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世界尽头的驿站 ...
-
“尊敬的乘客们请注意，我们即将抵达本次航行最特别的地点之一：洛克罗港！没错，我们正驶向——地球最南边的邮局！”
船长带着神秘和激动的腔调，透过广播系统响彻整个船舱，让刚从露营归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许初夏正坐在课桌前，他刚结束一小段补眠，闻言微微坐直了身体。
“最南端的邮局.....”
他低声重复着，仿佛这几个字本身就带着某种魔力。
前几天他就从船上屏幕上显示的日程安排上得知今天这场旅行。
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他依然觉得激动不已。
简单洗漱后去餐厅匆匆用了早餐，果然大家都恢复了精神，空气中弥漫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冲锋艇再次启动将它们送往那座被企鹅“统治”的神秘小岛——
戈迪尔岛（Goudier Island）上的洛克罗港（Port Lockroy）。
冲锋艇破开平静的海水，四周散落着冰山和覆雪的岛礁。
接近登陆点，眼前的景色令人忍峻不禁。
热情的“欢迎委员会”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码头旁一对，巴布亚企鹅正经昂首挺胸摇摇摆摆的在雪地上行走。
黑白分明的礼服一丝不苟，鲜红的喙和脚蹼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它们有的步履蹒跚，如同巡视领地的绅士；有的刚上岸还略显笨拙，步履蹒跚的追随着大部队。
它们不怕人看见，看到冲锋艇靠近，不少企鹅停下脚步，发出“嗷呜”声，仿佛在对同伴传达情报：
“看，这些家伙又来了。”
同伴也叫了两声，“是呀，每年夏天他们都会过来。”
岩石缝隙间、稍高的雪堆上，甚至废弃的木箱旁，都变成了他们精心挑选的“海景房”，点缀着用石子筑成的爱巢。
戈迪尔岛很小，甚至连一平方公里都没有。
但踏上它被企鹅便染成棕红色的雪地，一种穿越历史的感觉立刻扑面而来。
米字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顽强的昭示着这里曾是英国南极探险史上重要的一站。
他们的目的地是被亲切地称为“企鹅邮局”或“洛克罗港邮局”的那排黑色屋子。
这里只在南极短暂的夏季对外开放。
由于岛屿极为脆弱，连游人的数量都被硬性规定，所有的访问申请，都需要提前数月计划。
仔细看邮局实际上包含两大部分。
一半是一座小型博物馆，踏入其中，仿佛进入了时光隧道。
这里最大程度的保留了当年英国科考站的原貌。
许初夏目扫过室内的陈设，每一件物品都凝固着半个世纪前的光阴。
工作室里的木制办公桌上摆放着泛黄的地球仪、看着沉甸甸的老式收音机，还有一部早已沉默的打字机。
厨房区域里瓶瓶罐罐排列整齐，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简单图案。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那座漂亮的铸铁炉子，壁炉上或许还残留着当年科考队员围炉取暖时的烟火气。
一切都按原貌布置，没有任何刻意的现代改造，连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木头、铁锈和旧纸张的气息。
墙上挂着泛黄的照片和文字，说明讲述着当年的艰苦岁月和重要发现。
许初夏凑近看了看，纵然英文并非障碍，但那过于专业的词汇和褪色的笔记，也让快速浏览的他难以完全读懂每一张图片背后的完整故事，只能抓住大概的脉络。
这里曾为南极气象监测和科学考察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些简陋的站屋承载了人类认识南极的勇敢脚印。
左边一半则是邮局的“灵魂”所在，兼游客商店。
这里的画风很是鲜活，货架上墙壁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南极主题纪念品。
印着企鹅、冰山、船只logo的T恤衫，保暖的羊毛围巾和帽子、钥匙扣、手机挂绳。
印着南极风光的圆珠笔、琳琅满目的冰箱贴、精美的画册，以及大家最期待也是最核心的商品——
明信片和邮票！
柜台既是收银台，也是邮件收发的核心阵地。
此时那里已经排起了蜿蜒长龙，热情高涨的游客们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这里寄出一份来自世界尽头的祝福。
门口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善意的提醒并限制进入邮局内部的人数，空间实在太小了，许初夏赶紧加入了队伍。
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在此刻拥有了共同的仪式感。
精心挑选明信片，购买设计独特的南极邮票，然后趴在有限的空间或屋外的木箱上奋笔疾书。
这份从冰原发出的邮件，将由偶尔到来的补给船或者夏季增开的航班接力送往全世界各个角落。
路上可能耗时一个月甚至更久，当然也有可能就此消失在去往目的地的某个角落。
对寄出者和收件人来说，这漫长的等待本身，就是这封信件价值的一部分。
他跨越了无垠的距离和漫长的时间，承载着最厚重的思念与分享。
可工作于邮局的工作人员，无疑是最和敬佩的人群之一。
这里没有现代人习以为常的一切便利，他们的日常工作不仅仅是盖戳和分拣包裹那么简单。
在这个企鹅才是“真正主人”的岛屿上，大量的时间必须用来...研究企鹅，当然还有一项更接地气的任务：清扫！
数不清的北极地地阳光烘烤过的棕色企鹅粪便，为了在最大程度保护环境的前提下服务游客，这是一项艰苦而必要的工作。
耐得住这份寂静寒冷和单调，守护着这个人类与南极历史的联结点，本身就是一种独特的“南极精神”。
许初夏终于排到柜台前。
他早有准备，三封写给许晚秋的信此刻静静的躺在他的冲锋衣口袋里。
他买了一套精美的企鹅雪山主题邮票，三张带有洛克罗港邮局全景图案的官方邮戳邮票，以及一张印着巨大冰山的空白明信片。
他小心翼翼的将邮票贴在信封和明信片上。
然后他拿出笔在明信片纯白的背面，开始写下此行的最后一封信。
-
致晚秋：
如你所见，此刻我正站在世界尽头的驿站。
南极的一切都是古老辉煌又而壮阔，而生活在这里的永恒居民企鹅们，他们对人类的历史似乎毫无兴趣，对冰川的存在也习以为常，但他们却存在在这里，亘古不变。
我时常想起你想起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
冰山千万年才挤压出一抹深邃的蓝，人的一生在时光长河中也仅仅是一丝微澜。
但这些微小的相遇分享的瞬间写下了文字，或许是对抗遗忘的记忆点。
和你相处的时光虽然短暂，却永远不会消失在我的生命中，永远的存在于我的心里。
南极之行快要接近尾声，我依然没有拍到那条属于你的鲸鱼。
但此刻的我已经不再焦虑。
我拥抱了风暴，在星空下听到你骂我笨蛋，在晨曦中祷告。
这一切经历本身，远比一张照片更鲜活。
你的愿望我会继续寻找，今年不行，那就明年，明年不行，我还有一辈子。
他不会作为我的枷锁，而是成为我前进的动力。
我多么希望这带着极地寒气的字迹能漂洋过海送到你的手中，传递一丝我此刻的心情。
但我相信，你一定已经收到了。
保重。
夏夏，
南极洲·罗克洛港
写完，深吸一口气。
他细心地写下乡下老屋的地址，工作人员熟练的结果信件和那张盖好，邮戳地址的明信片，用力盖上那个至关重要的邮戳，以及日期。
钢印重重落下的那一刻，时空也被这个小小的信戳打上了，独一无二的印记。
他转身准备离开这拥挤的小邮局，目光恰好落在门口的余知雨身上。
不同于其他兴冲冲排队或埋头书写的游客。
他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冲锋衣的口袋里，视线漫无目的的看着门外蹒跚走过的企鹅，表情是一片平静的空白，似乎对这热络的氛围完全置身事外。
“你不寄点什么吗？”许初夏有些诧异，走过去问道。
余知雨闻言转过头，嘴角习惯性的想往上提了提，但最终还是没能笑出来。
“没什么想寄的人了。”
他摇摇头，语气平静的向脚下的雪，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但那眼神深处的一缕寂寥，还是清晰的落入许初夏眼中。
那一刻许初夏忽然想，或许余知雨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孤独。
那种疏离感，许初夏太熟悉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口袋边露出的信封一角，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带着微妙的安慰和笨拙的善意。
“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余知雨的耳中，
“我寄给你吧？”
余知雨明显愣住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里面想给我惊愕，而后是一丝难以置信的柔软，最后凝结成一种难以名状的亮光。
是的，他非常确定此某种，或者说是某种长着翅膀的炽热的东西，正剧烈的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几秒种后 。
“好啊。”笑容在他俊朗的脸上舒展，他回答的干脆利落，带着雀跃，仿佛遇到了天大的惊喜。
他甚至有些急切的想要掏出手机查询或报出自己的详细地址，那份与平时懒散截然不同的动作，在许初夏眼里有些可爱，又有点滑稽。
许初夏笑了笑，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说：“这样吧，”
他拿出一张印着洛克罗港邮局Logo的便签，
“你写个地址给我。我也把我的地址给你留一个，不过只能给予学校的地址了，老家....可能收不到信了。”
老家那个屋子已经拆掉了。
他寄出的信上留的虽然是家里的地址，但真正会送到的，其实是许晚秋上学的学校。
许初夏给余知雨写下自己所在大学的宿舍楼号和房间号。
余知雨立刻点头同意，“好，没问题。”
他拿过纸笔，稍作思索，流畅的写下了一个地址。
许初夏接过纸条，视线扫过这行字，莫名感到眼熟。
是字还是字体？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来着。
不过那是异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南极的寒风，邮局的喧嚣，眼前的余知雨，很快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他很快把这小小的怪异抛之脑后，将地址仔细折好，连同写给余知雨的明信片一起，再次走向柜台。
巴布亚企鹅人类在岩石间大摇大摆的穿梭，完全不理会排队的人群和在门口限流的工作人员。
企鹅粪便在阳光下蒸腾出标志性的“南极气息”，混合着极地冻土的冷冽和海风的咸腥，构成了这世界尽头驿站最独特也是最真实的烟火。
而一份刚刚确认的情感，也在这一奇特的时空节点，悄然地盖了个特殊的邮戳。
余知雨的目光追随着许初夏向柜台的背影，他心里那只炽热的生物鼓噪得更加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世界尽头的驿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