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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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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景熙喜欢清凉的事物,因为她总说自己很热。
于是我在窗台上放了一个稍大的花坛,里面种了几株薄荷。
冰箱里也放满了她喜欢的薄荷饮。
我轻而易举地接受了我的生活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这件事。
我每天都充满期待。
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坐进实验室就待到很晚,同事和学生都惊叹于我开始准时下班。
“不急于一时,期限还很宽裕。”我对她们说。
池景熙成为「数字生命」项目的资方,从客观方面说,我们本就不用太着急。
主观上,是我想早点见到池景熙。
她派的司机等在距离学校后门一百多米的位置,只要坐上那辆车,我很快就能见到她。
有时是去公司,有时是在某个工厂,有时可能在某个酒店。
她在哪里,我就去往哪里。
“尤教授。”池景熙的秘书在车库等着我,带着我去她的办公室或休息室。
除了秘书和司机,其他人那时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委屈妳了。”她回来看见等候多时的我,满脸抱歉,“总是让妳偷偷摸摸地来。”
“没事。”我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
我是与池景熙一个人交往,又不是同时与许多人交往,我认为没有必要对所有人宣布。
因为之前取消了联姻,她的工作量陡然剧增。
虽然我不太了解她的工作内容,但她办公桌上厚厚一叠文件甚是直观。
“尤教授,要是我变成穷光蛋,妳可不可以养我呀。”她埋在我的身上,撒娇似的问。
“可以。”我开始快速计算完这段世界的开支,打开手机看了看存款,点头回答她。
她抬起头来看我,我又一次认真地点头。
“开玩笑的,我不能变成穷光蛋。”享受完短暂的休憩,她重新坐回办公桌前。
雷厉风行、执掌乾坤的池总。
很迷人。
我抱着靠枕,盯着她的脸,随意就能浪费好几小时的时间。
池景熙的长辈们劝过她服软,重新与抛出联姻橄榄枝的周家合作,她从未妥协。
甚至连我也动摇了,同她说我绝不会因为这件事离开她。
她很是吃惊。
“我不想把婚姻当筹码,也不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挽救公司。”
“阿濯,妳再这么口是心非,会失去我的。”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无关紧要。”
从影视剧里学来的方法没有奏效,还起了反作用。
我默默删除掉每天看两小时偶像剧这一活动。
恋爱并非千篇一律。
池景熙发现我曾向AI助手寻求过答案,也没有嘲笑我,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页面上我与它对话。
“与人发//生//关//系时,对方不出声是不喜欢吗?”池景熙闭眼,“怎么连这种问题也问它……”
“还好AI没回答妳。”
“……”
“正常的恋爱关系是什么样的。”
“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恋人。”
“……XX玩具测评?”池景熙看到我昨天才问的问题,“尤教授妳真是……”
“因为妳好久都没用家里那些了,我在想妳是不是不喜欢,”我调出页面给她看,“所以准备买些新的。”
“我先选了这几款……妳看看。”
我懒懒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嘴里含着她刚打开包装的薄荷糖。
光天化日之下,池总和某个不知名的教授竟明目张胆地在她的办公室挑选小玩具。
等重要的项目平稳落地,池景熙终于松一口气,我不用再被隐瞒。
她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和家人。
池景熙的朋友们喜欢同我聊天,但我是个口拙的人,不太会接话。
好在她们没有对我表现出嫌弃。
池景熙的妹妹只比她小两岁,她不用像她姐姐一样担上撑起家族企业的重任,正按着自己的规划周游世界,偶尔才会回家。
也是个很友善的人。
但她另外的家人就不太好相处。
迟钝如我,也察觉到了她们带刺的话。
“我没有征求妳们的意见。”池景熙果断地回复她们。
晚餐只吃了一半,我又被池景熙拉走了。
“妳不要生气。”我挠挠她的手掌心。
“我会试着多和长辈们相处,说不定她们下次就喜欢我了。”
没想到我为了安慰她也说出了这样幼稚的话。
“不用在意她们。”池景熙打断我的话,“刚才吃饱了吗?”
“没有。”
“那我们吃了晚饭再回家。”
那晚我们一起去吃了粥底火锅,她选了一家评价很高的,我们一起排了快半小时的队才吃到。
坐下时我才意识到,她本可以选择人更少、更清静、空间更私密的餐厅。
“我喜欢人多的地方。”池景熙把牛肉放进砂锅里,用勺子轻轻搅拌。
她不想被困在一方池水里,如果可以选,她宁愿做一条小溪,能去往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等妳休假,我们可以去旅行。”
“好啊。”池景熙欣然答应我的提议。
有时是春天,有时是秋天或冬天。
“夏天太热了,我们就在家好不好。”她燥热的肌肤贴了上来,我迷迷糊糊地说好。
某个在海边的冬天,我又送了她一枚自己做的戒指。
“可能不太好看,妳可以放在项链上……”
“这个时候,阿濯就应该把戒指穿过我的手指,而不是说刚才那些话。”池景熙捏住我的脸,阻止我继续说下去,把纤细的手指举到我面前,等我给她戴上戒指。
我乖乖听话照做,等待表扬。
那一晚都没怎么睡。
床上的池景熙温柔得不像话。
无论她是给//予的一方还是索//取的一方。
但也变得更磨人。
我们计划着要换一间大点的房子作为我们的家,想着该如何举行婚礼,该什么时候去办理那一纸婚书。
可一切都还没开始。
池景熙便离开了。
带走了所有原本存在于想象里的未来。
我想我大概是不太爱她吧。
不然为何在听到她出车祸的消息时,我居然还能那么有条不紊地交待了工作才赶过去。
她的秘书、妹妹、家里的长辈等在那道沉重的门前,面色凝重。
“她怎么样了?”我询问池醉雪。
还没等她回答我,池景熙的母亲愤怒地甩下一个耳光,并把那枚应该戴在池景熙手指上的戒指丢给了我。
身上还有残留触目惊心的深红色印记的人从里面走出来,悲悯地摇摇头。
是什么意思呢?他们的动作和语言突然都变得难以理解。
我坐在地上等,只等到了一个脸上盖着白布的人。
那怎么可能是池景熙。不会的。
我固执地继续等。
一名好心的护士来与我说话。
“您问的这名病人……已经去世了,抱歉。”
怎么可能。
是不是谁在捉弄我。
我迈着麻木的双腿走回家,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一定是噩梦。
醒来后池景熙就会出现在我身边。
我给窗台上的薄荷浇好水,把空调调到池景熙喜欢的温度,裹上被子强迫自己睡着。
我做了个梦。
梦见我和她搬进新家,举办了婚礼,到场的亲朋好友献上了许多祝福。
在梦里忙了一天竟也会累,我与池景熙瘫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阿濯,妳开心吗?”
“开心。”
“那就好。”她的手抚过我的侧脸,却十分冰凉。
熟悉的薄荷味充斥鼻腔,我睁眼,只有我独自一人躺在这里。
“池景熙?”我起床,期待在浴室、厨房、客厅又或者哪里,看见那个人早早醒来,或正与秘书通话、开会,又或是正在看着早间新闻吃早饭。
“池景熙,妳在哪儿?”没有人应我。
昨夜刮大风,窗台上种着薄荷的花坛跌落下来,一片狼藉。
我蹲下身拾起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我的指腹。
停留许久,也没有期待的气味靠近我。
也没有人边唤着“阿濯”,边迈着着急的步子过来。
池景熙真的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