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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七秀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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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令江湖纷纷扰扰的集体被盗事件终于迎来下一章,在某个红叶渐染的午后,所有被盗者皆收到一封邀请函。该邀请函内除了一张船票外,还附带一段嚣张的文字:珍爱之物,不会不要了吧?
完全就是在挑衅,所以到了船票的使用日期,在那条指定船只的登船口前,陆小凤几乎见到了他所有的江湖朋友。短短的一段路,他不是在打招呼就是在准备打招呼,可谓是忙得不行。
他将目光放出去,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黑的、白的、不黑不白的,有名的、无名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吵吵嚷嚷堆堆叠叠,竟然有上百号人。有的人神色愤愤,有的人满脸愁容,有的人却很高兴,仿佛幼童赶集一样快乐。
见此,陆小凤扭头与同行的花满楼笑说:“这么多人,若是都被他们偷过,那他们岂不是要长十几二十只手?”
“恐怕十几只手也是不够的。”花满楼答,秋风已起气温寒凉,身上柔软的布料与脸上冷硬的遮天覆面极不相称,引得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从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一双面甲下的眼睛,凝望着轻薄海雾披洒着的墨色海面,享受着大海与过去所见江河的不同。
“我猜就算没有被他们光临,你陆小凤也是不会错过这种热闹的。”
“说得没错。”陆小凤点头,“这样的热闹谁又会错过呢?”
他扭头,问后方徐徐而行的西门吹雪,“西门,你说是不是?”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一如既往的穿得很白,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裤子、白色的靴子,甚至在被三怪盗关顾后,他的剑也成了白色。可陆小凤知道在他雪白整齐的衣襟中,藏有一个和他幼子一个模样的小偶。是他离家时,那吵吵嚷嚷要见大哥哥小姐姐的幼子强塞给他的。
而且在这似乎冰雪做的人身边还站着峨眉派的女侠,他的妻子,幼子的母亲。
“的确不容错过。”孙秀青答,拿着与西门吹雪一样的船票,拿着她的双剑。
海风吹起她鬓边的发,她轻轻叹了一声,“原本秋天已经来了这么久了。”
“山庄的腊梅是不是快要开了?”她问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点头,“待回去之后就能看到了。”
孙秀青莞尔一笑。
说话间那条船终于放下舷梯,下来一群穿着一致的少年,大多是健康的女孩与少许残疾的男孩,少年们的脸上带着吃饱穿暖后的鲜活快乐。她们的分工很明确,有的维持持续,有的兜售船票,有的或是年纪小或是痴呆或是羞怯,便待在同伴身边与她们说话。
而领着这群少年的人,陆小凤竟然认识,是上官雪儿!
金鹏王朝的上官雪儿。
陆小凤看到了上官雪儿,上官雪儿便也看到他,如今年纪依旧不大的‘小姑婆’微微昂起下巴,表情得意又骄矜。她朝陆小凤走了几步,然后注意力被不远处忽然爆发的争吵转移,是一个正维持秩序的独臂女孩被人推倒在地。陆小凤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立即走过去,但上官雪儿比他更快。
“你在干什么?”上官雪儿站在伤人的大汉面前,大声质问着。那大汉的身形几乎是她的三四倍,仿佛一座黑压压的、要埋人的山。但上官雪儿并不畏惧这个大汉,因为她手中拿着武器,拿着两把和她身高差不了多少的圆锤,将其中一把沉甸甸向大汉直指,她抬头,眼睛从大汉落下的阴影中抬起,笑容骄傲:“这么大一个人还欺负小孩,真是欠教训!”
那个大汉不知不以为意还是在众人目光中下不来台,不仅不道歉,还向熊一样咆哮,挥动双手想野蛮的将面前‘幼芽’一样的女孩掀翻。
可最后倒在地上的,是小山一样的野兽。上官雪儿一脚踩到他臃肿的肚子上,用圆锤压住他胸口,在对面沉重的喘息声中笑得像铃铛一样清脆。
“船上没有你的位置,滚。”她说罢,又踹了一条收回双锤,站直身体。
陆小凤简直要看呆了,这不是他所认识的上官雪儿,记忆里那个既狡猾得让人牙痒痒、又可怜得让人忍不住心疼的女孩让他觉得很是陌生。看起来那么细小的女孩,竟然能挥动那么大的圆锤,打倒那么大的汉子,这简直不可置信。
看到这一幕的还有孙秀青,她静静看着前方骄傲得上官雪儿,像慈姐一样舒展眉眼。
孙秀青:“很熟悉的剑法。”
西门吹雪没有评价,他问:“你见过?”
“见过。”孙秀青点头,她目光聚焦在上官雪儿脸上,思绪却游离进一段过往 。
“那是师父死后的第二夜,我找你报仇之前。那天有个女孩找到我们,说她很好奇我们那传承自唐代公孙大娘的双剑,想和我们比试比试。因为她看起来年纪很小,所以我们并不愿意和她比试,直到她说她的剑法也是传承自公孙大娘。所以,大姐就和她比了比。”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双剑,像舞一样轻盈,却有九天玄雷般磅礴的气势,大姐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那样的冰冷凌厉,那样的强大,那样的优美……”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孙秀青的眼中光芒闪烁,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又再一次看到了那暗夜之下风华绝代的剑法。时至今日,她的心潮依然会为之澎湃。
她转头看向西门吹雪,轻声:“我晓得你看不上我们女人的剑,可你若是与她比过,你便会知道,那是只有女人才能驾驭的、绝世的剑法,并不输于你。”
“像公孙兰一样?”西门吹雪问,说的是如今江湖上声名响亮的公孙大娘。
“不。”孙秀青摇头,“是像真正的公孙大娘!”
“是磊落的剑法。”
陆小凤侧耳倾听着,这时不禁问:“磊落?”
孙秀青与他们讲起了另一件事情,“在输给那个女孩之后,大姐分外沮丧。然后,那个女孩和我们讲起了她的师门,一个叫七秀坊的地方。”
“七秀坊?!”陆小凤大叫,“你说的是云出岫?”
孙秀青笑开:“是,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秀秀,那个活泼的女孩。”
陆小凤实在想不到,喃喃一句:“她居然还会剑法?”
“我师父会剑法很奇怪?”这时上官雪儿也走了过来,她当然听到了陆小凤叫出来的名字,并引以为豪 。
陆小凤更好奇了:“云出岫是你师父?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官雪儿故意不给他面子:“我不告诉你。”
于是,陆小凤只能无奈的继续问孙秀青,“七秀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一个慈悲的地方。”孙秀青答,“是个由女子所创立的,为庇佑天下孤女而存在的门派,是个充满了爱的地方。”
陆小凤:“像红鞋子一样?”
孙秀青认真的答:“像少林、武当一样,光明正大、赫赫有名。 ”
陆小凤说不出话来了,他所在的世界没有七秀坊,他想象不出来。
孙秀青不在意,她继续诉说起过往:“谁又能知道那时候我们心中的震撼呢?她给我们描绘了一个梦,我们从未想过个梦,她告诉我们,女子的江湖并不只是情爱纷扰,女子的野心也不仅仅落在容颜与青春上,还能开宗立派,还能名震江湖。”
“那一夜,大姐和三妹就一同回了峨眉山。”
花满楼轻轻垂下眼睫。
孙秀青目光远眺,穿过重重云雾、万迭山水回到故乡,“我记得大姐最后说的一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她找到了自己的剑道。师兄们都不中用,她要自己撑起峨眉,她要做大山一样的女人。”
“她会做到的。”孙秀青的声音轻轻落下,嘴角的笑容柔软至极,“在大姐说出她的想法之后,三妹便立即去陪她了。三妹说,这江湖中固然让她流连,可她有了更向往的梦,她不可忘返。”
她说着话,长发在海风吹拂,她的眼神没有动,像波澜中的静石。
自她说完之后,便是长久的无话,没有人想惊扰这时候的孙秀青,直到雪儿的声音响起。
“你们说完了吗?船上的位置有限,你们若是不想上船,我就要把你们位置给卖了哦!”
陆小凤:“你能卖?”
雪儿轻哼:“这是我的船,我当然能卖。”
陆小凤看着那气派的大船:“你找到了霍休的宝藏?他竟愿意说了?”
“那老头最是要钱不要命,才不会说呢。”上官雪儿叉腰抱胸,得意道:“他的宝藏是师父他们找到的,还分了我一份呢。”
虽然那时候云出岫并不是上官雪儿的师父,上官雪儿也不服气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小的小鬼头和别人拿走霍休的财产,她觉得她算得上是金鹏王朝最后的王族,她理应得到全部。
“是吗?”陆小凤不禁也笑了,他故作叹息一样的说:“真不知道他们三个到底做了多少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花满楼终于又开口:“很有趣。”
登船前,原本有船票的人需要登记,走在陆小凤前方的人是个相貌明艳泼辣的走镖妇人,绾着红绸带,穿着红衣裳,踩着红鞋子。
陆小凤在登记册上落下自己的姓名,排在他之前的名字是:孙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