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守候》幺炎

1、归来

　　天空一片蓝，白云点缀在蓝天上，夏日的余晖张扬地披洒而下，将世界笼罩在温暖的金黄色之中。不管时光如何飞逝，不管世间万物如何变迁，有些东西却千万年不变，如阳光的颜色，一如既往的耀眼明亮。

　　一座独立小院静静地矗立在不远处，静谧的淡蓝色墙壁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愈发宁静。葱郁的爬山虎爬满了围墙，在那一簇绿色中，几朵红色的月季花像是深埋泥土中的种子，不甘落后地探出了头。

　　万绿丛中一点红，显得格外扎眼，却又美丽得让人不得不掩嘴一笑。

　　墙壁的这端是自然的美景，自然地吸引路人的目光。墙壁的那一端，却是什么也没有。但同样让路人引颈而望。路人张望的焦点是单脚离地，看似随时都可能倒下但却一直都没有倒地的人。

　　被暖色阳光包围的人，背依墙壁，手插口袋，低垂着头，修长的身体在地面留下细细长长的影子，黑色的刘海随风飞起，刘海下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像小鸡啄米一样，细看才发现，这人站着睡着了。

　　不远处，有一人逆光走来。

　　笔挺的黑色西装穿在性格随意的仙道身上也跟着放任起来，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下，外套扣子全开，衬衣也被拉了出来，像是获得了自由一样，衣摆肆意地随风起舞。提着公文包的手有节奏的晃动，任何时候都是笔直向上的发此刻依旧朝天，脚下的步伐改不了少年时的轻盈，里里外外无不散着洒脱的味道。沐浴着阳光，仙道勾了勾嘴角，散漫的双眸随处乱飘，毫无定点。

　　那双慵懒的双眸，在看见依靠在自家墙壁上的身影后倏地锐利起来，那点点精光中掺杂了太多情绪，有震惊有困惑……有欣喜。脚步随之定住，随即又起跳开来，压不下心中的喜悦，仙道奋力跑到那人身边。

　　看了看脚下的行李袋，仙道抬手想唤醒那沉入昏睡之中的人，但，在仙道抬手之际，那人却像是意识到身边有人似的神奇般睁开了紧闭的双眸。眼中的睡意虽未散去，但仙道知道，这人清楚的认出了自己。

　　嘴角微微勾起，仙道露出初见时的笑容：“嗨。好久不见。”

　　迷糊中听到奔跑的脚步声，朦胧中意识到有人来到自己身边，抬起头，双眼露出了一条缝，即使眼前的影像不是很清楚，但流川知道，是那个人。

　　笑容依旧，神态依旧，发型依旧。十年未见，一点也没变。

　　听着仙道的招呼，流川硬朗的脸微微动了下，随即弯下腰咕哝道：“十年零一个月不见。”

　　这家伙，原来还记得。

　　仙道接过流川的行李一边开锁一边道：“刚下飞机吗。”
　　看仙道接过行李，流川也不去拿回，径直跟在仙道身后道：“是。”

　　仙道将室内拖鞋放在流川眼前道：“进来吧。你困了先去睡。”
　　流川拖掉鞋子穿山室内拖鞋，手上的动作也是干脆利落，边走边将外套脱下丢掉，轻车熟架般，准确无误地摸进仙道的卧室，流川咕哝着：“我先睡一下”后，身体重重地摔在床上，趴卧着，脸沉沉地埋在被子里。动作一气呵成。

　　累到极致的流川总是这样，看见床就倒下去。即使十年不见，习惯依然在。

　　仙道放下流川的行李，拾起流川丢下的衣服，随后才来到卧室，曲着双膝，仙道盘膝坐在床边，望着流川的背影，那双惊喜的眼眸瞬间溢出温柔的神色，虽知流川睡觉时不喜打搅，但，看着流川压着右手的睡姿，仙道拍着流川的肩头：“流川，不要侧睡，压到右手了。”

　　意识朦胧的流川竟听话地翻身，侧睡变成了平躺。不管如何贪睡，最爱的终究是篮球。那双打篮球的手，比任何事都重要。平时虽也侧睡，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的右手不能再负担重荷。

　　仙道微微一笑，伸手将被子拉好，看着流川疲惫的俊脸，仙道起身，悄然离去。

　　轻轻合上卧室门，从包里掏出手机，开门，来到屋外，望了望眼前的树，拨了一号码，接通后仙道笑道：“越野，今晚能替一下班吗。我今晚有事不能出门。”

　　“仙道，你有什么事不能出门。小筝不是送到保姆那里去了吗。”
　　“啊。不是小筝的事，总之，今晚拜托了。”
　　“嗨。知道了。你这家伙，要是被我逮到你又偷懒，绝对不轻饶你。”
　　“谢了。”
　　这头仙道刚挂下电话，那头越野脑中疑云丛生，是什么事可以让那家伙请假。

　　工作的事拜托给越野后，仙道立马又拨了一电话。

　　“是静子小姐吗。今晚小筝我来带吧。你能把小筝送过来吗。”
　　“仙道先生今晚不是要值班吗？”
　　“今晚调班了。但，不方便出门，所以，能麻烦镜子小姐把小筝送过来吗。”
　　“好的。没问题。一会儿我就把小筝送过去。”
　　“谢谢。”
　　“不客气。”

　　收起手机，抬手抚着眼前的树干，即使十年过去，它依然不够强壮。即使它的高度已越过了仙道，但在百年大树面前，它不过是一株幼苗。茫茫人生中，这十年，又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

　　转身靠着树干，抬眼望着眼前淡蓝色的独院，无时无刻不挂在脸上的笑此刻竟全然消失，嬉笑人生，终不过是一个借口。神情坦然，也不过是面具。

　　没了那万事不在话下的无所谓，此刻的凝重才是仙道最真的心理。

　　他不敢出门。只因怕一离开他就会像十年前一样消失不见。胆小也好，懦弱也罢，总之，打定了主意的仙道这一次是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放手。

　　十年，他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更明白了许多。人生不仅仅是靠时间的堆积而形成，它是人在不断经历不断思考才得出的经验之谈。

　　门开一缝，注视着平躺在床上的人，仙道轻轻的走到床边，再次盘腿而坐。黑色的碎发，轻缓的呼吸，一脸安详的睡颜，期待了十年的光景再次出现在眼前时，竟让仙道有种一切都是梦的不真实感。这么近，却不敢去触碰。太过美好了，让人觉得难以置信了。

　　想起见面后的对话，仙道不由轻笑出来，只面对篮球才打起百分精神的家伙，竟能将分别的时间记得这么清楚。他是否与自己一样，在细数时光。

　　流川，为何回来。

　　还来不及细想太多，耳边传来门铃声。怕吵醒了流川，仙道急匆匆地朝门外飞去。

　　不出意料地，看见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院门外。

　　仙道打开院门，弯下腰抱起背着小书包的小孩，大手揉揉小孩的黑色脑袋，随后转开视线，望着身着褐色衣衫的静子感激道：“静子小姐，辛苦了。还有，非常感谢。”

　　被唤着静子的小姐柔和的笑了笑道：“仙道君，见外了。这是我的职责。”

　　随后，仙道对怀里的小孩道：“小筝，跟阿姨说再见。”

　　被仙道抱在怀里的孩子约莫5岁的样子，听着仙道的话，小孩搂着仙道的脖子，小脸在仙道颈侧蹭了蹭，随后才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朝静子奶声道：“阿姨，再见。”

　　静子伸手摸摸小筝黑色的小脑袋柔声道：“我先走了。仙道君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给我电话吧。”

　　仙道友好地笑道：“好。谢谢。静子小姐。”

　　温暖的金黄色夕阳变成了温柔的红色，一天，要过去了。

　　仙道揉着小筝柔顺的黑发叮嘱道：“小筝，今天要乖乖的呢。不要吵不要闹，好吗。”

　　五岁的孩子虽不知爸爸心里想着什么，但，“只要是爸爸说的话，小筝都会听。”小筝点着小脑袋保证道。

　　仙道欣喜地亲了亲小筝的小脸庞后才抱着小筝朝屋内走去。看着紧闭的卧室门，仙道心道：果然，那人没醒来。

　　仙道将小筝放在沙发上，一边帮小筝脱下背后的小书包一边轻轻问道：“小筝，今天学了什么。”

　　小筝鼓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弯着脑袋认真的想了许久才软声道：“算数，小筝今天可厉害了，老师夸小筝了。还有练习发音，其他小朋友都念不好，小筝念好了。老师说小筝是聪明的孩子。”

　　听着小筝软软的孩子声音，仙道像所有父亲一样，温柔地摸着小筝的小脑袋夸奖道：“小筝真厉害。爸爸也觉得小筝是非常聪明的孩子。”

　　听着仙道的夸奖，小筝兴奋地在沙发上弹跳着咯咯笑道：“爸爸夸奖小筝了。”

　　看着兴奋的小筝，仙道虽不忍打断，但要是吵醒了卧室的那人，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想着，仙道抱着蹦跳的小筝，眨眼笑道：“小筝答应爸爸了吧。不许吵不许闹。”

　　小筝孩子气的吐了吐舌头，看着爸爸的笑脸，小筝蹙着小眉头困惑道：“爸爸，今天很高兴。为什么呢？”

　　仙道摸摸嘴角上扬的脸，微微一怔，高兴吗。连小筝都看出自己高兴吗。

　　仙道望着端着一脸好奇神色的小筝笑道：“今晚越野叔叔替爸爸上班。爸爸今晚陪小筝。所以很高兴。”

　　“恩恩。小筝也陪着爸爸。”

　　这厢父子两说着话，那厢流川依然睡得美滋滋。

　　直到夜色全部降临，仙道这才起身，从茶几上拿出玩具递给小筝，轻声哄道：“小筝先自己玩一会儿。”

　　说完，仙道第三次走进卧室。睡了有几个小时了，但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依这人的习惯，如果不叫，恐怕要睡到天明了。

　　虽知这人很疲倦了，但，如果饮食不规律，半夜又得闹胃疼了。想着，仙道伸手推着流川的肩头唤道：“流川，醒醒。吃晚饭了。”

　　回应着仙道的是流川的一个翻身，本来是平仰着，这下变成背对着仙道了。这睡姿表明，如果去摸老虎的胡须，后果很严重。

　　与这人相处的那段时间，仙道深切体会过他的暴力。这人不光篮球厉害，打架也是一流。

　　那个习惯，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想着，仙道伸手揉着流川的前额发低声道：“流川，起来了。”

　　在一次次暴力的洗礼下，加之多次尝试后，仙道摸索出一个习惯，只要揉着流川的前额发唤着流川，这人就能乖乖醒来，而且是真的很乖。不动怒不打人。像个孩子一样无害地醒来。

　　动作，轻柔。
　　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后来才知道，这人，从小就不怎么亲近人，被当成孩子一样宠溺的经历，也只怕是寥寥无几。但，人不管如何坚强，心中总有那么一处是柔软的。而，流川的柔软，就是仙道的这个动作。

　　果然，片刻后，流川转过背向着仙道的身体，眯着眼，望着跪在床边的仙道，意识模糊地嘤咛了一声，手习惯性地拉上放在自己额头的手，扯着仙道细长有力的手指，流川挣扎着起身，扒拉着自己的黑发，流川咕哝道：“几点了。”

　　这人，所有习惯，都没变。

　　看着依旧不清醒的人，仙道笑道：“晚上七点。”

　　七点。才睡了几个小时。想着，流川有种要倒床继续睡觉的架势，而，先于流川意识的是仙道的手，仙道不由分说拉起流川，推着流川就朝客厅走去道：“去洗澡，然后吃晚饭。”

　　被仙道推到浴室的流川，意识清醒了不少。打开水源，温热的水从头溢到脚底，一双腥睡的眼眸终于光亮起来。刚才，经过客厅的时候，瞄到沙发上坐着一个小孩，那是，仙道的孩子吗？仙道结婚了吗。

　　不，没有结婚。那张床，只有仙道一个人的味道。而且，房子如十年前一样，空气中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只有仙道的。但，流川确实看到了一个孩子。那是，离婚了吗。仙道。

　　流川甩甩湿漉的发，将烦乱的思绪甩出脑袋，想不通的，直接问吧。流川向来就是直接出击的进攻型对手。他的篮球，他的性格。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