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我做了小妾》梧桐下的雨

37、第三十七章 初雪

　　京城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鹅毛般的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无声无息地覆盖了靖王府的飞檐翘角、亭台楼阁。汀兰院的紫藤花架早已褪去葱茏，枯瘦的枝桠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像极了多年前北境战场上，被大雪覆盖的荒冢。
　　无雪披着一件玄色狐裘，站在廊下，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雪花冰凉，落在掌心，瞬间融化成水珠，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又是一年冬天了。她的生命里，所有重要的人，似乎都选择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离开。
　　十七岁那年的冬天，祖母在北境的军营里溘然长逝。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地间一片苍茫，祖母躺在简陋的营帐里，气息微弱，却依旧拉着她的手，反复叮嘱：“小雪，要好好活着，和怀瑾互相照应，守好自己。” 她跪在床前，泪水冻结在脸颊上，直到祖母的手彻底失去温度，她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人，走了。
　　同样是冬天，北境的风沙裹着雪粒，他倒在漫天风雪里，胸口插着敌军的箭，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她疯了一样冲过去，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衣角，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被风雪吞噬。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的世界也跟着崩塌了，直到失忆后沦为 “无雪”，困在靖王府的方寸天地里，才在日复一日的麻木中，暂时淡忘了那份剜心的疼痛。
　　可如今，大雪再次降临，那些被压抑的回忆，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过往，又被一点点扯了出来。她想起祖母煮的姜汤，带着淡淡的艾草味，在寒冷的冬夜里，暖透了整个营帐；想起顾怀瑾在雪地里教她射箭，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耐心地纠正她的姿势；想起他们一群人在雪地里打雪仗，顾怀瑾总是故意输给她，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自己也跟着傻笑。
　　那些温暖的、鲜活的记忆，与眼前冰冷的雪景形成鲜明的对比，让无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裹紧了狐裘，却依旧觉得寒意刺骨。
　　“娘，外面雪太大了，回屋吧。” 念安穿着一身小小的棉袍，从屋里跑出来，拉了拉无雪的衣角。他的眉眼越来越像无雪，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而坚定，只是此刻，眼中带着一丝担忧。
　　无雪回过神，低头看着儿子。她蹲下身，帮念安理了理衣领，轻声道：“好，我们回屋。”
　　念安点了点头，牵着无雪的手，走进屋里。屋内燃着炭火，暖意融融，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判若两个世界。可无雪的心，却依旧停留在那场大雪里，停留在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岁月里。
　　她知道，再过不久，就是顾怀瑾回京述职的日子了。这个消息，是她从北境武林盟的密信中得知的。顾怀瑾这些年一直在北境戍边，已经八年没有回京了。八年前，他还是那个与她并肩作战、约定年底结婚的青梅竹马；八年后，她成了靖王府的妾室，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而他，依旧是那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无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清醒过来的这一年里，她无数次想过联系他，又一次次退缩。她不知道他身边是否有了别人，如果他身边已经有了新人，或许她还能安心一些，至少这样，他们之间的过往，就能彻底画上句号。
　　可她又害怕听到那样的消息。心底深处，那个叫林惊鸿的女子，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期待着顾怀瑾还像当年一样，等着她。可这份期待，很快就被现实击碎 —— 她是萧煜的妾，是念安的母亲，他们之间，隔着八年的时光，隔着身份的鸿沟，隔着无数无法跨越的过往。他们，早已没有了见面的资格。

　　雪下了整整三天，才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无雪带着念安，在庭院里堆雪人。念安兴奋地滚着雪球，小脸冻得通红，无雪站在一旁，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就在这时，萧煜的身影出现在汀兰院的门口。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身形挺拔，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这一年来，他很少来汀兰院，偶尔路过，也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便转身离开。
　　无雪看到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眼神也变得平静无波。她没有像以前那样，要么红着眼眶质问，要么冷着脸回避，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继续看着念安堆雪人。
　　萧煜走进庭院，目光落在无雪身上。他发现，无雪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那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怨恨，没有了委屈，也没有了期待，只剩下一种近乎释然的平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告别。
　　那眼神太过清澈，太过坦荡，让萧煜有些不敢直视。他习惯了无雪的歇斯底里，习惯了她的纠缠不休，甚至习惯了她用冰冷的语气刺痛他。可如今，她的平静，却像一把无形的刀，让他心里莫名地慌乱起来。
　　这一年里，靖王府确实平静了很多。没有了无雪的争吵，没有了正院与偏院的明争暗斗，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苏月柔生下嫡子后，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萧景璘身上，不再刻意刁难无雪；靖王妃见无雪安分守己，也渐渐放松了对汀兰院的苛待。府里的人都说，以前的那些争吵，都是无雪在无理取闹，如今她终于 “懂事” 了。
　　可只有萧煜知道，那些痛苦是真实存在的。他记得无雪红着眼眶质问他 “为什么不相信我”，记得她看着他与苏月柔亲近时，眼底的绝望，记得她绝望出走时，孤单的背影。他心里有愧疚，有遗憾，甚至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念安，过来见过父亲。” 无雪轻声说道，打破了庭院里的沉默。
　　念安停下手中的动作，跑到萧煜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父亲。”
　　萧煜看着儿子，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念安长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像无雪，也越来越沉默。他很少主动亲近自己，每次见面，都显得格外生疏。萧煜想上前摸摸他的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找我，有事？” 无雪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依旧平淡。
　　萧煜回过神，看着无雪，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路过，过来看看。”
　　无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庭院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念安堆雪人的脚步声，还有风吹过树枝的 “沙沙” 声。
　　萧煜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尴尬，便说道：“天气冷，让念安少在外面待着，别冻着了。”
　　“我知道。” 无雪淡淡回应。
　　萧煜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的慌乱越来越强烈。
　　最终，萧煜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汀兰院。走出院门的那一刻，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无雪正弯腰帮念安整理雪人，阳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萧煜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感。
　　萧煜离开后，无雪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雪后的天空格外湛蓝，可她的心里，却已经做好了决定 —— 离开靖王府。
　　其实，她早就不打算留在这座牢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