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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救 ...

  •   若非这两张脸太过深刻,乔瑛瑛其实也快认不出来了。

      从前那个在乔家村横行霸道,无所事事的泼皮赌鬼乔大,如今穿了一身锦绣绸缎,脸上横肉堆积,笑容狰狞,马翠娥更是吃得脑满肠肥,可见扬州一别,他们过得很是滋润。

      前狼后虎,乔瑛瑛被死死堵在逼仄的巷道中,纤弱的脊骨抵着墙根,阴湿寒气透过春衫,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她警惕着面前两人,“我没钱了,你们还来找我做甚?”

      “少装蒜,你的事你爹都打听过了。”

      马翠娥上前一步,粗鲁地伸手推她,“先前说你病死了,如今瞧着细皮嫩肉,穿金戴银的,莫不是卷了那冤大头的家业,诈死逃来长安,另寻金主了?”

      乔瑛瑛被推得趔趄,仍咬牙不吭声,只用一双盈满憎恨的杏眼死死瞪着他们。

      又换来马翠娥的阴阳怪气,斥骂她攀高枝富贵了,翻脸不认人,连亲爹亲弟都能抛弃,唾沫星子快要溅人脸上。

      乔瑛瑛嫌恶地别过头,不想浪费时间纠缠,索性将买药剩下的碎银扔地上,“就这些,爱要不要。”

      见乔大与马翠娥还盯着自己打量,又将几样金银首饰褪下,一并扔地上,趁着两人弯腰捡东西之际,一脚踹向挡住去路的马翠娥。

      马翠娥“哎哟”痛呼,猝不及防趴在地上,等她肥胖的身躯爬起来时,窄巷中哪里还有乔瑛瑛的影子。

      马翠娥恨铁不成钢,拧了乔大一把,“快追啊!”

      乔大龇牙咧嘴,“不打紧,耀祖还在外头堵着呢,她跑不了。”

      两口子跌跌撞撞追出去,乔瑛瑛已经混入人流,眼看着便要摆脱他们,自由仿佛只一步之遥。

      “好姐姐,弟弟可想死你了!”轻浮又令人作呕的声音响起,乔耀祖从另一条巷子蹿出来,张开双臂拦住她。

      那张因放纵过度发白虚浮脸上,正噙着淫.邪笑意,噘着嘴径直往她脸上凑。

      “滚开!”

      乔瑛瑛头皮发麻,惊骇与恶心交织,当即反手一耳光甩在乔耀祖脸上,“混账东西,我是你姐!”

      乔耀祖半边脸火辣辣的疼,怒气瞬间取代了旁的心思,他狠狠啐了一口,拽着乔瑛瑛就往暗巷里拖。

      “都不知伺候过多少男人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妇!”

      乔瑛瑛脑中空白,羞怒交加,只觉乔耀祖疯了,她好歹是他同父异母的长姐,他在说什么污言秽语!

      可她只是个尚在病中的弱女子,便是手脚并用也抵抗不了乔耀祖粗暴拉扯,而乔大与马翠娥的叫嚷声越来越近。

      等那两人再追上,她真真是插翅难飞。

      乔瑛瑛崩溃至极,一边挣扎一边哭喊救命,大骂乔耀祖是不知廉耻的禽兽。

      这里可是长安,天子脚下,不是他们那个穷乡僻壤的乔家村。

      乔瑛瑛哭喊得过分凄厉,加之她生得貌美柔弱,很快便有热心肠的过路百姓围观阻止,乔耀祖仍是那嚣张跋扈的气势,污蔑乔瑛瑛是从家中出逃与人私奔。

      “你胡说!”

      乔瑛瑛气急败坏,手腕子被攥得生疼,泪水簌簌滚落。

      乔大和马翠娥追了上来,如同两堵肉墙将过路百姓挡在外头,道他们两口子是管教自家女儿。

      “诸位街坊莫怪,我这家门不幸啊!”

      面对外人,他们倒是默契装出和善虚伪,末了,一副恨铁不成钢,对失足女儿痛心疾首的模样。

      三人成虎,大多热心肠的百姓信了乔家人的话,还让他们把女儿带回去好好规训,省得败坏门风。

      乔瑛瑛绝望之际,索性说他们是拍花子,话刚出口,就被马翠娥捂住口鼻。

      眼看又要被拖进暗巷里,乔瑛瑛惊惧的面庞布满泪渍。

      一阵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街道百姓如潮水般纷纷退避,神色敬畏,就连乔大几人也不曾见过如此场面,皆下意识停下动作,朝那阵仗望去。

      两队身着盔甲手持佩剑的黑甲卫策马开道,只为簇拥其中看似毫不起眼的车辇。

      车辇通体沉素,除了华盖下的纱帐随风摇曳,再无任何装饰,朴素至极,却引来沿路百姓欢呼,他们认出来,那是当朝摄政王,中书令陆绥陆大人的车辇。

      料峭的风卷起纱帐,露出男人清贵冷绝的侧颜,宛若山巅孤雪。

      陆绥似有所感,眸光掠过重重人潮,同她四目相对。

      乔瑛瑛绝望的心顷刻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恰似当初在扬州时,乔瑛瑛本能唤住他,祈求他的解救,可这一次,她的呼救尽数淹没在喧嚣中。

      陆绥的车辇没有丝毫停顿,在百姓恭送欢呼间从容地渐渐走远,男人收回目光,静默端坐,不动如山,低垂的眼睫亦不曾颤动分毫。

      仿佛她只是路边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不足以施舍眼神。

      他分明看见了。
      可他视而不见。

      铺天盖地的悲凉绝望席卷而来,乔瑛瑛什么惊惧都忘了,奋力挣开桎梏。

      她太清楚,若她无法摆脱爹与后娘,任他们将自己拖回去,等待她的将是何等凄凉的下场。

      乔大嗜酒好赌,乔耀祖游手好闲,让这个家如无底洞般,再多银钱也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纵使乔瑛瑛拿出所有钱财,也换不来丝毫怜悯亲情。

      她会被乔耀祖这个罔顾人伦的畜生欺辱,会被爹娘再卖一遍,卖给老翁生孩子,或是看她姿色尚可,将她卖进窑子里,榨尽她最后一点价值。

      这世道对女子向来残酷。
      尤其她这样无依无靠的女子。

      失去庇护,便是任人践踏折辱的下场。

      认清这一点,乔瑛瑛忽地自嘲般笑出了声。

      在扬州时,她被陆绥养在宅子里,陆绥说她离了他活不长久,她还不服气,执拗地妄图逃开,飞出那四方天地,而今方觉陆绥所言,并不完全是错。

      只要乔家人还在一天,知晓她乔瑛瑛活着,她的噩梦便永不停歇。

      直至她死。

      所以,当初陆绥对外称她病死,也许不是坏事。

      她都躲到长安苟且偷生了,还是被他们找到,大抵真的只有死,才能彻底摆脱。

      可乔瑛瑛努力这么久,就是为了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该死的是他们,不是她。

      被乔耀祖几人拽入暗巷之际,乔瑛瑛竟荒唐的生出同归于尽的念头,念头方起,她已经摸出了藏在袖中的最后一支簪子,混乱间用力刺向身后锢住她的乔耀祖。

      乔耀祖一声惨叫,捂着腹部连连倒退,瞧见那晕开的血色,马翠娥大惊失色,扑过去嗷嗷哭喊。

      乔大也被这一幕惊呆了,忘了去捉乔瑛瑛。

      乔瑛瑛死死攥着那支发簪,黏稠温热的血液顺着簪子蜿蜒滑落,没入她的指节。

      她居然真的做到了,她反击了,刺伤了爹与后娘呵护备至的弟弟。

      乔瑛瑛心脏狂跳,强压下触及人血的恶心不适,转头便逃。

      她的挣扎不过徒劳,乔大回过神,蒲扇般的大手呼来,径直将她掴倒在地,“小贱蹄子,你竟敢伤我儿子!”

      乔大揪住乔瑛瑛的衣襟骂骂咧咧。

      乔瑛瑛眼尾猩红,怒瞪着他,“可我也是你的女儿!”

      同样是他的亲人,就因为她是女儿,她便卑贱得不值一提吗?

      不等乔大回话,马翠娥三两步上前,照着她另一边脸又是一耳光,“就你个连亲爹是谁都不清楚的野种,你也配?”

      这一次,乔瑛瑛被扇得头晕眼花,耳鸣阵阵,乔大和马翠娥都是做惯粗活的乡下人,力气远胜平康伯府的陆氏,两巴掌下来,乔瑛瑛的嘴角渗出了血迹。

      她全然顾不上疼痛,脑中来回盘旋的只有“野种”二字。

      马翠娥说了许多侮辱人的话,骂她阿娘平日痴痴傻傻,看着老实,却是个不知检点的贱妇,卖给乔大做媳妇前就怀有身孕。

      提起往事,乔大满脸晦气啐道,“白瞎老子二十两买她回来,竟捡了别人穿过的破鞋!老子白养你十六年,如今叫你回报,那是天经地义!”

      乔瑛瑛伏在地上的羸弱身形轻颤,捂着脸难以置信。

      难怪,难怪从小到大,乔大对她们母女非打即骂。

      难怪,乔耀祖这个弟弟,总会肆无忌惮对她动手动脚。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她不是乔家女。

      她所受的苦难,她以为的亲人,从根源上就是个笑话。

      震惊过后,便是滔天怒意,因为马翠娥还在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乔瑛瑛也不是没被骂过相同的话,可当对方将这些言语施加在阿娘身上,她便无法忍受。

      “我不准你们侮辱我娘!”

      愤怒充斥着胸腔,让乔瑛瑛几乎失去理智,回想起阿娘的惨死,还有这十六年来自己所受的苦,她强撑着爬起来,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手中的簪子才刺出去,便被马翠娥捏住手腕,狠狠一甩,乔瑛瑛纤细的身躯猛地朝后跌去。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乔瑛瑛跌入一个宽厚微凉的怀抱,此时她已红了眼,泪水沾湿眼睫,视线模糊,她顾不得身后的男人,又要冲上前。

      沉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乔瑛瑛。”

      轻飘飘三个字,让小女郎身子僵住。

      乔瑛瑛靠在他怀里,攥着簪子的双手还在颤抖,豆大的泪珠从眼圈中无声滚落,泪与汗打湿的鬓发胡乱贴在脸侧。

      像只街头暗巷间淋了雨的孤弱野猫,无家可归,遇人便紧绷带刺,偏又弱得可怜,总会叫人生出恶劣逗弄的心思。

      陆绥似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大掌覆上她僵硬的手,缓缓将那带血的簪子丢开,用干净的丝帕慢条斯理为她擦拭指尖残留的血迹。

      乔瑛瑛怔然看着男人冷白的指节,隔着丝帕与她交缠。

      心脏仿佛被重物狠狠凿穿,顷刻击溃她辛苦竖起的心防,乔瑛瑛的泪水汹涌而出。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陆绥并未看她,像是察觉不到她的情绪般,擦净了手,方揽过她的肩,将她拥入怀中,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她颤抖的脊背。

      “好了,没事了。”嗓音磁沉,夹杂着拂过春山的些许暖意,透着淡然的,居高临下的怜悯。

      乔瑛瑛彻底丢盔弃甲。
      她没得选。

      同样狼狈的情形,也不是初次被他撞见,在扬州时她便求过他。

      陆绥看出来了,还要多此一问,“要我帮你吗?”

      乔瑛瑛红唇轻颤,只是流泪,说不出半个字。

      陆绥已然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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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短评已开,v前随榜更,v后稳定日更。接档文《辞君恩》《贤妻薄情》狗血追妻火葬场求收藏,完结同款《珠光宝妾》可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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