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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那种地方,不适合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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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落在眼睫上的吻,轻得像一片雪花,转瞬即逝,带来的却是刺骨的寒意。元一诺闭着眼,身体细微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被彻底看穿和掌控的绝望。
“乖。”
这个字曾经带着宠溺,后来带着嘉许,此刻听来,却像是对她放弃挣扎、彻底臣服的最终确认。
乔映绾松开她,转身走向卧室,步伐平稳,仿佛刚才那场近乎凌迟的逼问和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都只是日常的小插曲。
元一诺独自留在客厅,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尊被遗弃的石膏像。脸上被乔映绾擦拭过的地方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眼睫上那一点虚幻的湿润也尚未完全蒸发。
她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然后,她走到沙发边,拿起那个被乔映绾放下、屏幕还暗着的手机。她解锁,点开浏览器,历史记录空空如也。乔映绾清理掉了。连同她那些偷偷滋生的、见不得光的妄念,一起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她放下手机,蜷缩进沙发角落,将脸埋进膝盖。没有眼泪,只是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空洞。
第二天,生活照旧。
元一诺起得很早,准备好一切。乔映绾起床时,看到的是和往常别无二致的、温顺安静的元一诺。她甚至对着乔映绾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恰到好处的笑容,虽然那笑容未达眼底,像一张精致的面具。
乔映绾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什么也没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无波。
元一诺不再看任何与电影相关的书籍,不再搜索任何可能引起误解的词条。她甚至主动将手机的开机密码改成了乔映绾的生日,并将新密码告诉了对方——一个无声的宣告,宣告她不再需要任何私人空间,宣告她的一切都对乔映绾彻底敞开。
乔映绾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偶尔会在元一诺将手机递给她看某个无关紧要的消息时,淡淡地瞥一眼,并不真的去检查。
这种绝对的、近乎自虐的顺从,似乎让乔映绾很受用。她身上的那种掌控感变得更加内敛,却也更无处不在。她不再需要时刻用眼神或命令来确认,因为元一诺已经将自己调试成了最契合她的状态。
有时,乔映绾工作到深夜,元一诺会默默煮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书房门口,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乔映绾不会道谢,但第二天,元一诺会发现自己的衣柜里多了一件她随口提过一句“好看”的某个品牌的当季新款。
这是一种扭曲的奖赏机制。用绝对的服从,换取物质的和看似平和的生活。
元一诺接受了这一切。她不再去思考对错,不再去感受痛苦,她将自己剥离出来,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名为“元一诺”的躯壳,如何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进行着日复一日的表演。
直到某天下午,乔映绾的助理送来了一份文件。不是剧本,也不是合同,而是一份某知名电影学院短期进修班的招生简章和报名表。
助理将文件放在茶几上,恭敬地对乔映绾说:“乔老师,您之前让留意的电影学院进修班,资料都在这里了,下个月开课。”
乔映绾正在看剧本,头也没抬,只是“嗯”了一声。
助理便安静地退下了。
那份文件就那样突兀地放在茶几上,白色的封面在深色茶几的映衬下,有些刺眼。
元一诺正坐在旁边的地毯上,看着那份文件,整个人都僵住了。电影学院?进修班?乔映绾让留意的?
为什么?
她猛地看向乔映绾。乔映绾依旧专注地看着剧本,侧脸平静,仿佛那份文件与她无关,或者,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元一诺的心跳失去了节奏。她看不懂了。乔映绾到底想做什么?一边用最残酷的方式碾碎她任何“不该有”的念头,一边又将这些她曾经渴望过的东西,轻描淡写地放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算什么?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看起来更甜的糖?还是说,这又是一个更精妙、更残忍的测试?测试她在经历了彻底的“驯化”后,是否还会对这类东西产生反应?
元一诺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感席卷了她。
乔映绾似乎终于看完了剧本的某个段落,她放下剧本,揉了揉眉心,目光随意地扫过茶几,落在了那份文件上。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脸色苍白、眼神混乱的元一诺。
她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倦怠,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物品。
“哦,这个。”乔映绾的语气轻描淡写,她拿起那份招生简章,随手翻了两页,然后又丢回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看向元一诺,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看不出情绪的弧度。
“想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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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映绾那句轻飘飘的“想去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元一诺早已麻木的心湖里,惊不起半点涟漪,反而让她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又来了。
这熟悉的、带着钩子的问话。将选择权看似仁慈地递到她手里,实则每一个选项都通往早已设定好的、万劫不复的结局。
元一诺看着被乔映绾随手丢回茶几上的招生简章,那白色的封面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缓缓抬起眼,看向乔映绾。对方正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里,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猫捉老鼠般的玩味和审视。
去?然后呢?再次验证她的“不自量力”和“离不开”?还是在她好不容易构建起的、麻木的平静中,再次掀起让她崩溃的波澜?
不去?那这份文件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只是为了提醒她,她连“想”的资格都没有?还是为了欣赏她此刻的挣扎和恐惧?
元一诺的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然后又缓缓松开。她脸上那种死寂的平静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柔软的、甚至带着点娇憨的表情。她微微歪了歪头,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依赖的弧度,声音放得又软又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姐姐~想让我去吗?”
她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像一只收起所有利爪,只露出柔软肚皮的小兽,将决定权完全奉上。“一诺会听姐姐的话,”她看着乔映绾的眼睛,语气天真又驯顺,仿佛发自内心,“只要是姐姐愿意的!”
乔映绾脸上的玩味神色微微一滞。她显然没料到元一诺会是这个反应。不是恐惧,不是挣扎,也不是卑微的乞求,而是这种……全然的、甚至带着点甜腻的顺从。
她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元一诺。眼前的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无阴霾的依赖,仿佛刚才那份引起波澜的文件从未存在过,仿佛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系于自己一念之间。
这种绝对的、剔除了所有反抗意识的顺从,比任何形式的抵抗都更让人……意外。
乔映绾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靠近元一诺,目光锐利地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这么乖?”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元一诺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她甚至主动往前凑了凑,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里带着理所当然的娇憨:“姐姐不就是因为一诺乖,才喜欢一诺的嘛?”
这句话像一支精准的箭,射中了某个隐秘的靶心。
乔映绾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看着元一诺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全盘接受”和“绝对服从”的脸,那双向来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掠过了一丝清晰的、名为愕然的情绪。
她是因为她“乖”才喜欢的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乔映绾自己似乎都未曾仔细思考过。她只知道占有,掌控,将她牢牢圈禁在自己的领地里。喜欢?那种柔软而不可控的情感,似乎从未出现在她对元一诺的词典里。
可此刻,被元一诺用这样天真又笃定的语气问出来,竟让她一时语塞。
元一诺看着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愕然,心里冰冷一片,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无害。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住乔映绾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姐姐,你还没说呢,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去呀?”
乔映绾沉默了。
她看着元一诺那双清澈见底、仿佛只剩下对她全然依赖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这张她自以为完全掌控在手中的牌,似乎变得有些……看不透了。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她心底升起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她猛地抽回被拉住的衣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坐在地上、仰着脸对她微笑的元一诺。
“不想。”
她给出了答案,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
“那种地方,不适合你。”
说完,她不再看元一诺,转身径直走向书房,背影带着一股莫名的躁意。
元一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最终只剩下全然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空洞。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拉过乔映绾衣袖的手指。
看吧。
无论她如何选择,结果都是一样的。
只是这一次,她选择用他最“喜欢”的“乖顺”,亲手将那个可能性的泡沫,戳破在他面前。
暴君不喜欢意外。
哪怕是戴着“顺从”面具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