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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生灵有倒悬之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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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牵机又是在树上睡的,贺乘风抱他下来,拍拍哄哄放到床上,看着他有些纳闷。
这几个月里十天有九天燕牵机都是抱着被子去树上,有时候还带着贺乘风一起,反正就是不喜欢睡在床上。他一睡床上就会哼哼唧唧,翻来覆去地蹙眉想醒。
“呜……”燕牵机闭着眼向他伸手。他靠过去抱住燕牵机,轻声安慰几句,躺着沉思起来。
像是做噩梦。
这个床风水不好吗?
思来想去,贺乘风决定把床挪一挪,再把藤床弄弄舒服,打算和燕牵机一起睡在那儿。
正是清闲时,燕牵机醒得晚,醒来的时候床已经被挪了个位置,外面他常睡的藤床也被重新编过,坐上去软软的,像花楹的蓝花楹树。
随手拿了本书,燕牵机去找贺乘风,却感到门口有人,半路转去开门。
门打开了一点缝,像是蚁穴决堤,被撞得大开。有人倒在地上,不止一个。
燕牵机淡淡看着,召出化风让它去叫贺乘风,自己蹲下一个个把脉过去。
死了一个,还有两个快死了。
山下发生了什么?
燕牵机抬眼向门外看,身后贺乘风走了过来,揉揉他脑袋拉他起来,喂给她们灵药护住心脉,抬到床上。
“能活的都能活,这个死了的我先冻着,等她们醒来再做决定。”贺乘风道。
燕牵机不管事,站在旁边点了点头,看着昏迷的人道:“你要下山吗?”
“不去,”贺乘风细细为她们治疗,头也没抬,“这次妖祸人为,师父传信与我,不必巡诊。”
“嗯。”燕牵机走出去站在门外向下看,方圆百里无声息,只有风声。
这次又是如何的人如草芥,如何的生灵涂炭,他不想知道。
于是他关上门。
夜里那几个人醒了,几个小孩醒来就一直在哭,稍大点的睁眼躺着,双手交叉相握放在胸口,眼神空洞地盯着帐顶。
贺乘风问什么她们都不说,扯着嗓子喊,把最年长的喊醒了。贺乘风等她清醒些了又问她,她说是逃难来的,哪里都有妖,红眼睛的长翅膀的,像人的不像人的,遍地都是。
“人也是妖。”她没感觉到自己叹了一声,说完就不开口了。
贺乘风又问那个死了的怎么办,她轻飘飘看了眼,说丢掉就行,现在还饿不死。
燕牵机照做了,把那个小孩随手扔在湖里,看着他沉下去才回去。再打开房门,小孩子们都安静了,缩在一起吃着贺乘风给的肉饼,看到他来了又缩了缩,像是蚂蚁抱团。
燕牵机瞥了眼没理,站到贺乘风身边钻到他怀里,缓缓蹭蹭他的脖颈,无声地盯着他。贺乘风揉揉他脑袋,用自己的脑袋狠狠蹭回去。
不要去。
贺乘风没有下山,一直在照顾那几个人。小孩子好得快,十几天就能在地上跑,把这里当游戏场跑来跑去,还捡了树枝做弹弓,墙上画个圆当靶。
年长的妇人恢复了点精神,突然反应过来死掉的是她的孩子,倒在湖边哭了整整一天,最后又被贺乘风带回去,告诉她活下去。
燕牵机不同她们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树上,看着她们来来往往,听着山下鬼哭狼嚎。
他的眼睛和她们不一样,是青色的,小孩子们怕他,也不和他说话,只围成一圈小声讨论他,说他没有金眼睛的人好,也是妖怪。
“他不是妖怪,他是我的爱人。”贺乘风听到之后纠正她们,顺便把燕牵机抱下来,抱回房间睡觉。
妇人也不和他说话,但路过怀春藤树时会低头向他拜一拜,再说些感谢的话。燕牵机知道这妇人也怕他,因为他把她的孩子丢掉了,栓了石头沉在湖底,变成水鬼都爬不上来了。
贺乘风跟他说,她每天都会湖边,不说话也不动,坐满一个时辰就会自己回来,站在剩下的活着的孩子身边,看着她们玩闹。
“是我自私。”燕牵机道。
贺乘风稍抬眉毛,向前抱住他,“哪儿学来的词?谁这样说你了?”
燕牵机道:“我不让你下山救人,许多人本来能活的都会死,这不是自私吗?”
“这是人之常情,像我喜欢你爱你一样,更何况这次我本来就不下山,不是你不让,是我不要,”贺乘风拍拍他,哪里都亲吻几下,“上次疫病起来,她们走了,我怕这次走,你也不见了。”
“是我和师父说,我不下山。”
燕牵机愣了下,“她们怎么办?”
“人各有命,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向上向下都是自己的决定,小师弟不用担心。”贺乘风道。他看了眼树下,小孩子们躺在草上数星星,像那时的胡鹤。他又道:“师父下山了,她会待到妖祸结束。”
妇人来叫她们去睡觉,小孩就和小鸡仔一样簇拥着妇人叽叽喳喳,和化风有的一拼。
燕牵机想知道她们怎么来的,贺乘风就去问。
妇人说是误打误撞逃来的,她们一整个家族从鼠妖肆虐之地逃来,一直逃,人一直死,她们是用命铺路来到的这里。山谷里吃的东西多,她们没饿死。有个孩子视力好,看见山顶上有屋檐,一群人就全往山上走。
“那个孩子呢?是哪个?”贺乘风问。
“死了,从山上掉下去摔死了。”
她说那个小孩长得最水灵,最聪明,路上听她的话躲了好几次危险,她死了大家都可惜。活下来的孩子都是蠢娃,路上哭醒时哭睡时哭,要饿死了才闭上嘴。
燕牵机听着听着离开了,在山谷里走了几天几夜,抱回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尸体。贺乘风看过后说头骨碎了,肋骨也少了,身上的血凉了,只有一双手是好的。
燕牵机把她的骨头都找齐,拼好了埋在湖边,就是那个沉了个孩子的湖。
“咱们这得有个名,就像万毒谷和桃源林一样,不然在哪都不知道,就这棵树这片湖的叫,那多草率。是不,小师弟?”贺乘风等燕牵机回来后说道。
燕牵机手上缠着锁链,抻了抻试试强度,闻言道:“你取吧。”
“别呀,你那小青燕的名字都让我取了,咱们的家该你了,”贺乘风挠挠燕牵机的腰,又凑过去抱着嗅嗅,“香香的。”
燕牵机静了片刻,道:“春满山。”
“好,叫春满山。”
神仙住的地方有了名字,野草枯土上多了无名尸。
妇人在这里待了一年,春满山无战乱无妖祸,几个蠢娃蛋子被养得白白胖胖的,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几个院子里全是她们的声音,也就燕牵机在的地方她们安静点。
突然有一天哪里都安静了,燕牵机以为她们都死了,问了贺乘风才知道是离开了,因为怕他烦所以没有和他告别。
“山下是冬天。”燕牵机道。
贺乘风道:“她们是女孩子,是夏天,夏天不怕冬天。”
“里面有小男孩。”
“女孩多,能迈进春天。”
春天来得迟,燕牵机看了几十本书才看见春天。那群小孩最常待的地方开了一片花,红红紫紫的,极其招摇,不是贺乘风种的那批花。
他看了很久,想了很久,贺乘风过来告诉他是那群孩子种的。种子是逃亡路上捡的,以为是粮食一直没舍得吃,来了这里不愁吃喝,想把这个送给贺乘风当做谢礼,被他婉拒了。
“这是她们送给你的,说想让你不要讨厌她们,多笑一笑。”
“我没讨厌她们。”
贺乘风笑笑,捏捏他的脸,戳破他的心思:“我是贺乘风,那我永远都是贺乘风,身上不会有线的,小师弟放心吧。”
“我知道。”
“那你喜不喜欢?”
燕牵机摩挲着花瓣,轻轻笑了下,“她们说我是妖怪,说的也没有错。”
“对,我的小蛇妖,我的小燕子。”贺乘风又抱上去,小孩在的时候不能好好亲,现在能了,还能做更过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