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烟》连翘不翘

1、第 1 章

　　一

　　流云镇盛产烟花爆竹，最负盛名者，莫过于流云烟。
　　而流云烟的兴起，约莫在二十年前。
　　那晚大雨滂沱，镇上客栈掌柜迎来了四位避雨客人，两位健壮中年和两未满五岁的小儿。四人都被雨淋透，领头汉子在掌柜处定了两间上房，又唤来小二，吩咐他备好热水，便径自上楼去。掌柜只记得他一个模糊背影，小二却牢牢记住了他的眼睛，和传说中的霸王有着一样的眼睛，重瞳。
　　第二天，小二热情备好的热水只有三个人用。前一天晚上出现的重瞳男人，已早早离开。留下来的那个男人，就是后来名闻天下的流云烟制作者高仓。那两小孩子则是他的徒弟。

　　二

　　高仓住在流云镇西侧。他的庭院和镇上别家不一样，建在山头上。从上面望去，仿佛整个流云镇都在脚下。从外面进房子，要攀爬十九级的石阶。石阶是普通石头打磨而成，光滑鲜亮，从不见污浊。石阶之上是高仓的庭院，门前稀稀落落的种植着几棵流云树。高仓是怪人，他除了让两个徒弟拿自己制作出的流云烟到镇上卖，几乎足不出户，或者说，自从进了那栋地势比较高的庭院，他从来没有下过十九级阶梯。有天色好的黄昏，镇上有人能看到高仓坐在石阶上看火烧云，火红的太阳在天边燃烧，远远看去就像远处燃起了熊熊大火。这时，高仓会起身，从房子里拿来酒，望着天空独坐自饮。
　　也是这样一个黄昏，红红的圆盘仿佛失去了力量，在一点一点的沉默，它的颜色渐渐变得暗淡，蒙上薄薄的云，整个天地间也因此柔和。高仓坐在石阶上，左手撑地，右手指着北方说：“阿武明天上京去吧。”
　　阿武是他的大徒弟，生得英俊高大，站在那里便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他的眼睛就比一般人黑亮，挂在他并不算出众的脸上，硬生生夺去了所有的光彩。听到师父的话，他仿佛并不吃惊，只看了一眼高仓，说“京城近来并不太平。
　　“所以你要去，去见章臻，告诉他，流云镇的烟火烧不了多久。”高仓目视北地那片遥远的天空，太阳即将落山，天开始晦暗，他眼睛里的光也忽明忽灭起来。风带起他的已枯黄的头发，宽大的衣袖，人愈加消瘦了。他像一尊坐在这里的忧愁的雕像，长久的维持一个姿势，遍历雨打风吹，无声无息看尽人间风景。
　　“知道了。”
　　阿武第二天清早便独自上路了，他只从镇上的驿站挑了一匹马。
　　从那天起，高仓每到黄昏时刻，便会带上酒壶在石阶上坐那么一会儿。仿佛在等爱徒回来，又好像在思量往事，有时候酒不够了。就唤另外一个徒儿再去添些来。不管他添了多少，高仓总没有醉的时刻，他的眼睛时刻清明，带着些许忧愁。
　　阿武走后，流云烟的制作慢了下来。常常一天还制不出一套，而摆在地窖的库存却越来越少。镇上卖烟火的老板找来了好几次，问阿文能不能多供给一些。阿文只能无奈的告诉他，师兄去了京城，师父便不再制造烟火，只有他一个人，他也无能为力。老板央求阿文把制造流云烟的方法教给其他人，让别人来做。他甚至还除了个主意，他知道制造方法不能外传，阿文可以请来许多伙计，一人只教授一道流程，最后则由阿文来完成。
　　阿文不置可否，只对那老板说和师父商量商量。阿文当晚就告诉高仓镇上卖烟火的老板来过，连同老板说的那个方法也详尽的说给高仓听了。
　　高仓笑了笑，然后说，“算算日子，阿武也该回来了。”
　　山下的老板再来的时候，阿文告诉他，师父不愿意。老板拍了拍阿文的肩，小伙子，难道就跟着高仓老头窝在这一辈子么，年轻人总要出去闯荡。老板反反复复的说着这几句话，临到快要离开，还一直在强调，年轻人就该做年轻人的事。
　　镇上的老板没有再来，阿武也一直未归。他仿佛被那匹白马带离了这个世界，只见到他离去的背影，却不知他究竟在何方。阿文有时候躺在睡塌上想，阿武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呢。想着想着，他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