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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

      水底宫殿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闭仄压抑,天空有一只巨大的蝴蝶,幽蓝色羽翼,幻妙绝伦。
      而蝶翼上面是天空,白云渺渺,与外界并无不同。

      一座庄园跃然眼前,山水幽碧,绿瓦白墙,翠檐翘脚,雕花窗棂。

      谢无羁:“这幻境或许比我们之前在许宅遇到的更加凶险。”
      “许宅?”沈离疑惑。
      谢无羁一顿,手指在雷蛰上轻点,再微微用力,他看着湖面,语气平稳。

      “雷劫。”
      “噢。”

      沈离鬼使神差问:“当时,你为何会忽然出现?”
      谢无羁:“吾最后一刻才打开结界。”
      “噢。”沈离垂下眼。

      谢无羁手指痉挛般蜷起,又蓦然松开,最后他握紧雷蛰,薄唇紧抿。
      一时无话。

      沈离率先往前几步,“我们进去看看吧,总是要找到出去的办法。”
      “嗯。”谢无羁面色如常,清冷的黑瞳蒙上清浅的白雾,愈发深黑惑人。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庄内幽静古雅,华而不俗,淡而不寡,池塘一隅,鸳鸯成双,池水清澈,红鲤在其中穿梭嬉戏,有种无声的清韵流淌在四周,雾色迷蒙。

      两人穿过回廊,只有脚下木板挤压的声音。

      谢无羁:“小心一点。”

      他挡在前,碎花纷扬,雾气愈深,她跟在后。

      其实沈离并不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却有些心猿意马。

      谢无羁离她很近,莲花在咫尺间馥郁,她每一步都踏在沾染了他痕迹的来路上,浓黑的墨发随着走动在她面前晃动。

      抬眼望去,宽阔的肩,锋利孤冷的下颌线,修长如玉的脖颈,青竹般笔直的背,虬劲的窄腰,她似能看见周围雷蛰清冷的电丝,分了一缕钻进她的心脏,轰鸣作响。
      她克制着呼吸,却无法止住那些泛起战栗的欢喜,而她厌恶这样的悸动。

      “你很紧张?”谢无羁忽然发问。
      沈离唬了一跳,才发现他侧目看了她一会,漆黑的瞳仁仿佛能堪破一切,那样的锐利,带着锋芒,令她心慌。
      她用力压下那些细碎的情愫,克制着冷静回答。

      “还好。”

      谢无羁垂眼,只看见少女两弯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忽然,雾蓝的纱幔瞬然血红。

      满梁红绸如血浪翻涌,蛇那般匍匐爬上清冷的窗棂,红灯笼鳞次栉比,从梁上抛坠而下,毫无美感,甚至阴森的,像怪物咽喉里冒出一个个血瘤。

      谢无羁目光一凛,雷蛰出鞘,“退后!”
      沈离也发现了不对,“这是...要办喜事吗?”她呐呐自语。

      “猜对了。”

      骨罗刹柔媚的声音再度响起,比起方才多了几分旷远,水面卷起愉悦的波纹。

      谢无羁持剑一挥,面前道路霎时陷落一道深坑,水痕碎开,又在别处汇聚。

      沈离忙朝虚空发问:“什么喜事?”
      骨罗刹戚戚娇娇笑了会,反问一句毫无关系的话。
      “你可知天空这枚蝶印是何用处?”

      谢无羁再度提起雷蛰,“无需知道,吾即刻便能破了这幻境。”
      “哈哈哈哈!...”
      骨罗刹丝毫不慌,爆发出更猖獗的笑。

      “狂妄小儿,即便当年你师父,林昭彦那个伪君子也不敢对我说这话!”

      谢无羁凌空挥剑。
      三道天雷,无上法印。
      蝶印后的天空乌云密布,地峦震颤。

      沈离弓着身体,不让自己摔倒。
      她想这一回大概不会像在许府秘境那般困难,毕竟有谢无羁这样的战力天花板。

      烟雾散去。

      天空那只幽蓝的蝴蝶轮廓微微染红,又顷刻恢复原状,其余什么都没变,结界还在,连云的位置分毫不差。

      沈离惊愕。
      谢无羁瞳孔微缩,亦是震惊,“什么?”

      六界之中,能接住他雷罚而毫发无损的,不超过两人,除谢无羁本人外,另一人已然化神。

      “你到底是何人!?”谢无羁脸色一沉,满眼杀气。
      万妖之母不答只笑,那笑声幽幽祟祟,如极细的丝线在人的脑子里穿过。

      沈离将事情来回仔细思索一遍。

      起初她进入这个世界,骨罗刹被谢无羁打伤,差点魂飞魄散,可见骨罗刹并不是谢无羁的对手。
      骨罗刹又要自己与之合作,更加说明了一点。

      蝶印并不是万能的......
      但刚刚谢无羁突围失败,只有一种解释。

      是骨罗刹,千方百计诱导他们自己下来!

      沈离:“雷蛰无法破阵并不是因为蝶印有多强,相反它毫无作用,甚至连我们一分一毫都无法伤害,只能将我们困在这里......它是一道枷锁,把我们关在幻境的枷锁,你的目标是幻境,你想让我们在幻境待着?你想做什么!?”

      骨罗刹的声音有种诡谲的兴奋。
      “你很聪明,不过,还是只猜对了一半。”
      沈离气急:“你也不是那扭捏之人,费了这么大劲儿将我们引到这,不光是为了打哑谜吧!?”

      谢无羁目光定在沈离身上。

      少女站的笔直,如那时在刘宅与刘日胜辩论那般,无畏不惧,眼神坚定,掷地有声。

      她周身会好似发光,引人挪不开视线。
      他倏然像烫到那般撇开眼,眉头微蹙,心跳砰砰的撞击声却泄露了心思,长袖下的手紧紧握拳。

      沈离:“还是,你有所求?你的心结与我们有关?”
      妖母冷哼,声音变得尖利。
      “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说这些无非是为了激我,告诉你又何妨,这是比翼双飞印,只有同心夫妻携手与共才能如履平地走出去,它虽不伤人,却是混沌孕育而出的法器,是这世上最尖利牢固的网,只要进来,就休想逃走!”

      那声音渗入凛风,融进寒林,又从山脉里颤然而出,疯狂无惧,猖獗中又有流露一些哀苦。

      骨罗刹:“即便玄天帝君神通广大,也奈它不何,而玄天帝君...你会垂怜一个妖么?我很期待。”

      同心夫妻?

      可当下也只有她与谢无羁在这个秘境里,意思是...

      她要与谢无羁结为夫妻!!?
      这太离谱了!!

      沈离头皮狂跳,惊骇又茫然。
      她忍无可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最后三天,洞天鬼门就会关闭,届时若找不到破法之门,尔等便永远留在这片归墟之中!”细长如银蛇的水痕空中盘旋了一圈彻底消失。
      “等一下!!”

      骨罗刹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沈离惊愕地愣在原地,她张着嘴,心慌意乱,根本不敢去看谢无羁的脸!

      周围又开始震动,她惊惧回头,才发现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谢无羁!?”

      沈离发现比起自己要和谢无羁成婚的惊慌,她更不想独自一人!

      “小姐在喊谁?”
      “啊!!”
      沈离吓了一跳。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站在她身后。

      “小姐这是怎么了?连奴婢都不认得了。”
      小丫鬟穿着浅绿色短褂,月白裙,两只细眼看着自己,眸光疑惑又带有担忧。

      沈离马上想到这便是启动幻境了。

      开始走剧情了!

      可她一无所知...
      原著里写了吗?
      该死,沈姑娘死后她就直接去看结局了!

      沈离深吸一口气,拿捏不准她目前这个角色的身份与性格,她强作淡定。
      “现在是什么时候?”
      那丫鬟轻易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已是申时,该是用晚膳了。”

      是个单纯的女孩,沈离打定主意从她开始套话。

      小丫头叫福娃,是她的贴身丫鬟,从小一起长大,圆脸,细长的眼睛,打眼瞧着特有福相。
      沈离心想,难怪叫福娃。

      沈离:“你是说我们沈府世家都是有些道术本事在身上的?”
      “那可不是!”言语间小丫鬟与有荣焉,又有些疑惑,“诶,小姐你不是向来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么?”
      “没...我就问问。”

      晚膳后,福娃端来一碗凉豆羹。
      解暑的甜汤,绿豆与红豆用冰糖熬,加入冰屑,甜香可口。
      沈离嘬一口,浮躁的情绪抚平了些。

      她没话找话,“以前总觉得还小,有爹娘撑着门面,可如今......都要嫁人了,总不好继续这么避着。”

      福娃露出欣喜的表情,“小姐,你能这么想真的太好了!不然总归便宜了那个新姑爷,哼,咱们自己的东西还是要攥在自己手里才是。”
      她鼓着脸,满眼不屑。

      沈离抓住机会,“新姑爷怎么了?”
      “一个寒门,凑巧撞了大运,如若不是,又怎么能高攀的气我们沈家的高阔的门楣。”

      “我们...沈家?”

      说到这福娃可就不累了,她细眼瞪得圆圆的,义愤填膺,“沈家太祖早已化神,羽化登仙,不问世事,小姐的祖父祖母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名震人神两界,只是性子过于刚正,得罪了不少人,老爷夫人才隐姓埋名,沈府即便无有往日殊荣,来访者也络绎不绝,沈府不过问江湖,却也悬壶济世,替人问字解卦,即便如此还是得罪了人,前段时间小姐被魔道人掳去,恰被准姑爷碰见,把小姐救回,自己也性命垂危,老爷将人救醒,没想到那人竟开口求娶,哼,挟恩图报...”

      说到这。
      福娃满脸郁闷,显然是非常不喜欢这位凤凰男新姑爷。

      沈离试探,“对了,他现在何处?”
      “小姐问谁?”
      “就是......咳,姑爷。”

      福娃疑惑,“小姐你忘了?夫人将他安排到东厢去呢。”
      “你且去打听一下他的表字。”

      沈离想说名字,可哪有新娘不知道新郎的名字,表字却有可能不知,毕竟他们相识尚短。

      见小丫头怔着,沈离忙说,“既要成昏,我想锈一张手帕送于他。”

      福娃叹气,“小姐你又忘了,前几日你早就绣好了一副。”
      说完便从花几上一个小匣子底层拿出块叠好四四方方的手帕。
      沈离接过。

      帕子针脚细密,正是庭院那池塘上戏水鸳鸯,一旁极富巧思用雾蓝色绣线勾勒了一个身影。
      衣袂翩翩,朗朗公子。

      沈离脑海里浮现谢无羁的身影。

      像...又不那么像。

      谢无羁更多是带着棱角的冰冷,而这个背影温润如一缕春风,又如朗朗秋月转化的金轮下一节傲竹。
      旁边提了一行字

      只愿君思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赠无羁。

      “......”

      没错了。
      沈离有种躺平的颓然。

      另外,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这个幻境确如谢无羁所言,比许府棘手许多,在桃花村里,她至少还有原主的记忆,可这里...

      一切都是以她和谢无羁为中心展开的一段陌生的故事,他们的每一个选择至关重要,一步行差就错,便可能前功尽弃。

      沈离心往下沉。
      她岔开话题,“为何用膳时,不见我...爹娘?”

      ——爹娘。

      好陌生的字,她辗碾舌尖,又轻轻从齿缝间吐出。

      福娃扶着额头,“小姐是真的糊涂了,老爷前几日卜了一卦,说是因新姑爷入赘,大婚前三日,新娘最好不见父母,不然有分离之意。”

      “入赘!!!?”

      沈离惊悚张大嘴,汤匙掉进瓷碗中。

      谢无羁

      入赘!!!?

      她完全不能够想象那个画面。。。。。。。。。。

      福娃理所当然,“是啊,本来老爷是不答应的,可姑爷对小姐一片深情,自愿入赘沈府,又对小姐照顾有加,体贴关怀,老爷夫人就同意了。”

      沈离愕然,溅起甜汤还腻在手指上,福娃忙把碗撤下,又绞了湿帕子给她擦手,“小姐这是怎么了,一整天都一惊一乍的?”

      她听说过三日不可见夫君,却没料到入赘...

      沈离:“那...新姑爷,他现在何处?”
      福娃哼了声,像是不情不愿,手往窗外一指。

      “不就在湖那边的鸳雀楼呗。”

      **

      夜晚的风愈发凉,拍打着菱花窗,窗纱不堪重负,发出呜呜的声音。

      福娃被沈离支走。
      绣芳阁静谧如水,绿窗纱外黑影一闪,沈离拉开床帷,一道身影立在眼前。

      白衣飒艳,墨发偏飞,没有白日那样锐亮的光线,夜色的幽蓝反倒柔和了那抹孤冷。

      桃花眼粼粼生波,高挺的鼻梁在脸一侧刻下阴影,让他整个人如冰晶幻化的鬼魅,俊美的不似凡人。

      谢无羁声音有些哑,“你知道了。”
      他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因落下的月光在眼睑下形成阴影,微微扑闪,像一只在黑暗中振翅的蝴蝶。

      沈离抬头看着,心中某一个地方仿佛有什么破土而出。

      她明知故问,“知道什么?”
      沉默片刻。
      谢无羁:“成亲。”

      他终于抬头,那双眼褪去以往孤冷,多了几分跳脱的浮沉...和危险。

      沈离无法欺骗自己,她是欢喜的。

      这种窃喜是当了小偷的那种侥幸,上不了台面的龌龊,明明在做义不容辞的事,却夹带私活。

      可她无法抑制!

      她一面唾弃自己,一面又为这种心情感到雀跃。

      沈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指甲不自觉扣在指腹上,许久,那里留下一道深印。
      她问:“你怎么想?”
      谢无羁剑眉微蹙,他冷静分析“按照他们说的做,这极有可能是破局之法,且沈府所藏宝物,其中有灯芯也未可知。”

      沈离捏紧袖口,双手置于膝前。

      她内心有一小簇火,自顾自燃烧,一点点加温,如温水煮青蛙那般,她能预见后果,却停不下来,仿佛在高空踩钢丝,每步都是侥幸存活的甘美,内心却无法真正的高兴起来。

      她想到
      谢无羁要扮演一个入赘的男人。

      对于普通男人而言亦是屈辱,更何况是谢无羁,玄天帝君,原著里地位和战力皆是天花板的人物。

      说不清为什么,沈离感觉心脏忽然被某种尖锐的利器刺中,那个被刺中的地方先是一点点揪痛,她想忽略,那揪痛就是跟她对着干,很快变成阵痛,钝痛...再慢慢扩散开来,越来越酸涩,到最后她抱紧双臂,都无法忽略!

      鬼使神差,她脱口而出,“林姑娘,对你真的很重要?”

      他没有马上回答,白衣如雕塑一般,沈离有些后悔脱口而出问出的问题,可又以破罐子破摔的孤勇。

      心弦绷紧到极致,她屏住呼吸。
      烛火更淡了,暗色不断吞噬室内的温暖,清冷的声音破晓前忽而将至的雾气。

      “是。”
      一股麻意从手臂延碾到手指,她瞬间丧失了所有行动的力气。

      好一会,她点头。

      “好,就照你说的办吧。”

      **

      天刚微蒙绸亮,沈离被拉扯起来。

      梳头绞面净身。

      这套流程,她熟悉的很,她仿佛又回到飘飘楼去见郑公子那一日。

      周围越喜庆,她越沉默,像埋在地里的种子,可种子是空心的,如何浇灌也无法开出花,只能不断告诉自己,至少还有一个盼头,说不定哪天就能长出心来。

      她被喜帕掩住面容,推出门去。

      喜娘前头引路,跨过门槛,行过走廊,流水中鸳鸯叠拍羽翅的声音,再是层层庭院。

      她抬眼,见门廊下朦胧站着一个高挺的身影。
      风吹起喜帕的一角,这下她彻底看清楚了。

      他褪去白衣,像团火撞来,红衣将他苍白如霜的皮肤染了一层淡红,像刚拨开的荔枝,晶莹剔透,还能看见鲜红的果核,桃花眼微闪,拨动春水,她就是那汪水。

      心跳病态又疯狂的跳动起来,距离近到,莲香将她彻底捕获,沈离看见那双骨结分明泛着冷玉光泽的手牵着红绸另一端。

      喜堂三拜,宾客络绎,欢声贺语。

      膈着喜帕,她遥遥望去,堂上二老的轮廓蒙上红彤彤光影,沈离想到外公最后送自己上车的场景。

      她考上了大学,要去往另一个城市。

      车站人流涌动,她提着行李往前挤,来不及回头看,上车后再伸头去窗外寻,外公已在人群之外。

      黄昏的街景,也是这样的红彤彤的。

      他汗流满面,气喘不止,手还举着一袋包子,透明的塑料袋蒙上雾气,包子的热气还没挥散完。
      列车飞驰起来,她再也看不清那个身影。

      画面一转,沈离坐在喜床上,身下是隔得发慌的枣子米糖。
      喜秤拨开盖头就被丢开,他坐在一旁。

      谢无羁:“为何要哭?”
      “我没有...”
      她回答,却无法掩盖声音中的沙哑。

      沈离忽然想到那日去许府前,他也是这么问的,那时,她回答了一样的话,只是后来,他去追负气跑掉的林遥光,而她被陆刃算计。

      他周身气势微沉,连艳丽的红都遮挡不住那森森寒意。

      “吾没有眼疾。”

      这一次,她连伪装都像是个笑话。

      沈离捏紧手心下的衣裙,她目光始终对着地面,地上也撒了糖果瓜仁。

      “真的没什么。”她鼻音很重。

      沉默了好一会。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像是咬着牙说的。

      沈离抬起头,她看见谢无羁眼底的受伤,他皱着眉,眼底有某种隐忍,即便表情很淡,她依旧能感觉到他的怒火。

      他误会了!

      沈离想解释,可又半天只挤出一个字。

      “哦。”

      两人相顾无言。

      沈离失神看着窗纱印着红烛的暖光,只觉得每一分都是煎熬。

      谢无羁置于膝盖上的手渐渐握拳,忽然他起身,铺在床上衣摆带下许多瓜仁果子,叮叮当当洒了一地。
      “你休息吧。”
      丢下一句,白影闪过,门还在晃动,屋内已剩下她一人。

      头顶的花冠压的头皮发麻,步摇落下来,在她脸庞爬动,像冰冷的蛇。
      沈离觉得疲惫,心里有股难以宣泄的情绪,瞬间红了眼。

      她觉得委屈,又不明白为何委屈。
      衣服又紧又重,头也痛,心也痛,浑身都痛,忽然头顶一松,她怔愣抬头。

      男人去而复返,他帮她将凤冠取下。

      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少女长发流泻,她听见一声叹息。

      他问:“既然难受,为何不解开?”

      沈离哽住,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凤冠太重了才难过?

      疯狂的感情滔天巨浪那般狂涌上来。
      有时明明可以更坚强,却因一块糖,一声安慰,一个拥抱而陷入某种歇斯底里,委屈的,没有任何道理的难过。
      她哭的更凶,抽抽噎噎,“你怎知,我觉得重?”

      其实,不完全是,然而她的委屈到底是为了什么,此刻也不再重要。

      他去而复返,让她觉得一切苦涩都接壤上某种光明与温暖,因这渺小的恩惠,她瞬间飘在了云端上,她因看见蓝色的天而欢喜,忘了背后的深渊。

      谢无羁无奈:“......我能看见。”
      他抿了抿唇,浅淡的唇色因湿润带了些糜艳的颜色,“你几次揉脖子。”

      少女刚哭过的眼清亮带着迷离,像晨曦拨开雾霭后的湖面,又似流萤在夜色缱绻中翩舞,她愣愣地看他。

      谢无羁有些不自在,他撇开眼,过一会,又像是下定什么决心,目光定定笼罩在她身上,其中闪过他也疑惑的复杂情愫。

      “别哭了。”
      他想要轻柔下声音,却因不熟练而感到别扭,谢无羁蹙着眉,每个字说的僵硬又笨拙。
      “你哭得我心烦。”

      连雷蛰都止不住躁动。

      这是在责怪她?
      沈离不可置信瞪大眼,她猛低头捂着脸,肩膀更加颤抖,清晰的啜泣从指间溢出。

      谢无羁抬手,又不明白自己要干什么,手僵在上方,缓慢又用力握拳,再放下。
      “......别哭。”
      “烦你就走!”她怒上来,声音嗡嗡的,没有任何威胁。

      谢无羁僵硬地站着,剑眉紧促能凝出水,磕磕碰碰的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
      最后,他双拳握紧,咬牙脱口而出。
      “我是说,你一哭,我就莫名不安!”

      哭声瞬间止住。

      手松开,她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肿的像核桃,睫毛轻颤,嘴唇因充血异常红艳,男人看到那处,顿住,喉结滚动了下,他痉挛般避开视线。

      “为什么会不安?”
      “我亦不知。”
      “你...!”

      她气恼瞪他,却被那双极深的眸子震慑。

      那双眼里翻滚着可怖的暗涌,却又因极致的黑而异常幽亮,一瞬不瞬看着她,此刻因情绪急切而添了几分水色,在眼尾晕开一抹淡红的潋滟。
      清绝眩目,美人无双。
      她被他清艳的皮囊蛊住,一时忘了言语。

      “没有骗你。”
      “噢...好吧。”

      沈离傻傻的,眼中还挂着泪,满脸通红,忽然脸颊被什么清凉冰滑的东西扫过,那试探的靠近,起初还有些犹豫,最后干脆整个贴在她脸上。

      是他的手掌,他在帮她擦眼泪。

      她抬眼,男人单膝跪在她面前,长袖顺着抬手的动作滑下去,露出瓷白的手腕,虬劲的手臂上还能看见淡青色筋络的纹路。

      他在用力,可抚摸在自己脸上的力道却柔和的不像话。

      沈离紧张的,心跳就快跳出喉咙。

      他手指擦干她眼尾最后残余的泪痕,“别哭了,刚刚是我说错了。”
      沈离咬着唇瓣,眼眶又红了,他干脆两只手捧着她的脸,笨拙又仔细擦去那些泪痕,眼中还带着疑惑与某种炙深的痴迷。

      “吾不清楚,你们这样的精灵,竟会有这般多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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