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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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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的四月,桃红柳绿,春意正浓。
江清月端坐在菱花镜前,任由丫鬟小翠为她梳理如云青丝。
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肤白似雪,一身湖蓝色罗裙更衬得她气质清冷,只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倦怠。
“小姐今日定能惊艳全场,”小翠一边灵巧地绾着发髻,一边叽叽喳喳地说,“听说今日诗会来了不少青年才俊呢...”
江清月轻轻打断她:“不过是父亲让我去的场合罢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江父威严的声音:“清月,准备好了吗?”
江知府迈步进门,打量着一身盛装的女儿,满意地点点头:“今日巡抚大人的公子也会到场,你定要好好表现,莫要失了礼数。”
江清月垂下眼帘,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父亲,女儿以为,诗会本是雅集,何必...”
“糊涂!”江父皱眉,“你已年方二十,寻常女子这个年纪早已相夫教子。
为父纵容你读书习字,不是让你整日沉浸在诗词歌赋里。
今日到场的都是临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若能得哪位公子青眼,将来...”
江清月抿紧嘴唇,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争辩无益,父亲永远不会明白,她宁愿与诗书为伴,也不愿成为权贵联姻的筹码。
马车粼粼而行,不多时便到了今日诗会的场所——临安城著名的“流芳园”。
园内早已宾客云集,才子佳人三五成群,吟诗作对,笑语盈盈。
江清月一下车,便引来不少目光。
她容貌出众,又是知府千金,自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几位公子当即上前搭话,她只得勉强应付,心中却愈发烦闷。
正欲寻个僻静处暂避,忽听园门口一阵骚动。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但见一人身着月白长衫,手持一柄水墨折扇,步履从容地走进园来。
那人身量高挑,眉目清朗,乍看是个翩翩公子,细观之下却肌肤过于细腻,眉眼间自带几分女子才有的柔媚。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后跟着四位康家仆从,排场不小。
“那是谁家公子?好生气度...”有人低声询问。
旁边知情者笑道:“什么公子,那是康家长女玉瑾小姐!
康老爷近日染恙,她便代父前来。
啧啧,一个女子整天穿着男装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江清月闻言微微蹙眉。
她听说过康玉瑾的名声,临安首富之女,不爱红装爱男装,年纪轻轻就帮着父亲打理偌大家业,是城里出了名的“怪胎”。
康玉瑾似乎对周遭议论毫不在意,自如地与相识之人寒暄,言谈举止潇洒不羁,倒真比许多男子还要风度翩翩。
诗会正式开始,主持人提出以“春”为题,限一炷香内成诗一首。
众人纷纷捻须苦思,或踱步寻句。
江清月本就才情出众,稍加思索便有了灵感,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四句:
“芳菲四月临安城,桃红柳绿各争春。
若非彩蝶穿花过,错认朝霞落凡尘。”
诗成,引来一片赞叹。
主持人正要开口称赞,却听一个清亮声音道:“好虽好,未免太过匠气。”
众人愕然转头,发现发言者正是康玉瑾。
她缓步走上前来,目光在诗作上扫过,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江清月面色微沉:“康小姐有何高见?”
康玉瑾不慌不忙地展开手中折扇:“春日之美,在于生机盎然,自在随心。
江小姐诗中的彩蝶朝霞固然华美,却失之自然,仿佛刻意堆砌辞藻,讨好读者耳目。”
园内一时寂静无声。
谁也没想到康家小姐竟敢当面质疑知府千金的诗作。
江清月气极反笑:“那么依康小姐之见,怎样的诗才算得自然?”
康玉瑾微微一笑,不假思索地吟道:
“东风吹醒枝头雪,一抹新绿破寒出。
不问游人赏与否,自在生长自在花。”
诗毕,不少人暗暗点头。
这诗确实更质朴自然,别有一番意境。
但江清月不甘示弱:“康小姐诗固然‘自然’,却未免太过粗率。
诗之为艺,贵在锤炼字句,精益求精。
若都如康小姐这般信口吟来,与市井俚语何异?”
“艺术贵在真性情,而非矫揉造作。”康玉瑾挑眉反驳,“若只为炫耀才学而诗,不如不作。”
“康小姐的意思是,我作诗只为炫耀才学?”江清月声音冷了下来。
“我不敢妄断江小姐初衷,但若诗中没有真情实感,再华美的辞藻也不过是空洞的装饰。”
两人针锋相对,气氛一时僵持。
主持人见状急忙打圆场:“两位才女各有见解,都是佳作,都是佳作啊!”
康玉瑾微微一笑,向江清月拱手一礼:“在下言辞直率,冒犯之处还请海涵。只是认为,诗如其人,贵在真性情而已。”
江清月压下心头火气,勉强还礼:“康小姐特立独行,自然看不上寻常规矩。”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不再多言,各自转身离开。
诗会后续,江清月心不在焉。
她不得不承认,康玉瑾的诗确实别有韵味,但那副目中无人的态度实在令人气恼。
一个商贾之女,不过读了几本书,竟敢在众人面前让她难堪...
回府的马车上,江父面色不豫:“今日那个康家丫头实在无礼!你好端端的,何必与她争执?”
江清月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默不作声。
“不过,”江父语气稍缓,“倒是巡抚公子对你颇有兴趣,特意向我打听你呢。若是他能上门提亲...”
“父亲!”江清月猛地转头,“女儿现在还不想论及婚嫁。”
“糊涂话!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巡抚公子家世显赫,人才出众,是多少千金求之不得的良配...”
江清月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康玉瑾那双明亮的眼睛和略带挑衅的笑容。
那个女子似乎活得那么自在,不受束缚,而她却被困在闺阁之中,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自主。
是夜,江清月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天边明月,久久不能入睡。她铺开宣纸,想写些什么,却最终只写下两行:
“自在生长自在花,何人不是笼中鸟?”
墨迹未干,她忽然将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
那个康玉瑾的身影,和她那句“诗贵真性情”,如同春日的柳絮,飘进心里就再也拂不去了。
“矫情?”江清月喃喃自语,唇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那你又是何等粗俗之人呢,康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