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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塞唔士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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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林涧在一个旁边有着暖炉四周挂着些摆设的房间坐下。
室内比室外暖和多了,萧随的眼镜起了雾。他随手拿下来用眼镜布擦了擦。顾林涧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数着墙上辣椒的个数随后又觉得实在是无聊,转头十分自然的帮萧随把摘下来的围巾叠好放在房间里的架子上。
好的,顾林涧左看看右看看,手机的提示音响了一下,顾林涧没在意,把头转向低垂着眼擦眼镜的学长,开始对着萧随修长的手指发呆。
直到萧随窸窸窣窣的从随身带着的黑包里掏出一杯装有去核红枣、红豆、小米以及少说得有五六种的小料在顾林涧面前晃了晃。
顾林涧回过神。
“米酿,不知道顾导游喜不喜欢今天的…‘英镑’?”
萧随开了个玩笑,如愿看到了顾林涧亮起的眼。
“谢谢学长!”顾林涧很激动,原本他和萧随谈的就是,他不收萧随的钱免费给萧随当导游,但后来萧随说不能白占学弟便宜,就主动提出只要时间充分他给顾林涧带小吃当旅游费。
顾林涧迫不及待的接过,吸管已经被萧随就着纸巾插好了。他只负责捧着还热乎的米酿满足的吸上一口,然后学着萧随刚刚在咖啡店那样竖起拇指。
“非常好喝!”
他又猛吸了一大口,才用亮晶晶的眼睛问萧随“学长,你米酿是在哪买的?比我还会选!”
顾林涧当英留这么多年,不说全英国,全伦敦的美食,当地的,引进的,他比当地的同班同学了解的还清楚。但这米酿…顾林涧仔细想了想,好像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
他没往“这是萧随亲手做的”这方面想,毕竟萧随高中时是实实在在的手残党,一次学校组织外出活动去做陶艺品,全班二十几个人,只有萧随的陶艺瓶做了5次全部以失败告终,最终留着胡子的陶艺师傅终于放弃了,送了他一个彩陶碗,这才得以终结。
除此之外,顾林涧能想到的只有在大家一起包饺子的时候,萧随总是站在人群外围,只在合照时才短暂出现。
他对萧随的了解太少了,以高中时一颦一笑、一抬头一揉眼根本不足以构成萧随这样复杂也多面的结构体。
顾林涧忽然空白了一瞬,也不再追着问话,只是小口小口的喝着甜丝丝的米酿。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萧随习惯用一个笑带过,没正面回答只是说“下次再给你带。”
他没说自己为了能亲手为顾导游做甜品,专门专门求助了之前的一个朋友,以高出市场3倍的价格收购了这栋符合他基本要求的房子。
目的太明显,也太不像他。
火锅和小吃恰好这时候上来了,顾林涧顺势放下米酿,对着就要按照他的饮食习惯开始下菜的同胞说:“阿姨,先放着吧,我们一会自己下。”
阿姨点点头,抬眼看了看萧随明白自己手快了也明白这位常客的用意在哪。
等到阿姨出去顾林涧站起来对萧随笑笑,走到好下菜的另一边开始往锅里下牛肉。
萧随没跟过去帮忙,给足了顾林涧发挥的空间,只是在顾林涧回来的时候,把糍粑挪到他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火锅两色,一半红一半白的汤带起食材向上翻涌。
顾林涧不动声色的把椅子往萧随那靠靠,然后才抬起眼带笑的问萧随。
“学长,你知道嫩牛肉涮火锅最好多少秒就拿出来吗?”
“多少秒?”
萧随早在火锅起雾的时候就把眼镜收起来了,现在隔着层白色薄布看顾林涧闪闪发光的眼,不自觉顺着他的话问。
“10秒。”
话落,顾林涧就站起身把几乎全部的嫩牛肉捞到一个碗里,随后递给萧随。
萧随看着顾林涧递给他的碗中弹性适宜、口感得当的空运牛肉忽然有一瞬间的无力。
顾林涧总是这样,别人给予他的温暖他一定会在不知不觉中等量的还回去,丝毫不给人恳求的可能,也丝毫不给人继续纠缠的任何筹码。
萧随逃避的闭上眼。
一秒、两秒。
在第三秒他的那双寄存着太多东西和情感的眼又再次睁开,恢复成那个有人性的上司、礼貌的客人、沉默的死者家属,但绝不是黯然神伤的情者。
顾林涧似乎没有察觉到,他隔着火锅脑后的雾气,在萧随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边的碗已经被堆得有小山一样高了。
他抬起手,阻止了旁边人继续往里头添菜的动作,顾林涧抬起头,看不清萧随的神情也不懂萧随为什么一下和他好像隔了条河。
他在靠近船的位置,而萧随已经半个身子入水了。
他摇摇头,觉得是自己这几天写论文神经太敏感了,萧随怎么会和他生分。但他还是依言缩回那支想要作乱的手,老老实实的吃着碗里的肥牛。
这顿饭后来主要由顾林涧说,萧随时不时笑着回两句,看上去还算其乐融融。但顾林涧迟钝的真切的觉得什么不太一样了。
萧随坐上副驾,看着手机上顾林涧同步传来的同步导航,大致清楚了路线,顾林涧还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在校的趣事,很有意思也很有活力。但萧随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在一个间隙,他十分扫兴的问:“林涧,你什么时候开学?”
顾林涧一愣,他看到后视镜里自己僵住的笑脸。他不明白萧随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也不明白学长为什么自上车以来一直看着有着积水的地面,而没有看着他。
他内心深处的那点少爷脾气忽然起来了,也不管萧随有没有听见,飞快的说了句“11月20日。”在距离目的地的最后一个红绿灯,他松开方向盘,幼稚的把萧随的脸从窗户上掰了回来。
旋即,又是凶巴巴的一句“不许看窗外!”
萧随还没说话,顾林涧已经一个转弯,加速到达了距离塞唔士河还有几十米的一个停车位上。
顾林涧几乎是拉着萧随下了车。
学弟很急,萧随能在车头看见车尾的顾林涧头发一甩一甩的在后备箱找东西。萧随移开视线,看着天空,开始思考怎么给自己的失态和扫兴道歉。
顾林涧拿好了东西,是一个摄像机,萧随有点诧异的和他对视,但在视线相撞的瞬间顾林涧就猛的一转头,也不说话就领着萧随往前走。
这是还在生气。
萧随有点失笑,刚才被当做‘不熟的别人’而产生的挫败仍然萦绕在他身边,使他受伤的同时又觉得是自己咎由自取,但此刻看着顾林涧赌气的背影却又觉得是在做梦,两种情感相互碰撞又融合,成了萧随像往常一样普通不过的‘和解’。
反复说明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只是自己的默默无闻,不去设想那个不可能的可能,自然等到审判结果落地的时候,他也不会那么仓惶。
他又想起了顾林涧那个暗恋对象,仰头,心里对自己嗤笑一声“你这不是活该吗?”
蓝调时刻确实很美,深蓝色的天就像一张精美的绸缎,在末尾处以紫色和淡蓝调配,显得很平静。
萧随眼睛闪了闪,视线往左。黑曜石的云朵一层连着一层,里头有白沙倾泄而去,推着云优雅的往向走。最终和海面融为一体。
这和萧随看到过得任何蓝调时刻都不一样,可能是因为这是他少数真正的放松下来,去花费时间在这种他一直觉得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上面,可能是因为这样蓝的天会让人感到很通透,好像一瞬间所面对的大大小小的、麻烦的事件都能够短暂暂停,世界上只会剩你一个人,有着充足的时间去审视世界以及——
自己。
顾林涧很早就架好了摄像机,调了好几个角度狠狠满足了自己的风景瘾。转头本想主动破冰邀请萧随来拍照,但看见萧随站在台阶上眼睛微眯着不是很清楚的望着远方,顾林涧便也放下举起的手,转而架着摄像机面对萧随,蹲下身,在小小的屏幕里看着那个小小的学长。
顾林涧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忽然浮现出中午他给萧随捞牛肉,碗放到萧随面前时他也是和现在一样的眼神——荒凉、沉默还带着点类似领悟的东西?
顾林涧不是很能准确的描述出来,他能给出的最绝对的一个词便是复杂。他有点生气,他只是也想和学长照顾自己那样对待他,结果还受了二十分钟莫名其妙的‘冷暴力’。
虽然萧随并没有不理他反而还算句句有回应,但这不妨碍顾林涧胡思乱想。一会想学长这是想起往事,触景生情。一会又想学长这是感动到了,在自己解决情绪。好几个小人在辩论场上吵吵嚷嚷,顾林涧揉揉太阳穴,低头,恰好和显示屏里的学长对视了。
欣喜的抬起头,随即觉得自己这样太不值钱,又强压下嘴角,换上一副酷酷的表情,朝萧随说:“学长——来拍照。”
等到萧随终于纡尊降贵的几步走过来,和顾林涧一起半蹲在摄像机前,眉眼间挂着淡淡笑意。
身后古老的泰晤士河静静流淌着,天已经几乎是黑色的了,只在尽头处挂着遥远且深沉的蓝。
“开始啦——”顾林涧拉长声线。“咔嚓”一声,这一秒的时间永远定格。
顾林涧显得很幸福,凑近看拍的照片,笑着对萧随说:“学长,这是我们再次见面的第一张照片!”
屏幕照得顾林涧很亮,萧随点点头,下意识靠近了几分回道——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