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浮萍，阴暗爬行》芝木桃

54、月隐风

　　河道前的树丛中窜出几十个蒙着脸的黑衣人，个个背弓持箭，楚漠将迎面而来的箭躲开，后面的箭又急速而来，他情急之下轻偏了偏头，那箭扫过他发际，直挺挺地穿入前面一个黑衣人的耳朵。

　　被伤之人把箭用力拔下来，血窟窿里流淌着鲜血，疼的在地上不断抽搐。

　　楚漠眯起眼，这弓箭留下的伤口与从前他见过的不同，上面瑕疵不少，倒像是自己做出来的。

　　秦策拔出剑把身后偷袭的人挑开，跟随楚漠的那十二人皆是宫中侍卫，虽训练有素招数却不比这帮人狠辣。

　　然这十二人待楚漠并不忠心，见对面人多势众，有几人拔腿就想跑，那些黑衣人并不打算放过他们，纷纷拉弓将其射死在逃亡路上。

　　黑衣人中的首领不由得郁闷起来，这楚漠若说功夫好，那十二个随从都快被杀光了，若说功夫不好，亦无人能伤他分毫，尤其此人阴招格外多，都说宫里来的讲究君子之道，这人哪有半分君子气度？

　　其中一个随从被踢到膝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秦策刚要伸手去救，却被楚漠抬手拦了下来，亲眼看着那人被刺死在面前。

　　十二人很快被杀光，对面也死伤无数，说不上到底谁更占下风。剩下四个黑衣人本要赶回去通风报信，谁料这二人竟一前一后将他们几个拦住了。

　　“谁派你们来的？”

　　楚漠手中的剑在月下反照出阴冷的光，许是夜晚寒凉，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血腥味仍旧萦绕在四周。

　　他们不说话，只是互相之间使了个眼色，攥紧手中的弯刀。

　　“我看你们用的不是正规招数，应当不是宫里来的。”

　　“那日伤我的匪寇与他们路子挺像。”

　　秦策刚说完这话，那四人中的二人转过身，分别朝二人袭来。

　　楚漠纹丝不动的坐在马背上，待人至身侧，突然拉紧马索，马的两条前肢高高抬起，楚漠随着动作向后仰，锐利的剑直抵那人脖颈。

　　另外一人从他身后袭来，楚漠翻身下马，一个巧劲把前面的人绊倒在地，因此这人偷袭不成，紧接着又被同伴绊了个大马趴，直挺挺的倒在人身上。

　　秦策那边早已解决完，此时在地上摔做一团的二人忽然意识到，楚漠没想立刻杀死他们，倒像是溜他们玩儿。

　　其中一人许是怕被抓到后会被逼问，竟忽然抹颈自尽，剩下那人被他吓了一跳，抬着脚躲开尸体。

　　楚漠颇为可惜的摇摇头，“你们即便不说，我也猜得到是谁派来的，何必如此自觉？”

　　最后的活口想着冲出一线生机，两手各持一把弯刀，向楚漠刺去。楚漠与他过招几回合后觉得无聊，闪身躲到秦策身后，抬手将他的胳膊支起，秦策手中的剑被迫刺入这人胸口，眼睁睁看着人倒了下去。

　　秦策不明所以地回过头，见楚漠格外淡然。

　　“于危机时刻救了宫中使臣，乃是大功，因而无人能治你的罪。现在所有随从被杀，你要随我一同前往楼兰。”

　　秦策恍然大悟，原来楚漠是想用这招给他留个正常的身份，可惜他并未真正救人，说来倒是惭愧。

　　他回头望着地上横七八竖的尸体，其中十二具是宫里的侍卫。

　　“这十二人……”

　　“他们与我并不同心。”

　　其中一人楚漠偶然见过，他与楚枭家的大儿子相识，谁晓得是不是楚枭有意派来的。方才遇上盗匪这帮人只顾逃跑，用这不知立场的十二个人换位良将，是他赚了。

　　“走，回巡检府。”

　　巡检史不知事情办的如何了，迟迟无人送信，他们没来消息，他也不敢轻易回房睡，于是一直在主殿侯着。如今已至丑时，再过一两个时辰天都快亮了。

　　府里留下的这位七皇子妃不知是何人物，自楚漠离开后便来殿中与他相谈……因为天色太晚，甚至还引来了他家夫人。三人晚间闲聊，当真诡异。

　　“您桌上的花瓶可是姜国遗物？我有幸见过一次，实在是上上品。”

　　“夫人好眼光，这花瓶是个好东西。”

　　巡检史心中苦闷，为官者总不能在府上做恶，人人皆知七殿下与夫人在他府上，他不敢伤她，还得好好招待着。

　　姜柒雪看起来性子极好，也不担心丈夫安危，谈吐间总是温和有礼，他就是再不想多说也不好冷场。

　　这花瓶是当地富商贿赂他时送的，颜色花纹算不上多起眼，正是如此他才敢摆在明面上，没想到还被人识破了。

　　一个嫁了人的女子，深更半夜把他叫到主殿，说什么一会儿七殿下就回来了，真真痴心妄想。早知道劝楚漠给她一同带着了，说来奇怪，上面的人只告诉他想法子让楚漠戌时去官道，这皇子妃还真没说怎么处理。

　　姜柒雪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看什么都新奇，一打听全是珍稀之物，巡检史稍有不耐烦，她便会说什么她家夫君快回来了，搞得他心惊胆战，好似有人要管他索命。

　　姜柒雪不止骚扰这一人，一旁冷脸的夫人也没被冷落。“夫人身上香气怡人，不知平日用的什么香膏？”

　　巡检史的夫人并不喜欢这位皇子妃，谁家正经女人大晚上的找别人丈夫说话？瞧这堂堂七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子，竟也痴迷于她用的香膏，这倒让她多了些炫耀之意。

　　“我这香膏是在一家叫’同心’铺子里买的。”

　　“您说的可是离您府上不远，隔壁街牌匾最大的那家？我来时经过了，只是看他家大多卖的是物料一类，没想到如此广泛，门店都比别家大了一圈。但我瞧着怎么去的人不多呢？”

　　这位夫人一脸“你懂什么”的表情，理了理额间碎发，“他们家的东西都是上上成，自然不是谁都会去买的。”

　　巡检史闻言，那副滑稽的八字眉又皱变了形，他夫人真把这位皇子妃当成傻子了不成？怎么什么都敢说？

　　正想着该如何把这碍眼的女子赶出去，外面竟此时来人通传，“大人，七殿下回来了。”

　　巡检史强掩心中的震惊，起身小跑着迎上去，见二人身上伤貌似没什么伤，心中无比后悔把秦策派了出去。

　　那些盗匪也是群蠢的，当真以为宫里来的都弱不禁风。

　　楚漠进殿先注意到和巡检史一同起身的姜柒雪，本想着外面危险，让她在房中好好待着，谁料她深更半夜自己出来了。

　　“多谢大人派来这么一位良将，秦策此次救我一命，如今我的随从们皆命丧于盗匪之手，还请大人让他随我同去楼兰，护我周全。”

　　巡检史脑子里轰的炸开，他怎知杀他的人是盗匪？难不成他猜到什么了？

　　姜柒雪见他犹豫不决，走上前道：“再等下去天都快亮了，我们还是先回去歇息。今日之事定是有人刻意为之，还请大人查清真相。”

　　巡检史面色如秽，这对少男少女就这么活生生站在他眼前……总觉得笑里藏刀，貌似所有事情都在他们掌控之内，甚至顺水推舟把秦策救了出来，他倒成了被戏耍的那个。

　　待进了房间，未等楚漠问话，姜柒雪便给他按在椅子上，“你受伤了？”

　　玄色袖口上深了一大块，是不甚明显的血迹，姜柒雪叫人拿了个药箱来，开始给他包扎。

　　“那些随从怎么没和你一同回来？”

　　姜柒雪缠的十分细致，就连上药时都拍的均匀，楚漠盯着她那双素白的手，上面一块茧都没有，一看便是位金枝玉叶的贵女。贵女自然要被护的周全，不得有任何闪失。

　　“他们是楚枭的人，留不得。秦策无权无势，又常年在边关，倒是个可信任的。”

　　“我怀疑今日害你的那些盗匪，是楚询的人。”姜柒雪把他的衣袖拉下去，轻声道。

　　楚漠的目光依旧在她手上，她的手腕在动作间露在外面，雪白又纤细，很轻易便能攥得紧。

　　“哦？为什么？”

　　他的目光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姜柒雪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下，继而道：“楚询在边境的镇上有很多自己的铺子，都是为了将上面的钱财敛入腰包。这府里的主殿又尽是些珍稀宝物，若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

　　楚漠拨弄了下缠在胳膊上的绷带，“听秦策说，这位巡检史大人又喜与富商相交，想必也可能与盗匪勾结，将秦策从官位上拉下去。”

　　“我们来时见到的那家最大的铺子，或许是楚询私银的证据。”

　　姜柒雪正分析的头头是道，楚漠却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

　　“这是什么？”

　　这匣子包裹的格外精致，上面的纹路都是以笔法雕刻而成，甚至镶着一圈金丝。她打开匣子，里面竟是与巡检史夫人一个味道的香膏，装香膏的小罐是玉石做的，其材质只宫里或是达官贵人家才能见着。

　　“你早就发现那店有问题了？”

　　姜柒雪惊叹于楚漠思虑的缜密，这香膏售价高了别家不知多少，与其说是制作精良，不如说是包装穿金戴银。楚漠面色古怪起来，先是有些尴尬，后又像是气急败坏，轻笑一声，把视线移了开来。

　　姜柒雪思索好一会儿，恍然大悟，“这是你给我买的？”

　　“我以为这东西越贵越好，特意去他们家买的，没想到买了个证据回来。”

　　姜柒雪忍俊不禁，“放心，在回宫弹劾楚询前，我都将它当作桌上的装饰供着，绝不染指。”

　　楚漠干笑两声，对楚询的恨意又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