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语》山药留神

1、墙中鬼

　　第一天。

　　——

　　故事的开始，是我家的墙皮掉了一块。

　　我没放在心上，看了一眼后就去上班了。

　　我是一名公司的小职员，上着朝九晚五的班，拿着一点点薪水，过着毫无波澜的生活。

　　我唯一的乐趣，就是公司放假，我可以回老家，然后在河边坐上一整天。

　　但是每次都得躲着家里人，因为他们对这条河的态度跟我完全相反。

　　不知道从几岁开始，我对老家那条不知名的河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红沙河，因为我对这河最初的印象，是清澈河水下随着水流波动的细密红沙。

　　*

　　“小程啊，你去把这个表打印一下吧。”

　　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心里一阵烦躁，站起身接过表格，“好的。”

　　刘迪是我的组长，三十岁左右，性格圆滑，为人自私。

　　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杀人不犯法，第一个弄死的就是他。

　　就在我想第一百零七种杀人方法的时候，刘迪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路。

　　“小程啊，今天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啊？”

　　刘迪油眯眯的眼睛盯着我看，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今晚跟我一起吃个饭吧，在我手底下工作这么长时间了，我犒劳犒劳你。”

　　去你大爷的！

　　我空着的左手捏成一个拳头，想打穿他的太阳穴。

　　我感冒了，于是操着浓厚的鼻音说：“我突然想起来今天要去上坟呢，没空呀，去不了。”

　　刘迪沉默了一会儿，小眼睛不知道在转什么，他伸出手，然后搭在我手上，接着说：“哎，给组长个面子嘛，我请你吃还不行吗。”

　　实在忍不了了。

　　拳头挥出去变成巴掌，刘迪的右脸上留下了红肿的巴掌印。

　　我开心了。

　　我不怕丢工作，毕竟月薪两千五的工作一抓一大把。

　　我刚毕业不久就进了这家公司，到现在也才两个月而已。

　　刘迪震惊地看着我，他暴怒，伸手就要打回来，我也不惯着他，又是一个巴掌甩过去。

　　这下左右脸就对称了。

　　由于巴掌声太大，周围不远处的同事都过来拉架，人也越来越多。

　　最后，我的老板，秦彦，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我喜欢秦彦，见到他，一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刘迪的辱骂声我也听不见了，此时我眼里只有秦彦。

　　他有双清亮的眸子，每当我望向他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被吸引。

　　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可惜，以后我不会再见到他了。

　　一个小时后，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收拾东西。

　　意料之中，我被辞退了。

　　刘迪在一旁瞪着我，他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真的看不惯。

　　于是我随手抄起桌子上的保温杯朝他的脑袋砸过去，他的太阳穴顿时留下一道红线，他立马跳起来要打我，那道红线在我眼里越来越刺眼。

　　也越来越模糊。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等我再睁眼，已经躺在了家里的沙发上，额头上还多了个退烧贴。

　　我坐起来，发现秦彦就坐在我身边。

　　“你醒了？”

　　不等我询问，秦彦率先开口。

　　“你刚刚晕倒了，我把你送回来了，我是从你包里拿的钥匙，你放心，我没动你家里的东西。”

　　我点点头，我当然相信秦彦不会动，只是为什么是他送我回来？

　　“你有点低血糖，多休息休息吧，我该走了。”

　　秦彦跟我告别，临走时，他说：“你家里有什么隐藏音响吗？”

　　我不解：“什么音响？”

　　“十几分钟前，我在你家听见咚咚咚的声音，声音不算小，我以为是什么闹钟没关，就到各处看了看，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说着秦彦手一指：“最后我才发现，那个声音是从墙里面传出来的。”

　　我回头看去，是今天早上掉了一块墙皮的那面墙。

　　那面墙挨着我的卧室门。

　　我再回头的时候，秦彦已经离开了，我关上门，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

　　我回屋刚坐下，就听见了秦彦口中说的咚咚咚的声音。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声音从缓慢变得急促，听起来十分混乱。

　　我觉得是墙出了什么问题，就从柜子拿出一把锤子尝试着砸了砸。

　　那声音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重。

　　本来今天没了工作就烦，我冲墙吼了一句：“别响了！”

　　不得不说，效果立竿见影。

　　不响了。

　　我转身回房间睡觉去了，没有看到身后的墙皮正一点一点的脱落。

　　*

　　第二天，感冒很严重了，鼻塞喘不过气来，我爬起来在房间里找感冒药。

　　我刚搬来这个地方不久，东西也没备全，跟我预料的一样——什么也没找到。

　　我多穿了件衣服，准备出门买，我推开门的时候，脚底突然有些不对劲，有些硌人。

　　我低头一看，是一块墙皮。

　　再一抬眼发现到处都是。

　　斑斑驳驳，墙皮脱落后的形状很像一个人形。

　　不止是像，就仿佛是量好了尺寸，专门印上去的。

　　我伸出一根手指扣了扣人形边缘的墙皮，十分坚硬，根本不像是能脱落的程度。

　　我十分疑惑，此时，耳边居然有一阵似有非有的风声。

　　冷嗖嗖的。

　　我打了个喷嚏，没多想就出门了，想着顺便再买个刷子刷刷墙。

　　楼下就是超市，没想到，我在这里遇见了秦彦。

　　秦彦不知道在买什么，我偷偷凑过去看，隔着货柜夹子，我看到了他仔细挑选商品的背影。

　　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我也这么偷偷看着秦彦。

　　就在我神游的时候，秦彦突然回头了，他冲我笑。

　　“程钰？”

　　我意识到被发现了，抓紧绕过货架：“是我，你怎么在这儿啊？”

　　秦彦浅浅微笑：“正要去我哥家，正好路过这里，买些东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脸有些发烫。

　　“你生病了吗？”

　　秦彦问。

　　我“啊”了一声，点头说：“是，可能有点感冒，没事，小问题。”

　　“正好，我车里有带的药，你跟我去拿吧。”

　　我下意识想拒绝，但对方是秦彦，我巴不得想多相处一会儿，就答应了。

　　等我买完刷子，秦彦从车里拿出药递给我，“要多注意身体啊，冬天是感冒的高发期。”

　　我接过药，内心止不住的开心。

　　秦彦离开了，我也回了家。

　　在我拧开门的一刹那，差点没吓得坐地上。

　　客厅里，有个男人正蹲在地上捡墙皮。

　　不对，准确的说，是个少年。

　　大概也就十五六岁，他皮肤苍白，身形瘦削，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不过头发倒是挺长的，都搭到肩膀了。

　　我下意识以为是贼，握紧手里的刷子，大声质问道：“你是谁！你进我家干什么！我警告你，赶紧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除了这几句话，我也想不到说什么了。

　　显然，这对他没用。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直接跑到他面前，举着刷子对着他的头敲了下去。

　　令我没想到的是，刷子透过他的头穿过去了，就像电影里面那种灵魂一样。

　　我碰不到他。

　　哦……

　　哦？

　　我懂了，原来是撞鬼了

　　作为一个不信鬼神的人来说，这种离奇的事出现在我面前，我根本不信。

　　于是我立刻挥了十几次刷子，居然真的碰不到。

　　我后退几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少年。

　　那少年一直在捡地上的墙皮碎片，我碰不到他，他却可以碰到别的东西。

　　“喂！你说话啊，你是什么人？”

　　少年抬起头，因为头发太长，我现在才看清他的脸，是个挺清秀的男生。

　　尤其是那双眼睛，比秦彦的还要好看。

　　瞳仁漆黑，眼型优越，典型的桃花眼。

　　见他不说话，我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啊？”

　　还是不说话。

　　我想他可能是个哑巴。

　　不对，他都不是个人，应该是哑巴鬼。

　　我看看他手里的墙皮，又看看他，接着就想通了。

　　他是从墙里出来的！

　　我突然觉得渗人，这房子少说也是我花大价钱租的，正好在市中心的繁华阶段，房子也才建了几年，从没听说是什么凶宅，或者以前有死过人。

　　这个哑巴鬼难道是死了很多年？

　　我脑海中不断蹦出对眼前这个少年的猜测，甚至想着他可能是外星人。

　　但不管我怎么猜，都不可能真的猜对，除非他自己告诉我。

　　他看了我一眼后也不再理会我，依旧捡着墙皮。

　　不行，我还是要报警的！

　　说不定他是个走失的残障人士。

　　我拨打了报警电话，警察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

　　他们摸了摸头，面面相觑，问我：“女士，你说的人在哪儿？”

　　“就在那儿啊！”

　　“女士，报假警可是要负责任的。”

　　“……”

　　警察教育了我一番后离开了，我这下真快吓死了。

　　操……还真碰到鬼了。

　　我站在原地待了一小时后，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既然他没有伤害我，就让他在这捡吧，说不定捡完他就走了。

　　可惜，事实并非我所愿，我回房间喝了感冒冲剂，看了两部电影，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他还是蹲在那里，只不过墙皮被捡完了，静静地堆放在一边。

　　我觉得很奇怪，他还是不说话，我决定好好问问他。

　　我蹲下平视他：“喂，接下来，我问你问题，你只用点头或者摇头就行，听明白了吗？”

　　少年看着我，真的点了点头。

　　我问：“你是走丢了吗？”

　　他摇头。

　　“你是鬼吗？”

　　他点头。

　　“是从墙里出来的吗？”

　　他继续点头。

　　我有点慌了，又问道：“你会说话吗？”

　　他点头。

　　我：“……”

　　“你会说话怎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