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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落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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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易轩和陈若云吃光了餐桌上徐梦来时带的早餐,从他们一边吃一边热切的交头接耳中能看得出,他们的冷战结束了。
徐梦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来,林浩不免担心起来。本来他拽门的那个动作是为了防范她可能会对他的一些过激行为,是出于防御的本能,但其实就是多余的,徐梦根本就没有想着要冲出来,反而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林浩手里攥着苏易轩的那把钥匙,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门,时间已经不早了,说好了还要去沈不凡那里。
“真猜不出来究竟是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才能让梦妃对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陈若云靠在椅背上仰着脖子对着天花板说,她的头发还是乱的,脸也没有洗,就等着看热闹了。
“你不说出来,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帮你。”
连苏易轩也这样说,他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后根。
“我要是说出来,你可别后悔。”
林浩气不打一处来,想着不久前还给他做通了思想工作,今天他却转过头来看他林浩的笑话。
“说,你照直了说,我就不信了,你们两口子的破事也能缠上我……?”
话音未落,门开了,徐梦的怀里抱着床单和毯子,她应该是想把这些东西拿到卫生间去洗,林浩下意识的歪过脑袋看了一眼床上,已经换上了新的床单,平平整整,焕然一新。
“给我吧。”
林浩的心头一下子暖暖的,刚刚还在煎熬他的那股难为情被迎面而来的幸福感冲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要碰我。”
她本来平静的脸上忽然表现出来的厌恶好像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是林浩刚刚说的这三个字招惹了她。
等着徐梦进了卫生间,苏易轩这才凑上前来小声的问道:
“你,尿床了?”
林浩有口难辩,只能苦笑着摇头。
倘若真是尿床,兴许还会好一点。
看着她洗完了床单又凉在了阳台上,林浩全程一句话也不敢说,连与她的距离都不能靠的太近,否则势必会遭到她侧脸和冷眼的鄙视。
“阿云,今天你和我去。”
她在身上擦干了自己的双手,对着沙发上正在和苏易轩挤眉弄眼的陈若云说。以往这个时候,她用的都是林浩的毛巾。
“去哪?”
“去沈总家。”
“真的吗?我没听错吧?”
陈若云跳起来,兴奋的不能自已。
“哎,哎,你们的事不要拐带上我们家阿云好不好?”
苏易轩试图阻止。
“不嘛,我就要去。”
“也行,既然要去,就都去吧,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
苏易轩说着也站起了身。
“就我和阿云两个。”
徐梦冷冰冰的声音像钉子掉在了钢板上一样,虽然很轻,但听不出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而且这句明显是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听的,尤其是林浩。
“凭什么要听你的?你算老几?”
苏易轩不服,还要继续抗争,但往往叫嚣最厉害的那个总是会最先败下阵来,在与这对闺蜜凶狠的视线一番碰撞过后,他看了看一直没有任何表示的林浩,只能再度坐回到沙发上。
“等我,我换衣服。”
陈若云欢天喜地的去了里间。
“我……,我不用去吗?”
林浩说着,向她靠近了两步,而他这个动作换来的是她向后退却了两步,就是那种反感的、厌恶的退却。
“离我远点。”
她说。
这样的决绝和不顾及他的颜面,让他生气了,林浩注意到了苏易轩飘过来的怪异的目光,也理解了古人常说的那句话,‘士可杀不可辱’的意思,再龌龊的人也是有底线的。
爱咋咋滴吧!林浩把头扭向了一边。
“浩子,你要是再不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们这朋友可就没法处了。”
等她们刚刚出了门,苏易轩便用着像要摊牌一样的口气质问起了林浩。
没有办法,只好实话实说,就算失去了所有、失去了一切,自己做过的事情也是要承认的。
“就这点事?”
苏易轩不以为然的口气让林浩的心情宽慰了好多,不过,他马上又是一连串毫无准则的见地。
“也不好说,你们家这位,脾性有点摸不透。”
“但她为什么,刚才还要给你洗床单呢?”
“唉呀,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林浩的心情随着苏易轩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而跌宕起伏着。
“走,去砍人,想的再多屁用也没有。”
一番胡乱的猜测过后,苏易轩不耐烦的站起身,他说的砍人就是上网,林浩同意了,他也早就头痛欲裂了。
因为身份证在徐梦那里,所以只能去了黑网吧,随便找了一个私服,重新建了一个小号,和苏易轩一起专门追杀那些还没有入会的落单玩家,久违的界面,久违的操作,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这个世界上不只有女人,还有兄弟。
收藏林浩的身份证,也算得上是徐梦的一个嗜好了,而她自己的却从不给林浩看,哪怕就是一眼也不行,她说,照的太难看,和她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为此,林浩到现在还不清楚她老家的确切地址。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苏易轩终于狠下决心起身离开,不是因为不断响起的手机,而是已经饿的咕咕叫的肚子。
“给她点颜色看看,要不然她不知道自己姓啥,你也学着点。”
在一家陌生的炒粉店里坐定以后,苏易轩朝林浩扬了扬手机,然后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看着它在桌面上轻微的摆幅,死活不接。林浩也偷偷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没有任何被关切过的迹象。
路过那家烧烤店时,仍旧打包了一大份烤串,苏易轩的口袋在他争着付了网费之后就差不多干净了,所以是林浩付的钱。
不管陈若云把他们家的钱包看的有多么紧,但每个月的房租从不会牵扯上林浩,从这一点上来看,其实人家两口子在大事上都是苏易轩在拿主意。林浩也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能不能做到像苏易轩那样,从今往后,大事上听他的,小事上听徐梦的,下个月的十号就是他和徐梦在一起后的第一次发薪日……。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机,回去以后,徐梦会怎么对他,还都很难说。
只有陈若云一个人在,从她的表情上来看,本来是要对苏易轩发脾气的,但看到烤串之后好像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林浩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确定了徐梦不在。
“梦妃回宿舍了,她要我告诉你一声,要是见到沈总,就说你感冒了。”
“嗯?”
林浩的脑子快速的转了一圈,大概明白了陈若云话里的意思。
“嗨,我说老苏,你觉不觉得这个沙发好丑,还有餐桌,是不是应该摆到这里?”
她又对着苏易轩说,指了指电视机的位置。
“那电视放哪?”
“扔掉,噢,不,你明天就去找收废品的,把电视卖掉,还有沙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就想和你说这件事来的。”
“那你以后不追剧了?”
“不了,以后我只看书,还有,这里的墙面都要留出来,还需要一张超大的桌子用来放厨房的家伙什儿。”
陈若云一边嚼着烤串一边指手画脚,俨然一副家庭主妇的样子。
打扰了人家两口子的生活这么久,林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在这一刻,他更有了另一个想法,他希望有一天,徐梦也会像陈若云现在这样对他指手画脚,那么他一定会按照她的吩咐通盘接受,而不是苏易轩这样一副无所适从的态度。
除了保管他的身份证和不附带密码的银行卡,徐梦从没有对他有过其它的要求和索取,每天一下班,她都会过来与他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房间里缠绵一小会儿,她会把为他洗衣叠被当成一件趣事来做。她不喜欢逛街,也不喜欢乱买东西,她说既然自己没有能力挣很多的钱,就要学会尽量的不花钱,说钱要用在刀刃上。她还说过,人是很渺小的动物,能吃饱穿暖和无病无灾就是最大的福气了。她唯一的所求就是想在他的怀里笑的肚子疼……。
林浩的眼睛不知不觉的湿了,他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静静地站在门后,仰着脖子,闭上眼睛,试图凭感官最大程度的去捕捉徐梦在这里遗留下来的气息。才半天的工夫不见,就开始想念起她了,好想好想……。
他给徐梦发去了一条短信,问她的生日是哪一天,但没有等到答复。以前,他一问起这个问题,她就会说:“到了,自然会告诉你”。
第二天,沈不凡居然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门是开着的,林浩正躺在椅子里仔细的盯着图纸上一个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的焊接符号,听到有人在敲门,慌忙把图纸从脸上挪开,看到沈不凡正站在门口,他穿的是一身正装,戴了一顶红色的安全帽,帽冠快要碰到了门楣。林浩赶紧把两条腿从桌上放下来,站起身,一脸的不知所措。
“喜儿让我一定要过来问问你,感冒的严不严重。”
他的笑意很浓,想让林浩体会到他用这句话里一丝轻微的幽默代替了前两次见面时那种客套的寒暄,这是他们关系更进一步的体现。
“额……,差不多快要好了,咳,咳,咳。”
林浩假装咳了几声。
“怎么?你对图纸很感兴趣么?”
他走上前来,摘下帽子放到桌上,看了一眼上面散乱的图纸,又看了看左边的几个架子。
“额……,还行,但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是另一个声音:能不感兴趣么,这里就只有图纸。
沈不凡走到窗前,对着外面那片繁忙的景象,脸上升起由衷的感慨。
“整个欧洲在一百多年以前就已经这样了,而我们的国家才刚刚起步,肩负着祖辈们的期望,我们终其一生也只能完成其中的一小部分,剩下的,就只能交给下一代了,但只要这样的传承不断,祖国的兴旺便指日可待。”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巨石投入江面,顷刻间就激起了林浩体内沸腾的热血。
“在我留学期间,我们实验室的黑板上有一句永远不会被擦掉的标语,我把它送给你,Theory is important, Practice is more important, But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s to combine theory and practice,”
“意思就是:理论很重要,实践更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
“噢!”
“我听耿经理说,上一个星期,你整日都泡在办公室?”
“额……。”
“你应该去下面的现场走走,见识一下各种各样的生产设备和生产工序,只有这样,你才能亲自摸索到最靠近成功的经验和技巧,无论你从事何种职业,最离不开你的就是经验二字。”
“……。”
“我最崇拜的就是二十世纪发明电脑的人,把硬件和软件完美的结合,就像空间和时间构成的这个宇宙,是大同小异的道理。”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桌上的显示器,然后弯下腰,移动了几下鼠标。
“一款有用的软件都没有,你居然还能在这种地方呆的下去。”
林浩摸了摸后脑勺,不知如何应对他这句似有似无的调侃。
“哪天抽空去我那里一趟,我有东西给你。”
“嗯,好。”
“还有,喜儿很想再见到你。”
“嗯,知道了。”
“话,我带到了,回去对她也算有个交代了。”
他笑着说完这一句,准备转身离开了,出门前,他刻意补充了一句:
“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然后,整个上午,林浩的办公室人来人往,有嘘寒问暖的、有帮他重新布置办公室的,仓促之间,林浩竟没能记住几个,他的脑袋已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晚上,徐梦没有来。
客厅变了样,变的和沈不凡家里如出一辙。饭桌上,林浩忍耐了很久,还是跟陈若云开口了。
“梦妃这个星期都不会来了,她明天就要出差了。”
“出差?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去哪里。”
林浩的脑子又开始乱作了一团,一个星期,第一次强烈的感觉到这个时间单位有点看不到尽头的漫长。
苏易轩一个劲的吹嘘着今天他是如何利用自己的职位便利把公司仓库里的这张办公桌搬回家的,它现在就摆在原来餐桌所在的位置,上面已经堆满了东西。林浩根本就没有心思听他说这些,草草地吃了几口便出门了。
太阳有电的西北角还是那样静悄悄的,路灯洒下的橘黄点点片片,落在已经湮没了她足迹的草丛里,像寒冬里的残阳,斑斓而又凄凉。晚风拂起仲秋离去前的落寞,一股脑儿的送进林浩的心底,让他觉得一股透入骨髓的虚弱,扶着手感粗糙的钢筋门条,也没了那一天的温热,林浩估摸着距离,不会超过一,两根的误差,那天,就是在这样极其狭窄,又极其合适的间隔里,他尝到了世上最美的味道。
这一夜,林浩失眠了,被她带走了灵魂的身体,孤单的再也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