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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赘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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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子叔叔。”
喜儿欢快的声音像沐浴过阳光的春风有拨云见日的功能,她从地毯上爬起来,蹦蹦跳跳地跑到林浩面前,做着示意林浩快蹲下来的手势,然后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尽情的拥抱。
“这孩子,说了好几次,就是不长记性,恐怕对你的这个称呼一时半会儿是改不过来了。”
沈不凡关上了门,摘下眼镜和手上的书一起放在桌子上,一本皮质封面的《大英儿童百科全书》。
“没事,我觉得挺好。”
“哈哈,既然当事人没有异议,我一个检方就不好再提起公诉了,哈哈。”
“……”
“小徐呢?怎么今天没有过来?”
“他出差了,还没回来。”
“嗯?出差?什么时候?”
“有一个星期了,大概。”
“是她亲口告诉你的?”
“额……,没有,是……,一个朋友转告的。”
沈不凡听后,放低了视线,像是在寻思着什么,脸上依旧带着谦和的笑容。
“有意思,一个感冒,一个出差,真有意思。”
他欲盖弥张的自言自语让林浩怎么也不能明白那一连两遍的‘有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不好相问,只能等他再度开口。
“这是什么?”
喜儿从林浩的袋子里翻出了弹弓和可以发射纸子弹的玩具枪,拿到了两个人的面前。
“唉呀,小林啊,你的心思可是奇妙的很啦,怪不得喜儿喜欢你,我现在总算是找到原因啦,哈哈,是送给喜儿的吗?”
林浩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后脑勺,怪不好意思的,这也是沈不凡第一次改口称他为“小林”。至于这个弹弓和玩具枪,他是闲来无事在办公室里做的,钳子和铁丝是在生产车间里找的,皮筋则是那个人事部的庄有礼帮他找的,弹性非常不赖。这个庄有礼起初觉得不怎么样,但时间久了,能和林浩说话最多的也就是他了。
徐梦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信息,为了缓解自己的度日如年,找一些无聊的事情来做比心不在焉的学习更具疗效。
书房的沙发坐着更舒服一些,沈不凡冲了两杯咖啡,便开始为林浩拷贝几款软件的安装包了。
“妈妈!”
喜儿指着东面墙上的一幅画对林浩说道。
画里是一个面容十分消瘦的中年女人,她侧卧在一张白色的床榻上,深情的注视着她臂弯里正在熟睡的婴儿。在画的旁边挂着一幅字:“孤独是沉寂的深渊,是呼啸的高山”。林浩对字画一窍不通,只能大致看的出应该是楷书的一种。
“那幅字谁写的?”
林浩小声的问喜儿。
“当然是爸爸写的。”
喜儿扬起下巴,大声的说道,看她那副不可一世的姿态,就好像是她写的一样。林浩偷瞄了一眼沈不凡,他只是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目光一直在电脑屏幕上。
“那幅画呢?”
“当然也是爸爸画的。”
“噢!”
林浩本想再问,但考虑到喜儿一开口总是无所顾忌,便只好在心里胡乱猜测起来。
画中的这个女人,也就是喜儿的妈妈,她人在哪里?为何不便现身?她怀里的婴儿是不是喜儿?还有那幅字,把孤独描述的贴切而又极致,不由得让林浩想起这些年来他所遭遇过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在拿到证书之前,你对自己的职业前景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规划?或者是某些阶段性的目标?”
沈不凡从主机上抽出U盘放在桌子上,笑着问起林浩来。
“额……,先把图纸学精吧,还有实际生产中所有相关的东西……。”
他的问话太突然,林浩来不及细想,只能按照他之前的指点胡乱回复了一通。
“我的专业是质量管理,至于设计,也只是略有耳闻,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过有些职业心得和人生感悟还是想在这里和你分享一下的,不是卖弄,只图共勉。”
“嗯,你说。”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面向起窗户,将双臂环于胸前。
“选择一种职业作为终身奋斗的目标是我很久之前的人生信仰,怀揣着这一份信仰我才坚持走到了今天,但今天的我不再那样认为。这就像是择路而行,不管你走哪一条路,只要你心中有想去的地方,而且能坚持不懈的走下去,你的付出才有意义。”
“但是,这样的意义不应只存在于对结果的向往,还要体现在对过程的理解和消化中,我更注重后者,我更大程度的认为,人生,不是为了某一个既定的目标,而是一个不断成长的过程,至于用什么样的态度去走完这个过程,不仅要因人而异,也要因时而异,你说呢?”
“额……,有道理。”
“只要把人生看作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过程,那么所有尖锐的生存法则和情感命题等等等等,都会变得相对温和,你用温和的言行去对待身边的人和事,那么得到的回应,自然也就是温和的,这也决定了我们的身心在每时每刻所处的状态,你认为呢?”
“额……,有道理。”
太深奥了,林浩只能这么敷衍道。
“好吧,让我们言归正题。”
沈不凡笑了笑,端起桌上的咖啡,他的脸上透露着一丝失望。
“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份关于我们公司娱乐场所的重建方案,预计会在两个月后对外开始招标,上面明确的陈述了公司的基本诉求和耗资预算,你先拿回去看一下,不为实战,只为观摩。”
我靠,他说的是什么,林浩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没有听懂,只能走上前去接过他顺手从书架上拿起的一个文件袋。
“我料想,受信息闭塞和地域经济模块的影响,届时参加竞投的团体应该不会太多,而且实不相瞒,做为项目监理人之一,在敲定具体方案时,我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他一连串的专业述语,林浩就像是在听天书一样。
“甚至,可以这样。”
他将手中的咖啡,小饮了一口,略微斟酌了一会儿。
“你这就回去,利用这两个月的时间,结合各方面的因素,起草出一份有可行意义的方案,我再去找专业的人士加以修改和完善,当然,最后的落款,还是你的签名。”
噢!林浩大致明白了,这不就是作弊么,我去,怎么堂堂一个大公司的质量总监,竟也有这般违背职业操守的想法,而且,他这么帮他,到底是图什么呢?如果只是因为徐梦的关系,那徐梦在他的心中到底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林浩只关心这个,可怎么也想不明白,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比起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深不可测。
还有一点,他好像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林浩的个人能力和他当前所处的职业高度。
“无论你走的是哪一条路,与你同行的人还有很多,往往有想法的大都会走在前面,掌握着技能和资源的则紧随其后,其他人就只能算是追随者了。作为一名刚刚入门的设计师,你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比如说,场地、设备、材料、力学、软件、构想、大众化的风格等等,但受制于你有限的时间和精力,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全部掌握,所以,你最好能根据自身条件找到你的学习重点,分清主次,把握好你的工作节奏,还有心态。”
“嗯,明白。”
“譬如,哥伦比亚的咖啡和我国云南的咖啡在口感上有很大的差异,但它们都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喝了它们,便有助于思考,这是它们能被主体人群接受的根本原因。换而言之,凡事都应有核心或是重点,否则,它们就会失去存在的价值,甚至会自行消散。在刚刚过去的几年里,我正是遵循这条定律,才只付出了小于常人的努力,而收到了大于他们的回报。”
“……。”
“我在某些场合,是一个有着极强表达欲望的人,我所有的观点皆源自于生活,我认为,有关于生活的这个主题,在大多时侯,与其两个人或是一群人之间的探讨远不如一个人静静地思考,当然,我没有轻视的意思,只是相对而言,况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这个道理不是凭你我就能够否定的。”
“……。”
“七年前,我刻意选择在雨季去了复活节岛,本想是为了打开心境,却有幸偶遇了卢老先生,是他一语点破了我当时面临的人生难题。”
“相比深渊和高山,孤独,更像是自由的代价,但对于有家室的人而言,最不配谈论的就是自由。当时的我已婚十年,可我的心里却因为放不下另一个人而冷落了身边的人。”
他说的是那幅字里的意境,目光所及之处却是画中的人,喜儿在他的膝下环绕,安静的不同寻常。
“忠言逆耳,我不甘心接受卢老的教诲,继续在世界各地徘徊了两年,最终,不得不承认,这种毫无意义的生活就是不知廉耻的自我摧残,我把对家庭的担当抛之脑后,却一味的去寻找本该与我无关的东西。”
“后来,就有了喜儿。我也受卢老的邀请,来太阳有电工作,一晃,五年过去了,看着喜儿一天天长大,我内心的空虚才得以渐渐的充实。不得不说,世间最能治愈孤独的东西,莫过于爱的降临。”
他略过了中间的一节,那就是,喜儿的妈妈到底怎么样了,他没有说,同时,他最后的这句话,让林浩无不感同深受,但也无意中暴露了他与他当时已婚十年的妻子并非真爱才结合的,那么,又是因为什么呢?
林浩随他的视线一起看向喜儿,呵呵,这小家伙的上下眼皮已经开始纠缠不清了。
“好吧,我们改日再谈,希望今天的赘论不会引起你的反感。”
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喜儿,悄悄地说道。
从沈不凡的家里出来之后,林浩头疼的很,回到房间,倒头便睡,没想到一下子就睡到了周一的凌晨,这对于已经连续失眠了好几天的他来说,就像大病初愈一般。
冰箱里的油炸丸子还有很多,再不吃就只能倒掉了,林浩不想在大半夜弄的油烟四溢,只好草草加热了一下便狼吞虎咽起来,苏易轩两口子第一次算是吃伤了,再想让他们分担一点,那是万万不能的了。花椒放的太多,吃到最后,舌头被麻的失去了味觉……。
接着,肚子开始翻江倒海一样的恶心,只好跑到卫生间里抱紧了马桶,忽然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昏昏沉沉中听到了苏易轩的声音,又是一阵颠簸,最后躺在了床上才渐渐睡去。
半睡半醒之间,好像听到了徐梦的声音,睁开眼一看,她刚好从外面走进来,穿的是那件碎花的连衣裙,她把头发扎成了马尾辫,这是她平时做家务的样子。从窗户灌进来的风很大,她迎着风火急火燎的走到他的跟前,猛然把手里的纸巾在他的面前晃了几下,脸上依旧是那种充满了鄙视的冷笑。
“说,你错了没?”
“我没错。”
林浩不但坚定的矢口否认,还贪婪的盯着她衣物紧贴着肌肤的胴体,他还故意用手假装擦拭着不断从嘴角流出的口水。
“我让你看,我让你看。”
她气急败坏的把纸巾甩到林浩的脸上,然后猛地揭起盖在他身上的被子,一把抱在怀里,转身便走了出去,然后就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她搓洗的声音,林浩想要起身,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好换了另一种态度和语气,口中一个劲的央求道:
“梦妃,把门关上,梦妃,快把门关上……。”
喊着喊着就没了力气,渐渐地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