吧?而且,她最近并没有网购任何东西。
她最终还是打开了门,只拉开一条缝隙。
“请问是什么?”她小声问。
快递员核对了一下单子:“寄件人姓乔,标注是……药材?”
乔映绾寄来的?药材?
元一诺签收了那个轻飘飘的箱子,关上门,心里满是疑惑。她拆开包装,里面是几个真空密封的透明小袋,装着一些她不认识的、形状奇特的植物根茎和干花,旁边还有一张打印的、字迹工整的纸条:
「山里潮湿,蚊虫多。每日取一包煮水,熏蒸房间,可驱虫防潮,安神。」
没有落款。
但元一诺认得那打印纸条的格式,是乔映绾工作室常用的模板。
她拿着那张纸条,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乔映绾连这个都想到了?山里的潮湿,蚊虫,甚至……她的睡眠?
她走到厨房,按照说明取了一小包药材放进小锅里,加水,点燃灶火。很快,一股略带苦涩的、奇异的草木清香弥漫开来,并不难闻,反而有种沉静心神的感觉。
白色的水汽氤氲升腾,模糊了厨房的玻璃窗。
元一诺看着那袅袅白烟,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裹着黄连的糖?
她看不懂乔映绾了。
那个只会下达命令、施加惩罚的暴君,为什么会突然披上这样一件……温柔的外衣?即使这温柔,依旧带着她特有的、不容拒绝的掌控意味——你必须用我给你的东西,必须按照我的方式“安神”。
药材的香气渐渐充盈了整个客厅。
元一诺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渺小的车流和人影。这座繁华的都市,此刻在她眼中,依旧是一个巨大的、没有出路的牢笼。
只是,看守她的狱卒,似乎换了一种更让她心慌意乱的方式,来提醒她——
你永远,在我的掌控之中。
无论是以冰冷,还是以……这突如其来的,令人不安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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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材的苦涩清香在公寓里盘桓了数日,像一层无形的薄膜,将外界的喧嚣与内部的空洞稍稍隔开。元一诺每日依言煮水熏蒸,那气味渐渐浸入地毯、窗帘,甚至她的睡衣纤维里。它没有带来预想中的“安神”,反而像一种无声的标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乔映绾的存在,哪怕她远在千里之外。
深夜的视频通话依旧继续。乔映绾看起来似乎更疲惫了些,镜头里的背景偶尔会换成临时搭建的休息棚,嘈杂的人声有时会穿透糟糕的信号隐约传来。她的话依旧很少,哼唱的旋律依旧跑调,但元一诺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那哼唱里,少了几分最初的生涩,多了点……或许是习惯性的、连乔映绾自己都未察觉的绵长。
元一诺依旧闭眼听着,心绪却比以往更加纷乱。那药材,这哼唱,像两只温柔却不容抗拒的手,一点点将她重新拉回那个以乔映绾为圆心的引力场。她开始不再仅仅是被动地等待夜晚,白天里,她会不自觉地去想,今晚的信号会不会好一点?她会不会多说一句话?
这种隐秘的期待让她感到恐惧。她怕自己再次沉溺,怕自己忘了那冰冷命令和惩罚带来的战栗。
这天下午,助理送来东西时,额外留下了一个包装精致的扁平纸盒。
“乔老师吩咐送来的。”助理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
元一诺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羊绒薄毯,柔软的浅灰色,触手温润。毯子一角,用同色丝线绣着一个几乎看不清的、花体的“Y”。是她的姓氏缩写。
没有纸条,没有解释。
元一诺抱着那条毯子,在沙发里坐了很久。山区的夜晚应该很凉,乔映绾是觉得她一个人在家会冷吗?还是……只是又一次的标记,用这种更私密、更贴身的方式?
她将脸埋进柔软的羊绒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有新布料的味道,没有乔映绾的气息。可她却仿佛能感觉到,那冷冽的、独属于那个人的意志,正透过这细密的纤维,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
她把毯子叠好,放在沙发一角,没有用它。
晚上,视频请求准时响起。
元一诺接通,画面里的乔映绾似乎刚下戏,脸上还带着未卸干净的残妆,眼下的疲惫比前几日更重。她靠在酒店房间的椅子上,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命令元一诺关灯躺下,而是隔着屏幕,静静地看着她。
元一诺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毯子,”乔映绾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不喜欢?”
元一诺心里一紧,连忙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不用?”乔映绾追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执拗。
元一诺哑口无言。她难道能说,是因为害怕这突如其来的“好意”背后藏着更深的陷阱吗?
乔映绾看着她语塞的样子,也没再逼问,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很轻,混杂着电流声,几乎听不真切。
“山里降温了。”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然后像是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揉了揉眉心,“躺下吧。”
元一诺依言躺下,关灯。
黑暗中,哼唱声如期而至。今晚的旋律比平时更慢,更轻,跑调的地方也更多,断断续续的,像是哼唱的人随时会睡着。那沙哑的嗓音裹挟在劣质的信号里,磨得人耳膜发痒,心尖也跟着发颤。
元一诺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她忽然想起那条柔软的羊绒毯,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哼唱声停了。
乔映绾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传来,含糊不清:
“冷就盖上。”
屏幕暗了下去。
元一诺在黑暗里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她起身,赤脚走到客厅,拿起那条浅灰色的羊绒毯,回到床上,将自己紧紧裹住。
羊绒柔软的触感包裹着皮肤,带来切实的暖意。
可元一诺却觉得更冷了。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乔映绾在用她的方式“修补”她们之间的关系,用这些细碎的、看似温柔的举动,重新编织那张无形的大网。
而她,明明看得清楚,却依旧不由自主地,被那网中偶尔透出的、虚假的暖意所吸引,一步步走回原地。
暴君的温柔,比她的暴政更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