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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新瓮旧酒此刻黄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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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粼粼,慕沉坐在桌旁,他伸手在白夜面前挥了挥。
“回神。”慕沉如玉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
白夜见状,眨了眨眼,他将视线移到桌子上的玉莲灯,语气有些克制和平淡,与慕沉想象中的样子有些出入,白夜问:“所以,按照慕溪的意思,只要现在丢一缕我的魂息进去,就能迅速追踪到最近的碎魂了?”
“那看起来,也不算是什么难事。不过,真的这么简单吗?”白夜说着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拨弄了下玉莲灯的花瓣,他中指和大拇指指腹相触,捻了捻留在自己手上的花粉和灰尘。
“看样子,慕溪和你不亏是一家人,都是疯子,”白夜瞥了眼手上的莲花粉,一双锐利上挑的凤眼眯着,右边眉头压了下去,白夜道:“慕溪既然舍得用自己的真身制这盏寻魂夺魄之灯,足可见她的舍得或者说疯狂。”
得了枚儿时魂魄和记忆的白夜并没有变得更加天真起来反而,他现在脑子格外的清醒,与少主时期的他十分接近。
“不过这些不重要,慕溪既然舍得把这个东西给你,或者说暂时租借给你,”白夜说着,明亮的金黄的眼睛一扫,“那么代价,或者说风险,她一定考虑清楚了。”
“的确,不亏是阿夜,想到如此通透。”
慕沉见白夜还要说些什么,便抛出了个话头将话锋转向了他处,“那么,恕我冒昧了,阿夜。”
话落,慕沉随手掐了一诀,顷刻间只见原本还敞开的殿门被强行关闭,几道疾风向四周散开,一道无形的禁制将整座花神宫锁住。
“在此方世界中,除了你和我,其他人只能看见我想让他们看见的和我想让他们听见的东西。所以不必担心,今天乃至以后的事情不会被泄露出去。”
慕沉说着,手指一勾,一道金光猝然亮起,在白夜周边绕了一圈,随后飞回慕沉指尖,一缕浅淡的魂息便附在了慕沉的指尖,随后被慕沉丢进了染着星光的玉莲灯中。
只见那律浅淡的气息一进入玉莲灯尚且灰暗的烛火中,通盈的着眼的红光便四溢开来,红色的或者说血液般粘稠的宛如树胶一样的物质,从玉莲灯四溢开来,从石桌流到地面,再向殿外延伸,走向不知名处。
深红的似火烧的色彩从慕沉沉静的琥珀色眼眸流向了白夜黄金般的眼里,白夜是极少见这奇异魔幻的场景,他有些震惊地微张嘴,半晌才收复好了心情,他抬眼可能向面前的慕沉,语气慎重道:“走吧。”
“时不待人,有些话路上说。”
慕沉闻言弯眼浅笑道:“好。”
话落,慕沉关闭了花神宫的禁制,他提着那盏还在散发死亡血腥气的玉莲灯,他看向有些不解的白夜解释道:“所说禁制的确有效,但由于我的法术向来标志明显,为了避免你的仇家起疑心或者说为我们招致不必要的麻烦,随意我决计先将禁制关闭了。”
“哦。”白夜无所谓地回。
“干嘛?”白夜看着慕沉向他伸来的手,他蹙眉打量着慕沉,毫无顾忌地说道:“怎么,你要乘狼之危,要跟我来一把对决?”
慕沉见状不禁失笑道:“阿夜,你居然这样想我吗?好吧,如果可以,我的确想和你来一局堂堂正正的对决,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走吧,我的少主,”慕沉说着一手就将白夜从椅子上捞了起来,他单手将白夜抱在怀里,垂眸看着对方恼怒又羞赧的表情,慕沉温柔地说道:“好啦,别生气,你知道的,我不是要害你。”
“往前种种是我负你,今生再见已是幸运,你现在身体弱,法术直接加在你身上,恐有不妥,所以就只能委屈你在我怀里了。”
白夜闻言不语,只是盯着慕沉唇下那粒朱砂痣,看了良久。
意外的是,慕沉本以为玉莲灯会带他们去花界的青云山或者碧溪山,毕竟这是离他们较近并且也是他与白夜年少重逢和相知的两个地方,但玉莲灯似乎带他们离开了领泽城、一叶岛甚至离开了花界,去往了一个让慕沉感到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地方——“人间界”。
在花界或者在混世境,慕沉当然可以无视天地规则一步千里,直达终点,但来到了人间,慕沉所要考虑的、掣肘着他行动的因素的东西就多了。
若是没有白夜,慕沉凭着一剑就可以无视所谓的天地规则随意行权,但是此刻慕沉身边已经有一个白夜了,而且还是一个脆弱的不能独当一面的白夜,为了不引人注意导致白夜被发现,为了他自己的计划不被人败露,也为了引出在罪人崖阻止他归去花神宫的不明势力,慕沉只得退一步,先试探一番。
慕沉这般想着,他作法将玉莲灯隐去,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镶嵌着鸽血色的戒指,便分别戴在了他和白夜的手上。
“阿夜,你知道的,我们被盯上了,”慕沉看着有些疑惑的白夜,他解释道,“我们此行要去往人间,恐怕凶多吉少,以防万一。”
“如果你遇到了危险,或者我消失不见了,就抚摸那枚戒指,我会以我所能做到的一切方法来到你的身边,保护你,来爱你。”
“哦。”
白夜不咸不淡地移开了自己的眼神,他瓮声瓮气地答了句:“我不需要你的保护,等我恢复记忆和法力了,我一定会把你之前欺负我的一切报复回去。”
“那我静候佳音。”
慕沉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早就设想了白夜不会给他好脸色的情况,所以对白夜的“威胁”,慕沉选择坦然接受。
深夜,人间界,江州城。
玉莲灯的指示最后停留在人间的江洲城,这座毗邻烟波海,连接混世境的滨海小镇,看样子的确会跟白夜扯上关系。
慕沉白夜二人皆戴斗笠,用面纱遮住了自己的面容,白夜伸手将面纱扯下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玉凤楼,一种来自自身筋脉里汹涌的魔气驱使着他靠近身前的玉凤楼。
他转身对着已经将身上灵息隐去大半的慕沉说道:“不如先歇在此处,明日再走也不迟。”
由于慕沉和白夜在某种程度上都是首次来到江洲城,于是他们商议在一处旅馆先下脚歇息一夜。
于是,二人便去了玉凤搂。
走进玉凤楼,一切陈设与一般旅馆并无不同,只是桌上摆的菜品多了些鱼虾之类的滨海食物,同时看台上还有一长袍说书人向着满座的宾客娓娓道出些民间传闻,诸如不远三里内便有一荒山村,荒山村里边有一失心鬼,又或是,千年前一钟鸣鼎盛之族在一夜化为乌有,烟消云散等半真半假的坊间传言。
慕沉先是在店小二那里订了间房,而后又给白夜付了几碟菜钱,白夜则坐在二楼走廊间的茶台上,他手中筷子拨弄几下盘子里的鱼肉,饶有兴趣地听着底下说书人的故事,见慕沉朝着楼上走来,便招了招手,说道:
“这故事讲得好生有趣,先是说这江州城曾有一美人,那美人肤白胜雪,唇红似血,长发如瀑,娉婷袅娜,回眸一笑便赢得满城欢喜。”
“又说那美人偏生爱上一青鬼,痴缠难忘,寤寐难眠,还说那美人在某天不知所踪,好生奇怪。”
慕沉闻言稍一思索,便联想到了一人。
“华洛”,南海三公主,曾经是白夜的未婚妻,但痴恋青鬼寒林,后由于南海鲛人族被灭,婚约作罢,现如今应在天庭拘捕令下,不知踪迹。
慕沉这般想着,便坐在席上,他看着白夜那满不在乎的神色,心中的戒备放下了一些,他叹了口气道:“所言如是,的确奇怪。”
白夜虽察觉到慕沉脸上一瞬的僵硬却没有在意,只是继续吃着盘中的糕点,没心没肺的听着说书人的那些故事。
等说书人的故事讲完,宾客尽散之时,已是亥时三刻。
白夜啪的一声将手中木箸拍在桌上,他吃力地揉了揉眼,他分明未进滴酒,但此刻却莫名像是畅饮了一通,似是个酒鬼般酩酊大醉。
白夜看着在自己视野内摇晃出重影的慕沉,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到了玉凤楼,浑身的魔血便开始躁动起来。
白夜本就是是神与魔的融合,除去其神魂中的神力剩下的便是自他诞生起便就带有魔血。
“真奇怪,”白夜低喃了声,他挠了挠头,想安抚下自己突然发疼的后脑勺。
恍惚中,白夜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他突然不受控制地指向慕沉,愤恨地说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清楚吗?你前天怎么敢,你怎么可以,我可是金城白氏的少主!你们怎么都骗我?!”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杀我?为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白夜明明要说的不是这些疯言疯语,但他似乎被某种他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力量控制了,他不受控制的用极其难堪的方式将自己心中纠结、不解和愤懑瞬间倒了出来。
“阿夜,你走火入魔了。”
慕沉见情况不对,立即出声安慰道。
慕沉看着面前步入疯魔的白夜,无力的钝痛感在他的心底蔓延,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哑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千年前那个站在他面前大笑不止,不停向他追问“为什么”的白宵行和现在的白夜重合在一起。
慕沉将面前不断向自己发问的白夜搂在怀中,不断的向着怀中人说着对不起。任由白夜撕咬着他肩上的血肉直到鲜血淋漓,直到筋疲力尽,直到彼此都没有了力气。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