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的礼物》午夜风雨

7、对手

　　林浩无法忘记这一生之中能有幸触碰到的那些美丽的瞬间。

　　他想起他离开学校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坐在他前排的那个女生，留着标准的学妹式的剪发，有着同样过于文静的冷漠，无论他如何去招惹、如何去恶作剧，她都能用视而不见来容忍过去，他用钢笔一次又一次把她衣服背面清洗过的模糊图案重新又描绘清楚，直到最后一次，她实在忍无可忍，转过身来，愤恨的看着他，眼眶里含满了委屈的泪水，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就是一个十足的混蛋。不过，让他真正死心的一幕是在操场沙坑旁边的杨树下，他偶然间看到那个女生依靠在树干上正在和班主任的儿子相谈甚欢，她羞涩的笑脸灿烂的胜过那个冬日里刺眼的阳光，那个瞬间，林浩的内心一度充斥着满满地恶毒，他后悔自己之前的做法没有更混蛋一些。

　　当徐梦的唇离开他的那一刻，迷迷糊糊的林浩一下子恢复了思绪，类似于那样的经历闪电般的划过他的脑海，他在狂喜中顿悟，所有过往的失意都是为了迎接这一刻的到来，他庆幸、他感恩，岁月和生活终究是没有辜负于他。

　　“你给我等着。”

　　徐梦的手指挣脱了林浩的掌心，留下了这句好像是在为自己挽回颜面的‘狠话’，转身小跑着离开了，栅栏门外的林浩目送着她的身影绕过了那些乒乓球桌，消失在篮球场边树丛下的夜色中，不远处是她的宿舍楼，估摸着她进了寝室，洗漱完毕，应已躺在床上的光景，林浩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既然人生没有辜负他，那么他就更加不能辜负他的人生。从即刻开始，林浩决定重新找回失去了太久的信心和四年前在与父母惜别时立下了誓言的自己。对于他这样一个性格并不坚强才至于被现实击败的人而言，被动的接受上苍降临给他救赎自我的契机是他不能拒绝的，徐梦的吻给了他满血复活的动力，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虚度光阴，否则，将真的是无药可救；真的会如苏易轩所言，将没有资格获取他想要的爱情和像样的生活。过去的他总是热衷于反对父亲口中“先成家后立业”的说法，在今夜看来，并不完全对也不完全错，他反对的不是哪个在前哪个在后的问题，而是一直在坚持着“成家”的这个词眼里不能有丝毫的委屈求全的成分，虽然他的众多亲朋好友曾多次含沙射影的提示过他不要错误的估计了自身的条件，但林浩却在这一方面有着出奇的固执，他认为，就算是他高看了自己，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他也决不会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为此他可以付出孤独终老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他也决不接受任何人的指摘，哪怕是父母二老，这是他对终身大事这一词语的终级理解，至于是否自私，是否担当，那些都是次要的。

　　倘若一个人不甘于屈从命运的摆布，那么他就应该具有与命运抗争的勇气和恒心，而这些品质在林浩这里好像是欠缺了一些，他只记得父亲的那一句忠告：“莫养小恶，莫戒小善”，做一个坚守着良知的普通人就已足够，至于未来能不能幸福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也或许，顺其自然的平淡本身就是一种幸福，最重要的是走着自己的路，就没有理由不坚持，也没有理由后悔，这是林浩当初的观点，而这一切会在今夜之后，重回正轨。

　　林浩径直去了网吧，登录了他的游戏帐号，向他所在的行会老大说明了来意，拜托他把自己出售游戏帐号的事情公布在行会信息的公屏上，老大婉言相留，但林浩去意已决，他也只好依从，且做了担保。在回去的路上，林浩的手机便收到了银行卡的入帐信息，一共是一万二千多块，比他的报价还高出了许多，这对于经常连饭都吃不起的林浩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

　　他的计划是：在国庆节之前换一份更好的工作，那种他愿意最大限度为之付出的工作，当然，在薪酬方面要与他的付出成正比，最起码可以像苏易轩那样在外面租一处不错的房子，时不时给徐梦买一、两件她喜欢的礼物，偶尔和她出去吃吃饭逛逛街什么的，总之，谈情说爱也应该是有讲究的。何况苏易轩也曾不止一次的激励过林浩，说以他林浩的聪明才智在一家不入流的皮具厂里混日子简直就是自毁前程。

　　石碣镇唯一的一家钢铁企业——致力钢构，是他的首选，以前，他也时常关注那家公司的招聘信息，但总觉得自己条件不够，所以从没有应聘过，可是现在不同，现在的他信心满满，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敢去闯一闯。索性，明天就申请辞工，把时间挤出来好好的复习一下高中时期的立体几何，还要买一些有关于金属焊接知识方面的书籍，因为，致力钢构的招聘栏里，对装配工的要求在这两个方面是极其严格的。

　　林浩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苏易轩。

　　“大半夜的，你发神经啊。”

　　苏易轩在电话那头发起牢骚来。

　　“我决定入职致力钢构。”

　　林浩说的很直接，也很坚定。

　　“致力钢构？西屋那边的致力钢构？”

　　“对，整个石碣也就只此一家。”

　　“不是，浩子，你是不是被谁打了鸡血？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嗯……，这个以后再跟你说。”

　　“等等，让我想想，你……是不是把徐梦给睡了？要么就是她把你给拒了？”

　　苏易轩这家伙果然聪明，不过，他聪明的有些过了头。

　　“额……，她没有拒绝我。”

　　“噢！明白了，什么时候睡的？”

　　这家伙，八卦起来比女人还要女人。

　　“我明天辞工，可能要从宿舍里搬出来，因为有好多东西需要学习和掌握……。”

　　“行，知道了，我明天就换房子，换个两室一厅的，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该学习学习，该掌握掌握，咱一门心思，一举拿下致力钢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让你帮我看看你们小区有没有空的房子出租，我想自己租一间。”

　　其实，林浩的本意真是如此，他真的不想打扰人家两口子的生活，可是话已说到了这里，倒让他有些犯难，他都开始有些后悔跟苏易说了这件事情。

　　“你那点工资，租个厕所还差不多。”

　　“我……，我把我那个传奇帐号卖了。”

　　林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什么？”

　　苏易轩高亢的语调带着鲜有的难以置信，是的，多少个通宵达旦，他可是看着林浩的游戏人物和宝宝从沙巴克杀进杀出，特别是他宝宝手中那把攻击加7幸运加7的屠龙，一刀烈火下去就是一条‘人命’……。

　　良久，回过神来的苏易轩发出了他来自于心底的感慨：

　　“浩子，咱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亢奋。”

　　林浩的感慨同样发自心底。

　　“行了，浩子，什么也不说了，就照我的意思办，你明天辞了工，过来帮我搬家，你的钱先留着别用，等找到工作以后再说。”

　　“可是……。”

　　“可是什么？你当我是朋友，才跟我说这些，但你如果不领情，休怪我翻脸。”

　　苏易轩诚挚的言辞让林浩颇为感动，他知道，倘若再拒绝下去，以苏易轩的脾气，可能会真的跟他翻脸。

　　“那，好吧。”

　　“你让徐梦也搬过来，这样的话，谁也不碍谁的眼。”

　　“不是，我跟她还没到那一步。”

　　“你不是把她给睡了么？”

　　看来，必须要和苏易轩把这件事说清楚，免得他的这种主观猜想越行越远，且极有可能造成将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就只是跟她表白了，仅此而已。”

　　“嗯嗯嗯，明白，明白，明白，明天过来搬家，挂了。”

　　还没等林浩答话，苏易轩就挂断了手机。一连听到三个明白，林浩还以为苏易轩真的什么都明白了。

　　可谁曾想，第二天一大早，徐梦就打电话过来了，她劈头盖脸的就问：

　　“姓林的，你都跟陈若云她们两口子说什么了？”

　　林浩兴奋的整个晚上都无法入睡，天快亮的时侯才刚眯上眼，便被铃声吵醒，一看是徐梦打来的，马上就接了，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被她这么一问，顺口就答道：

　　“好像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你一句记不清了就能隐瞒你的那些胡说八道吗？”

　　“我没胡说，我都没说我和你那个……那样了。”

　　“姓林的，你……你神经病，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说完，她挂断了手机，听的出来，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几乎都要气哭了，林浩再拨过去，她却一直都不肯接听。

　　林浩这时已经完全没了睡意，他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肯定是苏易轩在陈若云那里添油加醋的说了什么，然后陈若云又去找徐梦来验证这个说法，结果就造成了这个不清不楚的误会。真是服了苏易轩这个家伙，什么事情都要往外说，你说就算了，可还偏要夸大其词的说。林浩本想等到他的计划进展的有点眉目时再告诉徐梦这件事，可照现在看来，想要跟徐梦解释清楚这个误会，就不得不把他的计划和盘托出。当务之急，就先发短信向她简单的说明一下，然后再找机会跟她详细的解释清楚。

　　“不管怎样，你先不要生气。”

　　“我有时会嘴笨，但是我这个人一点也不笨，至于神经病，根本就谈不上。昨天晚上离开你之后，我就有了想要入职致力钢构的想法，那里的工资待遇都要比我现在的这份工作优越很多，但是，首先我要让自己达到人家的招聘要求，我需要时间来学习和掌握一些知识，所以，我便和苏易轩商量一下这件事情，但不小心说漏了嘴，是我疏忽了，再一次希望你不要生气。”

　　“以前我是一个人，日子过的好一点坏一点都无所谓，可是现在不同，现在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必须要让自己振作起来，我要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觉得，我是你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除非你说不，否则天涯海角，我都会陪着你共度此生。梦妃，请允许我在还没有找到对你更加合适的称谓之前先暂时这样称呼你，你能原谅我吗？”

　　“就凭这么三言两语的，就想让我原谅你？想都别想！”

　　良久，她终于回复过来，虽然看着还在气头上，但似乎已经有了可以挽回的余地，林浩赶紧回复过去：

　　“容我想想，只要你愿意给我解释的机会，我可以一直不停的说下去。”

　　“没工夫听，我马上就要上班了。”

　　“那……，晚上，我们老地方见，行吗？”

　　“你要是再像乌龟一样爬过来的话，那你就见鬼去吧。”

　　“嗯，明白，再也不会了，保证在你之前就到那儿。”

　　……。

　　林浩以前嘲笑过苏易轩在陈若云面前如何的唯唯诺诺，服服贴贴，丝毫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可现在看来，他其实和苏易轩差不多都是一个德性。

　　因为林浩是下了决心要走的，所以辞工的手续办理的相当神速，扔掉了多余的东西，所有的行李只一个密码箱就全部装下了，类似于这样的情况，这几年里他已历经了好多次，不同于之前的踌躇，这一次林浩是带着雄心万丈的阔步离开的。

　　“你到底跟你老婆瞎说了什么？”

　　见到苏易轩后，林浩气就不打一处来。

　　“还能说什么，照实说呗。”

　　苏易轩还在狡辩。

　　“那你到底都说什么了？”

　　“我就说你已经和徐梦上过床了，嘿嘿。”

　　“我什么时候那样说过？”

　　“你不就是那个意思么？是你自己表达的模棱两可的，还来怪我？”

　　“我……。”

　　林浩都被气糊涂了。

　　“早睡晚睡都得睡，放心，她迟早都是你的人。”

　　算了，还是先搬家吧，跟这家伙根本就说不清楚。这些外在的原因也不可能会影响他和徐梦之间的感情，只是，女生对名节的重视肯定是需要得到理解和尊重的，不过，换个角度考虑，也许会像苏易轩所说，诸如此类的捕风捉影倒有可能会促成他和徐梦之间的好事也说不定，不是有句成语叫做“东吴招亲，弄假成真”么，何况，徐梦都快要原谅她了，也没必要再跟苏易轩这家伙斤斤计较下去。

　　新家还在同一个小区，还是五楼，客厅，厨房和阳台的布局都和之前的房子差不多，就是厨房的隔壁多了一间朝北的次卧，苏易轩一番礼让过后拗不过林浩的一再坚持选择了主卧，但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原来摆在他房间的那张书桌放在林浩的房间。

　　“你那个徐梦要是过来，也不会埋怨我和阿云在怠慢你。”

　　苏易轩打趣的说道。

　　搬家的过程当中，林浩说了晚上要和徐梦见面的事情，所以，在天色差不多的时侯，苏易轩说：

　　“徐梦和阿云快要下班了，你先去冲个凉，然后准时赴约，剩下的我来收拾，回来的时侯，最好带徐梦过来认认门，噢，对了，小区外面有家花店，如果换了是我，我会让那家店主今天大赚一笔。”

　　果然是过来人，苏易轩的建议令林浩茅塞顿开。

　　九十九朵玫瑰簇在一起，如同一把撑开的雨伞，即使被锡纸包裹了起来，也掩饰不住淡淡的花香从中散发出来，诱惑着每一个和林浩擦肩而过的路人，尤其是走到太阳有电公司门口，刚赶上上下班的时间，那些进进出出的女孩子纷纷朝林浩看过来，搞的林浩很不好意思。

　　“管他呢，等下交到徐梦手上就好了。”

　　他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真是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这是一束用来取悦他心上人的玫瑰，又不是一团包袱，有什么可害臊的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直起了腰杆，一下子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他甚至都有了想要撤掉锡纸的冲动，可又转眼一想，不行，撤掉锡纸的那一刻应也是徐梦出现的那一刻，他要让徐梦看到他手中的这束玫瑰最娇艳的样子。

　　“林浩。”

　　当他还趾高气扬的朝着老地方走去的时侯，背后传来了徐梦的呼唤，林浩转过身，一眼便找到了人流中的她，她的眼中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不自胜，在一片华灯初上的喧嚣里，亭亭玉立的她成了林浩眼中的全部，他无视着所有人的目光，径直的走向她，并欣赏着她眼神里的喜悦，而她则一直注视着他手中捧着的那团尚未打开的锡纸。

　　“送给你，请你原谅我的无心之过。”

　　走到她的面前，林浩拿掉了锡纸的包装，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每一朵玫瑰都像是刚刚被揭开了盖头的新娘一般娇艳欲滴，整个花束从外到里依次是红色，黄色和中间的蓝色，尤其是蓝色的花瓣在霓虹灯的照耀下竟然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

　　“哇，好美！”

　　徐梦连看都没看林浩一眼，只顾接过了整支花束，把它凑到鼻尖，大口的闻着、嗅着，而林浩则被她此刻的盛世美颜诱惑着、陶醉着……。

　　“小徐。”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徐梦的身子一个剧烈的颤抖，花束掉在了地上，她转过身，看向人群，双手马上背在了身后，相互紧张的搓揉着，而这些都被林浩看在了眼里。

　　一个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穿了件白色的短袖和一条黑色的长裤，清爽的短发令他舒展的额头让人一目了然，黑色的镜框下一双自带着笑意的双眸又透露着一丝严峻，鼻梁和嘴巴的比例近乎完美，干净的下巴看不到一丝胡茬，总之在他的脸上找不出一点违和的地方，而他比林浩几乎整整高出了一头。

　　“沈总。”

　　徐梦向那人打了招呼，声音里有着十足的怯意。

　　他走上前来，捡起地上的玫瑰，想要交到徐梦手中，但徐梦只是低着头，双手仍然背在身后，她如此紧张的神态，是从未在林浩面前出现过的。

　　直觉告诉林浩，眼前的这个男人要么是她的顶头上司，要么就是在她的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

　　“怎么？小徐，不打算向我介绍一下你的男朋友么？”

　　他和颜悦色的问道。

　　“不是，他不是。”

　　徐梦怯生生的答道，她居然一连说了两个不是，林浩的心里先是一股难受，可马上又窜出一团怒火，他一把夺过那人手中的玫瑰，同时，毫不客气的说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人林浩，请问有何指教？”

　　“哦，你好，林先生，鄙人沈不凡，很高兴认识你。”

　　那人伸出右手，仍旧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