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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今夜母尊归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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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微晨光透过薄雾,轻笼着小院。
院子里的“热闹”,似乎却比晨光醒得更早。
不过月余,苍曜与苍玥的体型已肉眼可见地大了一圈。黑灰色胎毛褪去,换上更浓密的茸毛,跑动起来,四只小爪子落地稳当,已初显狼族特有的矫健。那仿佛耗不尽的精力,自然也水涨船高。
两个毛团子,活像两道黑灰色的小旋风,在扩过的院子里疯跑、扑咬、翻滚。撞翻墙角的空竹筐,惊飞篱边的山雀,争夺一块磨牙的兽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半真半假的威胁低吼。
青绵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物出来,转身取个竹竿的功夫,就听“哐当”一声脆响。
她心头一跳,回头看去,自己那只心爱的彩绘陶盆,已被苍曜追妹妹时一尾巴扫落在地,四分五裂。罪魁祸首只是顿了顿,歪着脑袋,用那双纯净又无辜的眼睛看了看碎片,又看了看她,仿佛在确认这“东西”是不是本来就这么摆着的。紧接着,就被身后扑上的苍玥成功“压制”,俩小家伙立刻滚作一团,继续方才未结束的“大战”。
青绵扶着额,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日子,鸡飞狗跳得让她时常恍惚,自己养的究竟是狼崽,还是两个专搞破坏的小祖宗?她不是没脾气,只是每次对上那两双清澈见底、满满依赖的眼睛,什么火气都化成了无奈。可这无奈底下,也藏着深深的后怕——他们越来越不满足这方寸院子了。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青绵她在厨下忙活,眼角余光一暼,她心道不好,冲出院门,正看见苍玥用她那越来越有力气的小爪子,奋力扒拉着竹篱底部的缝隙,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旁边,苍曜有样学样,也在找突破口。
“曜儿!玥儿!回来!”青绵吓得魂儿都快飞了,一个箭步上前,一手一个捞回来,紧紧搂在怀里,心口怦怦乱跳,半晌平复不下来。自此,她看顾得眼珠子都不敢错一下,身心俱疲。
晾晒的衣物总被两个小家伙儿跳起来拽落,沾满尘土;精心采来晾晒的草药,转眼就被某只小崽留下“到此一游”的标记——一泡澄黄的狼崽尿。她哭笑不得,收拾不完的狼藉,耗不尽的小家伙精力。
午后,看着再度狼藉的院子和依旧生龙活虎的崽崽崽,青绵揉着发酸的腰,走到正在打磨小弓箭的苍夜身边,带着疲惫和几分玩笑的绝望问:
“夫君……他们这年纪,揍一顿,管用么?”
苍夜手中刻刀未停,头也未抬,冷硬的唇角却弯了一下,语气平淡却纵容:“夫人先请。若是打累了,为夫接力。”
青绵:“……”
得,指望不上。这“严父”分明是个纵容的。她认命地弯腰,继续收拾她的“战场”。
暮色四合,终于把两只能量耗尽的毛团子哄睡。看着他们在软垫上蜷成安分的球,青绵长长舒了口气。苍夜轻轻揽过她的肩,目光在她略显倦色的侧脸上流连,碧色的狼瞳里,有什么东西沉黯下去,又灼热起来。
“夫人,”他低沉的嗓音擦过她耳畔,带着明显的暗示,“你已出月,多时了……”
青绵脸颊微热,哪能不懂。自孕后期至今,两人确实许久未曾亲近。她眼睫轻颤,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苍夜见她这般情态,唇角笑意深了些。当即利落起身,将两只睡得呼呼的小家伙抱起,送到隔壁备好的小屋床铺上,轻轻掩上门。为防万一,他指尖微动,一道隔绝声响的简易结界落在门扉。
回转身边,目光落在青绵身上。烛光暖融,映得她肤光温润,眉眼间那点倦意,反而增添了柔婉。她微微垂着眼,长睫投下浅浅阴影,唇角却含着一抹了然又羞怯的笑意。
苍夜走近,脚步放得极轻。他伸出手,并未急切拥抱,而是用指背极缓地蹭过她的脸颊。触手温软细腻,压抑已久的念想悄然窜起,狼瞳在昏暗中格外深邃。
“青绵……”他低唤,声音因克制而沙哑。
青绵感受着他指尖的温热和那份沉甸甸的渴望,心尖也微微发颤,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轻轻“嗯”了一声,声线软糯。
得到应允,苍夜不再忍耐,手臂用力,将她纤细的身子带入怀中,低头,温热气息拂过她耳廓,正欲吻下——
“呜……”
就在此时,隔壁小屋传来第一声呜咽,细细弱弱,带着被抛弃的委屈。
是苍曜。
苍夜动作一滞,与青绵对视一眼,决定无视。
紧接着,苍玥加入“合唱”,嗓音清亮,充满了控诉。呜咽很快演变成你一声我一声的嗷嗷叫嚷。
青绵心软,想动:“他们是不是怕了?”
苍夜手臂收紧,将她圈回,声音哑得厉害:“无妨,狼崽该学独立。”试图屏蔽那越来越响的抗议。
然而,事情走向出乎意料。两只小狼崽见哭嚎无效,叫声陡然一变,成了清晰无比、穿透结界的狼语“咒骂”。青绵听来只是叫声急了点,苍夜却字字入耳:
苍曜(愤愤不平):“专横!霸道!我要母尊!”
苍玥(带着哭腔):“坏父尊!独占母尊!自私鬼!”
苍夜:“……”
苍曜、苍玥(齐声,理直气壮):“我们要和母尊一起睡!”
苍夜额角青筋跳了跳,深吸一口气,再无法装聋。松开青绵,无奈扶额,对着小屋方向低声斥道:“闭嘴!幼狼当自立,岂能终日黏着母尊?”
小屋里的抗议声停了一瞬,随即,更密集的狼语“控诉”如冰雹砸来。苍玥声音清脆委屈,苍曜愤愤然引经据典(虽然也没多少典可引)。
青绵虽听不懂具体,但看苍夜那从错愕到无奈又有点吃瘪的神情,再听孩子们“据理力争”的嗷呜,也猜出辩论相当激烈。见自家向来强势的夫君被儿女“怼”得无言,她忍不住以袖掩唇,低低笑了起来。
“你们……吵什么呢?”她拉拉苍夜衣袖,眼含好奇与揶揄。
苍夜张了张嘴,实在难以转述女儿那句“只许州官放火”和儿子“以大欺小”的灵魂指控,只得含糊道:“嫌我关着他们,闹腾。”
这时苍玥的叫声带上了真切的哭腔,青绵心头一软,再看苍夜那强硬姿态下隐藏的不忍,柔声劝道:“他们还太小,骤然分开,害怕也是常情。今夜就一起吧,待大些再分不迟。”
见苍夜蹙眉不甘,她红着脸,凑近他耳边,气息如兰,声若蚊蝇:“温存……何必急在一时?明日……你若能想法子让东法带孩子们进山玩去,你我再……”
妻子温言软语,如同春水解冻。苍夜看看小屋方向,又看看怀中眼波盈盈的佳人,终是妥协,长叹一声:“罢了。”挥手撤去结界,对着小屋没好气道:“出来吧!”
门扉立刻被扒开,两道灰影如闪电般窜出,直扑青绵腿边,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地蹭着她裙摆,发出满足的呜噜声。还不忘抬起乌溜溜的眼睛,得意又挑衅地瞥一眼父尊。
苍夜看着瞬间被儿女“霸占”的爱妻,只能摇头。重新揽过青绵,一家四口窝回宽大床榻。两只小狼崽心满意足地蜷在父母中间,很快打起小呼噜。
青绵轻轻拍抚着孩子们,抬眼对上苍夜那双写满幽怨的狼瞳,嫣然一笑,用口型无声说道:“明天。”
苍夜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眼中的无奈终究化成了缱绻温柔。也罢,来日方长。他低头在青绵额上印下一吻,又看了看中间安睡的“小麻烦”,终于阖眼。
院外,东法忍着笑,对一旁茫然的河法与木法摆了摆手,示意“大戏”落幕。月光静谧,洒满这座时而鸡飞狗跳、时而温情满溢的小院。
木法和河法(草木化身,狼语懂得并不多)凑近小声问:“东法兄,何事如此好笑?尊上屋里方才似乎很是……热闹?”
东法压低声音,将方才苍夜与狼崽关于“谁该与母尊同眠”的激烈辩论,特别是小狼崽那句“父尊说我们大了要独立,为何你比我们大这么多还要和母尊睡?”的终极拷问,活灵活现地转述了一遍。
河法与木法先是一愣,随即背过身去,肩膀剧烈抖动。月光下,三位威名赫赫的狼尊护法,因小主子们这童言无忌又逻辑无敌的抗议,搞得如同在严阵以待的军阵前突然挠了痒——一身铁血肃杀的气势还在硬撑,可那颤抖的肩膀,早已将内心崩坏的防线暴露无遗。
河法擦擦笑出的眼泪,压低嗓子:“如此说来,尊上与尊后明日……岂不正是需要个清净?”
木法立刻会意,接口道:“两位小主子精力旺盛,正是该多去山林间奔跑嬉戏,熟悉领地的时候。”
东法沉稳点头,已然规划起来:“明日一早,便去请示尊上,只说带小主子们去认认山间草木,练练步伐。尊上必定准允。”
木法补充:“西山那片谷地就好,开阔,够他们撒欢。带上些肉干果脯,够玩一整日,不到日落,绝不归家。”
“甚好。”河法抚掌,“让尊上与尊后得一整日闲暇,想必……定能弥补今夜之憾了。”
三人相视,又是一阵压低了的闷笑,悄然散入月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