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如刀》hylinone871

11、第 11 章

　　“莲花坞江枫眠宗主亲启：
　　某江湖客敬拜，尝闻紫衣仙门之士魏氏长泽者，与其妻藏色散人于夷陵夜猎，失措无踪，唯余一铃一驴，意外为吾所得，今其子婴为吾所抚，得无告乎；
　　且仙门多逸事，某宗嗣男名瑶者身世堪怜而才思敏捷，可堪造就，当为延请师长，不负其质；
　　又江氏旁支之遗脉后嗣孤子鱼亦为吾所庇，未知有无仙缘，应请贵姓家祖尊意，
　　特书此函，万千望复，切切为盼，某于云萍，再拜顿首。”
　　信末没有署名，只画了个小小的斧头标记。

　　江枫眠反复读了三遍，每个字都细细咀嚼。
　　魏长泽和藏色散人失踪已有半年，各仙门寻找无果，竟是被个江湖客所救？还有那个“某宗嗣男名瑶者”，莫非是与哪个仙门有关系……他不敢深想。

　　最让他在意的是“江氏旁支之遗脉后嗣孤子鱼”。
　　江家枝叶繁茂，旁支众多，战乱年间确实有不少流落在外。
　　若真是江氏血脉，断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
　　“来人！”江枫眠沉声道，“备船，我要亲自去云萍。”

　　与此同时，在云萍城韦府后院，孟瑶正握着一把小斧头，吃力地挥舞着。
　　那斧头是顾惜朝特意请匠人为他打造的，比成人用的小巧许多，但对五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重了。
　　“再高些。”顾惜朝站在一旁指导，眉头微皱。
　　孟瑶这孩子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但练武却显得吃力。

　　反倒是魏婴，整日被韦小宝带着到处跑，没正经学过什么，却天生神力，前几天不小心一巴掌拍碎了石桌。
　　还有江小鱼，那孩子机灵得很，学文一点就通，练武也颇有悟性，就是耐性不足，上课两三天就要五个姐姐轮番哄着才肯继续。

　　只有孟瑶，不论是文是武，都学得格外认真。
　　可他身量未足，体质偏弱，习武之人需要打熬筋骨，这对孩子来说太过辛苦。
　　顾惜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但愿为了孟瑶夹带在信中的那句话也被看到吧。”顾惜朝暗想。
　　他在给江枫眠的信中特意提到“某宗嗣男名瑶者身世堪怜而才思敏捷”，就是希望对方能注意到这个孩子。

　　孟瑶又练了一炷香时间，已是满头大汗，小脸通红。
　　顾惜朝叫他停下：“自己掌握，别练太过。”语气虽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孟瑶乖巧点头，放下斧头，用袖子擦汗。
　　这时魏婴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个糖人：“瑶哥哥吃！”

　　顾惜朝看着两个孩子，心中感慨。
　　要说天分最好的，当属魏婴。
　　那孩子天生灵脉通畅，是修仙的好材料。
　　韦小宝那老狐狸精明似鬼，却对魏婴喜欢得紧，恨不得是自己亲孙子。

　　还有江小鱼，若是没有修炼的资质，怕是进了江家也不过是个仆从。
　　可他顾惜朝这样用心教导，如何愿意弟子委屈度日？
　　吐出一口浊气，顾惜朝告诉自己这些事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他转身往琴房走去，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说笑声。

　　琴房里，孟诗正在教五姐妹保养琴具。
　　郑家姐妹学得很认真，尤其是玉华和清华，在这方面颇有天赋。

　　“......所以这里的妖魔鬼怪多着呢！”采华冲清华做了个鬼脸，“听说晚上还有会吃人的夜叉！”
　　“我好怕！”清华缩起身又放开，“不过没关系，等阿婴长大了会护着我的!他可是仙门之后呢！”
　　明华皱着小眉毛：“那个云梦的虞夫人也夜猎呢，你就只想着靠阿婴？她行，你就不行？”
　　孟诗轻轻笑了，手指拂过琴弦，发出清越的音符：“我们弹琴的，能像虞夫人那样持剑夜猎吗？”

　　“蓝家的琴修一定不能同意。”顾惜朝站在琴房门口说道，“毕竟破障音威力强大，修炼到极致，一曲可退千军万马。”
　　众女闻声回头，孟诗起身行礼：“顾先生。”
　　顾惜朝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些古琴上：“音律之道，亦可通神。孟姑娘既精通此道，何不试着修炼音攻之术？”

　　孟诗怔了怔，苦笑道：“妾身一介凡人，如何能...”
　　“修仙问道，从来不论出身。”顾惜朝打断她，“况且...”他话未说完，忽然若有所感，抬头望向东方天空。
　　但见一道紫色剑光破空而来，速度极快，转眼已到云萍城上空。
　　剑光在韦府上方盘旋一周，缓缓落下。

　　琴房中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明白，这很可能是莲花坞的回信来了。

　　孟瑶不知何时也跑到琴房门口，小手紧紧抓着衣角，眼中既有期待又有不安。
　　魏婴好奇地仰着头，糖人都忘了吃。
　　江小鱼从院墙上跳下来，灵活地躲到顾惜朝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偷看。

　　韦小宝的声音从前院传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
　　这一刻，韦府中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知道，这道剑光可能会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韦府正堂，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孟瑶局促地站在江小鱼旁边，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不敢抬头看坐在客座上首的那位紫衣仙士——莲花坞之主江枫眠。
　　那人的气场太强大了，即使刻意收敛了威压，依然让五岁的孩子感到窒息。

　　相比之下，江小鱼就显得自在多了。
　　他一会儿摸摸脑袋，一会儿抓挠肩颈，像个多动的小猴子。
　　见孟瑶紧张，他还想拍拍小伙伴的后背安慰，却被孟瑶不声不响地躲了过去。

　　江枫眠心情激荡，确实没有注意到堂下两个孩子的这些小动作。
　　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那封信和那只铃铛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眼神飘忽，显然在回想什么往事。

　　韦小宝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坐在主位，看似悠闲地品茶，实则心中已在盘算：
　　魏婴没醒过来前，助养的孤儿里面他最喜欢江小鱼，那孩子机灵，有他年轻时的影子；
　　后来孟瑶和五姐妹的乖巧聪慧也很得他的心；
　　但现在一看行止，还是谁谁谁都比不上他的乖乖小心肝儿魏婴。

　　当然不一样。
　　韦小宝虽未见过魏长泽和藏色散人夫妇，但他手下有个管事曾受过那对夫妇的恩惠。
　　那管事平日里最是木讷寡言，那日说起往事却难得地激动：

　　“那对仙侣当真如天人一般！魏公子一身紫衣，剑法超群，为人却谦和有礼；藏色仙子更是菩萨心肠，为了救我们这些凡人，不惜以身犯险......若不是他们，我等早就命丧黄泉了！”

　　管事说得干巴巴，但眼中的湿意一直未退，足以让韦小宝明白那对夫妇是何等人物。
　　他们的离世，确实是仙门一大损失。
　　若不是考虑到仙门的孩子终究要回归仙门修炼，那管事提出将自己年金的两成用于魏婴的养教时，韦小宝就答应了——他韦爵爷何时缺过这点银子？

　　一盏茶喝完，终于传来了小孩子的脚步声。
　　天生笑相的魏婴率先跑进来，脸上还沾着糖渣。
　　他先跑到小伙伴身边，好奇地看了看陌生的紫衣客人，又甜甜地喊了一声：“韦爷爷！”

　　这一声叫得韦小宝心都化了，连忙招手：“阿婴过来，让爷爷看看。”
　　顾惜朝跟着走了进来。
　　他一袭青衫，神色平静，但目光在扫过江枫眠时微微一顿。
　　令人惊讶的是，一向顽劣的江小鱼见到顾先生进来，竟然立刻规矩了，站得笔直，连多余的小动作都没有了。

　　接着是明华五姐妹。
　　听说捡来的小弟弟有亲友找过来了，她们也很关心，手拉手地走进来，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张望。

　　江枫眠放下茶杯，大步走到魏婴身前蹲下。
　　他的动作有些急，衣摆带倒了旁边的花瓶，幸好顾惜朝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阿婴！”江枫眠的声音有些发抖，“你还记得江叔叔吗？”
　　问题还没完全问出口，他的双眼已经红了。

　　魏婴嘴巴翕动两下，小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继而眼睛也红了：“江叔叔......呜呜呜......爹爹......娘亲...要阿婴等...没等到......驴子回来了...我病了......姐姐，姐姐救了我......”

　　孩子语无伦次，但足够让江枫眠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一把将魏婴搂进怀里，这个一向以沉稳著称的仙门宗主，此刻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孟诗本来是想来看看儿子有没有资质被仙门看中，听见魏婴哭忍不住进来抱了他哄：“乖阿婴...没事了......”
　　她自己又忍不住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这些日子她早已将魏婴视如己出，如今见孩子找到亲人，既是欣慰又是不舍。

　　孟瑶把着她的手臂还没开始劝，也被她一起圈住。
　　小男孩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慰道：“娘亲不哭，阿婴找到家人是好事。”

　　堂内一时哭声一片，连韦小宝都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只有顾惜朝依然冷静，但他看向魏婴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