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欢都木槿

2、第 2 章

　　“那其他大夫也不知道怎么救吗？”

　　我疑惑地问道，母亲却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下，她低声道:“他没找其他大夫。”

　　一听这，我皱眉，大声道:“他生病了怎么不去找大夫？”

　　刚说出口，我就明白了，他自己不就是大夫吗？生病了直接找自己就行了。

　　显然母亲也是这样想的，她压低声音继续道:“丁大夫刚开始不舒服时以为只是小病，没在意，加上对自己医术的自信，就对着几个小症状开了几副药，熬好了后就把汤药喝了下去，喝了三天后，他有些好转了。”

　　“那他怎么还会死？”

　　我忍不住打断母亲的话，问道，结果母亲眼睛一转，继续道:“但他有些好转后就冒着大雨上山采草药了，结果半路下大雨，等他下山回家后，自己已经淋成了落汤鸡，回到家就发了一场烧，于是他只能自己给自己煎药……”

　　我一听，立马皱眉，随后说道:“他老婆呢？怎么不来照顾他?”

　　印象里，丁大夫是有老婆的，那是个嗓门很大很泼辣的姑娘，我小时候调皮，看见丁大夫家里有一棵柿子树，每到柿子成熟的季节，我都会爬上丁大夫家门口的那棵大树上，顺着枝丫去摸柿子树上的柿子。

　　柿子树开得很茂密，有些都已经越过墙壁，所以我在外面这棵高树上，总是很容易便摘到了柿子。

　　可有一次摸的时候，被院子里的女人看见了，她气冲冲地吼了我一声，我站在树上被吓到了，脚一滑，重重地摔了下来，摔下来后我还被狠狠责骂了一顿。

　　她的嗓门真的很大，让我的脑瓜嗡嗡响，因为逆着光，我正对着太阳，眼睛睁不开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记得我刚从树上摔下来，真的很痛，眼泪一直流，而她的口水则一直喷在我的脸上。

　　对于那场责骂，我记忆最深的便是屁股痛，还很吵，她是如何责骂我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真的很吵。

　　因为她，我也有了心理阴影，从此再也没有摸过她家的柿子，就连生病，我也不愿母亲将我带到丁大夫哪里去，因为只要去，我总能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责骂我。

　　但小镇上就属丁大夫一家看病最便宜，所以每次生病，母亲还是不得不带我去他那看，知道这个原因后，我就只能让自己少生病，尽量不去看。

　　“丁大夫老婆?翠花，她比丁大夫走得早……”

　　母亲云淡风轻地说着，可我却又被震惊了一次，我道:“她又是如何……”

　　于是，母亲还没有讲完丁大夫的死因，中途却拐了一个弯，讲起了翠花的死因。

　　她说翠花是被噎死的。

　　“是被什么噎死的?”

　　我有些震惊，便继续追问道，母亲缓了缓，说道:“柿子。”

　　“柿子?”

　　我惊得大叫起来。

　　“她怎的会被柿子噎死?”

　　“吃太急，吃不下了又硬塞。”

　　母亲解释道，翠花家门口的柿子树每年产出的柿子都很多，她捡了要去卖，结果卖不完，剩下的放不了多久就会烂掉，她又舍不得扔，于是每天就吃那些卖不出去的柿子。

　　丁医生不喜欢吃，翠花又不想把卖不掉的柿子扔掉，于是每天都在吃，一天吃太急，柿子核卡着了喉咙里，翠花本想叫丁医生，但是只能吱吱呀呀地发出一点声。

　　结果一个人气没上来就这样死在了自家院子里，等丁医生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听完，我有些唏嘘。

　　可母亲却画风一转，又说起了丁医生的死因。

　　“翠花死后，丁医生的小药馆开张的时间便越来越晚，上山采草药那些，也只有他一个人……他那次发烧后，虽然及时喝了药，但气色却没有一点好转。”

　　母亲说丁大夫自从生了那场大病后，身体便越来越不好，加上翠花的死，他整天郁郁寡欢，可他还是不肯找其他大夫瞧一瞧，还是自己给自己开了几配药就喝。

　　他还是那么信任自己的医术，也可能是他根本不愿意去找其他大夫。

　　因为他本来就是大夫，怎么能去找其他大夫看呢？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一个连自己都治不好的大夫，这传出去了，怎么让其他人来找他看病?

　　“一天，丁大夫似乎是在古籍里找到了和他的咳血症状相似的病例，于是马不停蹄地上山采相应草药，结果熬了下去，一喝，就再也没醒来，等到被人发现时，人已经臭了。”

　　母亲说到这，有些伤感。

　　“后面其他大夫发现，丁大夫当时喝下的中药，有一株草药他采错了，或许是因为这珠药草，他才走的。”

　　“是因为那珠采错的草药有毒吗？”

　　我好奇地问，母亲摇摇头。

　　“并没有，但这或许就是命吧……事后其他大夫也不知道丁大夫究竟得了什么病，只知道他忽然就走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回来的第一晚，家乡便发生了这样的事。

　　“母亲，您身体最近好吗？”

　　因为人总是能死得太过意外，所以我不免开始担心起我的母亲，听到我这样问，母亲只是笑笑。

　　“我身体还行，不过年纪越来越大了……”

　　听到母亲这样说，我当下决定就留在母亲的身边，哪里也不去了。

　　“母亲，我学得也是医术，此次在外面学有所成，我便留下来，在这里行医吧，我留在这，也好给你尽孝。”

　　母亲听到我说要留下来，开心得不得了，眼睛笑得弯弯的。

　　因为丁大夫去世了，所以他家的医馆没人经营，所以经过村长同意后，那家医馆便暂时由我经营。

　　我看着院子里的柿子树，有些感慨。

　　我从小时候的看病人变成了现在的帮别人看病的人。

　　可我学了医，也没有救下重病的母亲，几年之后，她还是因为病而走了。

　　而我在母亲走后的几年，娶了媳妇，她是其他地点逃荒而来的，她来的时候浑身破破烂烂，倒在医馆面前求我救她，我心声怜悯便救了她。

　　她说她无父无母，想留在我这里帮我干活，而我只用给她一口饭。

　　想到我确实需要有人帮我干活，我便答应下来了，她嗓门很大，每次和病人吹牛的时候，都会吵得我脑袋嗡嗡响。

　　但她力气大，干的活确实很好又不需要工钱，所以我也接受了她的这个缺点。

　　就这样，我和她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在一年春季，我和她正式成为了夫妻。

　　她的嗓门依旧很大，每天睡在我旁边都会打呼，吵得我睡不着。

　　每到这些时候，我只能端着小板凳，在院子里看着那棵柿子树，思念着我的母亲。

　　又是一天柿子长满的季节，她这天在院子里看见了一个偷柿子的小孩，便狠狠地责骂了他一顿，自此，只要那小孩来我这里看病，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

　　我责怪她太凶了，吓到人家小孩了，可她却是理直气壮。

　　“他偷我家柿子！”

　　听到她的话，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场景我似乎经历过，但又想不起来。

　　每次想到这，我都会一整头疼。

　　我不喜欢吃柿子，而她又是一个节俭的人，每次卖不完的柿子她都要一个个吃完，因为吃不完，第二天就会烂掉。

　　每次看到她吃柿子的场景，我老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不安萦绕在我的心头，所以我对她说。

　　“吃不完的柿子就不要吃了，烂了就烂吧。”

　　可她却不听，依旧坚持吃完，无奈我只能随她去，可她最好却被柿子噎死了。

　　等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从她去世后，我时刻在想，如果当时我坚持拦了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于是我又变成了一个人。

　　春去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我按照自己的身体状况给自己配药，但是一直没有效果，反而越来越严重。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水平不够，但是身为一个医师，我又放不下身段去寻找其他大夫。

　　于是我便强撑着。

　　我几乎每天都要看一本医书，为了寻找顾及之中有没有和我相似的症状，终于有一天，我寻到了。

　　我按照上面需要的药材上山采药，一株草药却在悬崖边，我小心地将自己绑上绳子，然后把绳子的另外一段绑在树上，随后便下悬崖找草药。

　　我很顺利地上来了，可我解开绳子的时候却看到了我的母亲，她就站在树的后面，对我微笑，嘴里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醒来吧，我的孩子。”

　　她好像在说这个，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便消失不见了。

　　我只当是我出现了幻觉，因为我认为我很清醒。

　　可我煎好药，准备喝下时，我又看见了我的母亲。

　　“别睡了，我的孩子。”

　　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后又消失不见，见此，我只觉得是我的病太严重了，出现幻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我还是将那碗药喝下，最后的结果，我去世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喝了那碗药就去了，我只觉得这整个世界都很怪诞。

　　我似乎成为了一个灵魂状态。

　　我看到了一对母子在深夜谈论着我的死因，我在一旁看了很久，直到他们熄灯歇息。

　　深夜，又只剩我一人，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的母亲又出现了。

　　“孩子，你还是没有醒来。”

　　说罢，她便消失了，随后一股白光出现。

　　我成为了一个年轻小伙，准备留在母亲身边尽孝，并开医馆的小伙。

　　我又忘记了一切重新开始。

　　母亲说得对，我还没有醒来。

　　“病人醒来的几率不大，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再过几天如果还不行，就准备后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