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十三时如画

13、Chapter 13

　　灯火与阴影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西山脚下。杂乱的脚步声、呼喊声、对讲机的电流声打破了山林的死寂，无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昏暗，如同利剑般射向那处隐蔽的洞口。

　　小刘带着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率先冲了进来，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幽暗的溶洞内，弥漫着硝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腐臭。七盏熄灭的油灯歪倒在地，地面上那个巨大的、用暗红色液体绘制的诡异符号虽然光芒不再，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六名穿着黑袍、兜帽遮面的人影瘫软在地，生死不明。洞顶悬挂的铜镜布满裂痕，水潭死寂漆黑。两名失踪者被捆绑在水潭边，昏迷不醒。

　　而他们的队长靳衡，正半跪在洞口附近，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面色苍白、已然昏迷的年轻男子。队长的半边肩膀衣物破损，隐约可见一片不正常的青紫色，脸色也极其难看，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像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头儿！你没事吧？”小刘急忙冲上前。

　　“我没事。”靳衡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沉稳，“立刻抢救受害者！封锁现场！那六个黑袍人，小心处理，他们……可能不是普通人。还有，搜索溶洞深处，有一个首领化为一团黑雾遁走了，注意安全！”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瞬间稳住了有些骚动的队伍。特警队员们立刻行动开来，医护人员上前检查受害者，技术警察开始小心翼翼地勘查现场，记录下每一个诡异的细节。

　　小刘看着靳衡怀里的陈见素，又看了看队长肩头的伤和苍白的脸色，欲言又止。

　　“叫医护过来，先看他。”靳衡低头看着怀中人毫无生气的脸，眉头紧锁。陈见素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冰冷得像一块寒玉。

　　医护人员迅速过来，对陈见素进行初步检查，结果却让人困惑。“生命体征微弱，体温过低，但……查不出明显外伤或器质性病变，有点像……重度虚弱和惊吓导致的昏迷？”

　　靳衡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陈见素的状况绝非普通的虚弱那么简单。那是与超自然力量正面冲击、过度使用那种特殊“感应”能力带来的反噬。

　　“送回市局，安排最好的单人病房，24小时监护。”靳衡下令，语气不容置疑。他不能将陈见素送去普通医院，那里的环境对他而言可能更糟，而且他的特殊性也需要绝对保密。

　　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陈见素放在担架上抬走。靳衡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直到担架消失在洞口，才缓缓站起身。身体的麻木感和刺骨的寒意依旧存在，但他强行将其压下。

　　“小刘，这里交给你，严格按照特殊危险现场处理条例执行，所有证物，尤其是那面破碎的铜镜和地上的符号，必须妥善封存，直接送市局最高级别证物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靳衡快速吩咐，“另外，立刻排查近期所有符合高大男性特征、且可能带有肩背枪伤或行为异常的人员，重点关注医疗机构和地下诊所。那个逃走的首领，受了伤，他需要处理。”

　　“是！头儿，你的伤……”

　　“我没事。”靳衡打断他，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麻木的手臂，“我回局里，这里有任何发现，立刻向我汇报。”

　　他需要立刻回去，一方面要向上级汇报这起完全超出常规的案件，另一方面，他更放心不下陈见素。

　　市局安排的“病房”实际上是内部招待所一个相对独立安静的房间，经过了简单的消毒和布置。陈见素躺在洁白的床单上，仿佛随时会融化消失。各种监护仪器连接在他身上，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显示着他微弱但稳定的生命体征。

　　靳衡处理好身上的伤口——那是一种奇特的冻伤兼腐蚀伤，医生也感到诧异——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立刻赶了过来。他挥退了看守的警察，独自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声和陈见素清浅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靳衡看着那张沉睡的脸，脑海中回放着溶洞中的一幕幕。陈见素强撑着出现，手中那本突然发光的古书，黑袍首领惊骇的“守夜人的灯火”……

　　守夜人。灯火。

　　这些词汇，连同“夜行主”、“幽冥会”，构成了一张庞大而危险的暗网。而陈见素，无疑是这张网中一个极其关键，却也极其脆弱的节点。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陈见素额前被冷汗濡湿的黑发。触手的皮肤冰凉细腻。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这个年轻人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

　　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昏迷中的陈见素眉头微微动了一下，无意识地向着靳衡手的方向偏了偏头，像一个寻求温暖和依靠的小动物。

　　靳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弥漫开来。他收回手，握成了拳，眼底神色复杂。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靳衡收敛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冷峻：“进。”

　　推门进来的是老吴，他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头儿，技侦那边有重大发现！关于那段音频和‘幽冥会’的。”

　　“说。”靳衡站起身，走到窗边，示意老吴继续。

　　“音频的声纹追溯到了一个……已经注销的空壳公司，但我们在破解其加密层时，发现了一个隐藏极深的数字签名。”老吴将平板递给靳衡，上面显示着一串复杂的代码和解析结果，“这个签名采用的加密算法，与三年前一起被列为高度机密的境外间谍案中使用的算法，高度同源！”

　　靳衡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间谍案？”

　　“是的。而且，我们重新梳理了‘幽冥会’的历史资料，发现其早期的一些资金来源和人员活动，与某些境外神秘主义研究机构、甚至是一些打着考古旗号进行文物掠夺的组织，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老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头儿，这个‘幽冥会’，恐怕不只是一个搞邪教的疯子组织……他们的背后，可能牵扯到境外势力！他们的目的，或许不仅仅是召唤所谓的‘夜行主’，可能还有更深层的、不为人知的政治或战略意图！”

　　案件的性质，再次发生了颠覆性的升级！从超自然犯罪，上升到了可能危及国家安全的层面！

　　靳衡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山般压下。他意识到，自己和小队此刻触及的，可能是一个远超想象的黑洞。

　　“保密级别提升至最高。”靳衡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所有相关信息，仅限于你我和小刘三人知情。立刻整理详细报告，我要直接向局长和更上级部门汇报。”

　　“明白！”老吴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领命而去。

　　病房内再次恢复安静，但空气仿佛凝固了。靳衡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心中波澜起伏。境外势力、超自然仪式、国家安全……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无比危险的迷网。

　　而床上昏迷不醒的陈见素，以及他手中那本被称为“守夜人的灯火”的古书，在这张网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钥匙，是盾牌，还是……双方争夺的焦点？

　　他转身，走回病床边，看着陈见素沉睡的容颜，目光深沉。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对手是谁，他都必须保护好这个人。这不仅关乎案件，关乎责任，似乎也关乎一些……他自己也才刚刚开始明晰的东西。

　　夜色渐深，城市灯火通明，仿佛一切如常。

　　但在这间安静的病房里，以及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阴影角落，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那本名为《百鬼夜行志异》的古书，或许正是照亮这漫漫长夜，最微弱，也最关键的……一缕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