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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宫 ...

  •   谢执只觉身上的热意一阵强过一阵,饶是死死咬住下唇,也挡不住齿缝间漏出的急喘。

      滚烫的温度将视野烧得破碎,他模糊地察觉宁轩樾扭头,趁其不备,咬牙一击他肘间麻筋,抽身艰难站直。

      然而这药的烈性比想象中更大,他使一分力,手脚的酸软便反扑三分,更别提难以言喻的冲动折磨心神。

      喜服散乱地挂在他身上,脸上不自然的潮红与劲装红裳相映衬,没来由地生出一种玉落凡尘的冷厉美感。

      宁轩樾大概猜到这酒的来历,心知这种药并非常人能忍,换作旁人恐怕早已神志不清。

      他捏着发麻的半条胳膊,刚走近两步,谢执闭着眼一挥手,“出去……”

      他已连话音都在颤抖,短短数字被紊乱的气息冲得支离破碎。宁轩樾叹了口气,避开他脱力的格挡,沿着他劲瘦的腰线下滑,勾起腿弯将人捞进怀中,往床榻走去。

      谢执大骇,被大红鸳鸯喜被晃瞎了眼,下意识反手一抽,“放手!”

      饶是如此他的手劲仍不小,宁轩樾左脸火辣辣地疼,震颤的魂魄反倒被抽回躯壳,令他略微定了神。

      “这个人是谢执。”他难以置信地想,“他回来了。”

      谢执全然不知他的心思,竭力压抑体内汹涌的本能反应,企图故技重施。宁轩樾攥住他的手,皱眉道:“再不上床,你这是要在地上还是在我怀里解决?”

      谢执难以压抑地颤抖,恨声道:“上什么床!宁璟珵你放开——”

      话音未落,他被安安稳稳放到床上,柔滑的锦缎蹭过皮肤,即便如此轻柔的触碰仍激得他浑身战栗。

      屋内熏香融暖,谢执的神智被药性勒作悬丝,艰难拴住升腾的冲动。艳红被褥与他眼尾绯色交相辉映,纤长如鸦羽的浓密眼睫压住眼睑下一粒细痣,看花了宁轩樾的眼。

      “你……要不要我帮——”

      “滚出去!”
      谢执竭力往后缩,肩胛骨死死抵住雕花床板,还是半分力气都蓄不起来。

      宁轩樾心知憋坏了要出事,无可奈何地深深看他一眼,起身推门而出。

      院外的侍女听见动静,不约而同抬头看了眼夜空。
      月才至中天。侍女瞪大双眼面面相觑,“这、这么快??!”

      端王殿下一世英名岌岌可危。不过宁轩樾对此一无所知。
      他魂不守舍地飘回书房,盯着角落出神。

      谢执没有死。

      短短几个字在心里盘旋了许久,他仿佛才咂摸出这句话的含义,心跳一声一声地逐渐加速,几乎要冲破胸腔。

      心跳如鼓中,宁轩樾骤然想到什么,忙唤来亲近侍从吩咐一番,随即匆匆赶回婚房外。

      听屋内悄无声息,他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也顾不得行径恶劣与否,心惊胆战地捅破窗纸。

      红烛安静地燃烧,重重遮挡间,床沿垂落喜服散乱的一角,露出一截玉白的指尖。

      宁轩樾心脏重重落回原位,这才意识到自己怕到了何种地步。

      好似一时不慎,对方便会再次消失——虽然不知道谢执为何顶替新娘、为何视自己如仇人,但他还活着。除此以外宁轩樾无暇顾及其他。

      他呼出一口颤抖的热气,悄然推门而入,坐在床前。

      谢执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宁轩樾失魂落魄的注视。

      不知酒里下的药是什么奇物,他昨晚身心俱疲,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竟一夜无梦至天明,直到现在手脚还泛酸。

      谢执头昏脑胀地撑起上身,记忆如碎片般缓缓聚集,拼凑成全貌。

      他眼神唰然清明,翻身一把捞起地上的金钗,再度直逼宁轩樾而去。

      寒光微闪。谁料宁轩樾丝毫不避,直勾勾顺着金钗望进那双凤目,不动声色道:“齐家小姐躲进兰恩寺逃婚,这可是欺君的死罪。”

      谢执僵住。

      他硬生生止住冲势,冷声道:“是我劫持她冒名顶替,别牵扯不相干的人。”

      嗓音沙哑得惊人。宁轩樾几不可察地蹙起眉,斟了杯炉上暖着的清茶推到他面前,见他一动不动,解释道:“不管你信不信,昨晚的酒不是我下的药。”

      谢执仍旧不为所动。

      宁轩樾看着他,话音轻柔下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再见到你,我很高兴,庭榆。”

      庭榆是谢执的字。他已经很久没有将这两个字念出口了,不由得重复了一遍,“庭榆?”

      谢执的视线晃了一下,错开眼去。

      烦乱的心绪缠成解不开的结,他千算万算没有料到会被一杯酒打乱计划。

      他脑海中浮现出半月前收到的密信:两年前浑勒入侵,仓库中辎重腐朽,援军苦等不至,是端王为谋取私利,从中作祟!

      收到此信时的震悚记忆犹新。宁轩樾多年前游历至扬州,二人一见如故,直到先帝病重、宁轩樾受诏回朝才分别。

      没想到再见面时,竟已面目全非。

      然而一面之词不足以取信,正好齐家小姐齐洺格是谢执远房表亲,早年常回扬州,待他如亲兄弟。二人一拍即合,齐洺格逃婚,谢执趁机入王府审问宁轩樾,谁料全盘计划都因嬷嬷手中那杯酒乱了套。

      谢执深吸一口气,又听宁轩樾道:“退一万步讲,我要是真要对你不利,昨晚就可以动手,还能留你到现在?”

      这话不假。宁轩樾见谢执态度有所松动,趁胜追击,“有什么误会我们回来慢慢谈,你先随我进宫请安。”

      谢执一凛,“不可能。”

      “反贼”二字再次划过脑海。宁轩樾艰难吞咽了一口,“没要你面圣,你装作侍女就行。”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庭榆要杀我,也不能让他脱离视线跑了。

      宁轩樾迅速编出一套说辞,“皇上赐婚,回宫拜谢本是应当应分,你若是想让我跟皇上说,新娘子逃到了城外,那你尽管走。”

      他这会儿倒是大大方方起来,主动敞开房门,抱臂等着谢执动作。

      二人无声僵持了片刻。谢执“啪”地将金钗拍回桌上,面无表情道:“我随你进宫。”

      他转念一想,昨晚已是功亏一篑,与其此时抽身,倒不如留在宁轩樾身边,既能掌握他行踪,又不失为继续探查真相的好机会。

      他边盘算边接过侍女送来的女子裙裳,暂时卸下敌意,心不在焉地拽开贴身劲装。

      流畅的身体线条陡然撞入视线,宁轩樾没来由地口干,背过身抓起方才倒给谢执的茶一饮而尽,好半天才清清嗓子,“你换完了吗?”

      谢执一脸莫名地点点头,发现他背对着,于是“嗯”了一声,叠好换下的衣服放到桌上。

      沙场砥砺多年,还是没磨灭他身上世家公子的风度。宁轩樾艰涩道:“我……我给你抹个脸。”

      他要来脂粉硬是将谢执画得满脸蜡黄,尤其是眼尾一粒细痣,特意严严实实地盖住。纵是如此,仍有一双凌厉凤目难以遮掩。

      不过谢执少年时在扬州,从军后常年在北疆,京中没有什么熟悉他的人。面纱一戴,外衣宽松,掩饰谢执刻意驼起的背,如此也勉强够糊弄了。

      二人乘上轿辇,稳稳向太后寝殿长庆宫行去,停在止车门前。

      方才谢执径直入轿,未觉天寒,此刻下车步行,北风一吹,才觉寒意砭骨,没走多久,腿便隐隐地刺痛起来。

      好在长庆宫内暖意温煦,馨然如春。

      太后一见宁轩樾便蹙眉,“璟珵,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刚垂首站定的谢执闻言一僵。

      宁轩樾笑得八风不动,“昨晚喝得太多,竟不慎摔了一跤,被石子硌破了。”

      太后命侍女拿药去,顺安帝坐在一旁,皱紧眉头看向宁轩樾身后的“侍女”,不悦道:“太后宫中,为何还戴面纱?”

      宁轩樾露出恰如其分的尴尬,“皇兄,这事儿说出去平白叫人笑话——我……”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放低音量道:“我喝得不省人事,冷落了齐家小姐,想央她的侍女帮我求情,没想到反将人气到了城外兰恩寺去,她的侍女追出去,还不慎摔伤了脸。”

      太后无奈叹息,“你啊。”

      宁轩樾顺竿爬道:“皇兄,此事是我荒唐,还望你别见怪。”

      既然太后已开了口,顺安帝也无可无不可,“嗯,是个忠仆,太后宫中的茶点外边吃不着,赏她一盒罢。”

      没想到宁轩樾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谢执隐蔽地松了口气,埋头行礼谢恩。

      食盒迅速呈上。宁轩樾轻佻地扯扯侍女袖角,“我也要一份。”

      无人责备他举止欠妥,皆是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

      宁轩樾是个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满腹才情全喂了花花肠子,却很有几分片叶不沾身的本事。

      放眼宗亲权贵,比风花雪月糟心的腌臜事多了去了,相比之下,他倒还称得上出淤泥而不染,着实是荒唐得颇有水准,风流得游刃有余。

      茶点端上来,宁轩樾吃了两口便丢在一边,百无聊赖地观赏了一会儿香炉轻烟,起身告辞。
      “娘子不在,我改日再来向皇兄和母后请罪。”

      顺安帝冷眼思忖,若要装得这般浑然天成,非得城府深不可测、经年步步为营方可,除非妖孽转世,不然万万不能有此心机。

      宠爱宁轩樾的先帝早就人死灯灭,端王妃又是个家世普通的深宅女子。顺安帝一哂,摆手道:“去吧。”

      谢执踏出长庆宫,总算长出一口气。

      不料紧绷的神经刚松懈,迎面飞跑来个华服少年,一把勾住宁轩樾脖子,“璟珵!”

      宁轩樾笑着呵斥道:“没大没小的,叫皇叔。”

      皇叔?
      谢执从记忆深处挖出一个名字——康王宁琰。
      顺安帝长子,比宁轩樾小不了几岁,颇得圣心。

      宁琰眉飞色舞,“怎么样,对我送的贺礼可还满意?”

      谢执和宁轩樾齐刷刷一愣,不约而同想起昨晚的酒。宁轩樾冷笑道:“原来是你不安好心,我可没喝。”

      宁琰大呼冤枉,“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东西,我特意叮嘱了送嫁的嬷嬷,你居然没喝?!”

      宁轩樾冷笑,“我需要你那好东西?”
      宁琰心服口服地竖起大拇指,随口问:“怎地不见皇婶?”

      宁轩樾又用先前的说辞搪塞一通。谢执没看出丝毫异常,不禁暗想:“莫非此事他真不知情?那还真是我倒霉。”

      他苦笑了一下,站在几步开外等待二人扯完闲篇,没多久,从宫中沾染的热气儿便全散了,他经寒风一激,不禁低声咳嗽起来。

      宁轩樾闻声回头,见他清伶伶地杵在风里,登时甩开宁琰,“下回请你喝酒,今日就不陪你吹冷风了。”

      话音刚落,谢执肩头一沉,沾染体温的细微檀香笼罩周身。

      他在宁轩樾脱下的外袍里一挣,“不用。”

      怀中人倒似比少年时更清瘦。宁轩樾皱眉,将衣带多绕了一圈,“别闹。”

      宁琰被弃之不顾,既不恼也不觉稀奇,反而乐道:“新婚快乐!下回我做东请你和皇婶喝酒!”

      走出好几步,少年热情的招呼仍追着他们不放。谢执忍到入轿才扬手,“行了没人了。”

      “噗”一声轻响,外袍被挣落,一张薄纸自内袋滑出,飘飘悠悠地落在二人之间。

      “这画是……”
      谢执半截话音卡在嗓子眼。

      竟是满纸姿态各异的,春宫图?!

      “宁轩樾!”
      谢执一把扯下面纱,将此大作拍到对方胸口,“收起你的贼心烂肺!”

      宁轩樾连画带手一并捉住,瞪着图纸张口结舌,“这……我没有——”
      谢执怒目而视,“你是说这画自己长出来的?”

      二人功夫都不是白练的,拉扯推拒间车轿吱吱呀呀地晃动起来。

      端王的车夫们哪见过这等阵仗,震惊地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看到同一句心声:
      “咱们殿下成婚后,原来是这般做派……?”

      随即眼观鼻鼻观心,使出毕生所学操纵缰绳,让马儿跑动得节奏得宜,力图为殿下助兴。

      车内哪知下人的良苦用心,谢执一时不察失去重心,被宁轩樾眼疾手快揽住。

      宁轩樾心念急转,想起宁琰方才动作,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宁琰那小子塞的!”

      他捉着谢执的手忘了松开,谢执用力一挣,横跨腕骨的细长伤疤磨过宁轩樾掌心,鞭子般狠狠抽在他心头。

      他心里一拧,酸苦从心底爬上舌根,淹没了一切兵荒马乱的荒唐事。
      “谢庭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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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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