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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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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羁,他要冲阵。
她忽然意识到,有什么控制不住了。
忽然
两股灵力撞击,大地发出轰鸣,冲击波让她摔倒,沈离双手扒着地面,她忍住剧痛,艰难抬头。
“谢无羁!!!”
她听不清自己在喊什么,耳边是响彻天际的雷啸,身下地面一点点裂开。
沈离运用一切可以用上的东西,野草,荆棘,石头,她抓住一切借力往前,一点一点挪动。
手心划出血痕,她不能停下来。
“谢无羁!你疯了!!住手!!!”
雷云滚滚,她又惊又怕。
“快停下!!!!”
快要接近了,她看到他锋利的下颌,电光再度照亮他,眼底冰冷肃杀,白衣在狂风下呼啸飞卷,他身姿如松,岿然不动,灌入蝶印的雷电如泄闸的洪水反灌回来。
谢无羁嘴角已有血痕,幽蓝的剑气直冲云霄,雷蛰环绕的雷脉变成黑色。
沈离不知哪来的勇气,迈开步子奔跑起来,她口腔里全是冰冷的空气,鼻尖已经麻木到失去了嗅觉。
钻心的冷,五感回来。
他很高,背也很宽,她艰难够到他的肩膀,掌下的触感像爬满霜花的石壁,冰凉又膈手,迎着那双不可置信的眼,她踮起脚,吻住那双凉薄的唇。
雷电熄灭。
“你在干什么?”
男人声音沙哑,眉骨的阴影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我也不知道。”
沈离感觉自己在一只茧里,她被困住了,却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那闭仄温暖的一隅,让她在惊恐中逐渐生出贪恋,她想要回避自己最真实的感情,用‘得到’这样着重目的的行为淡化这种疯狂浓烈感情。
好像这样做,到最后,即便是失去,她也可以很坦然。
看呐,我也不是很认真,那么即便被辜负,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可她不知道,这只茧,是困住她的牢笼,也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沈离抓着男人前襟,手臂穿过劲瘦的窄腰,她收紧手臂,直到彼此再无距离。
桃花眼流惊愕睁大,又锐利地眯起,他在审视,亦在揣度她的用意,而漆黑的瞳孔翻滚着危险浓雾。
“你不该如此。”他说。
她视线开始朦胧,沈离从没觉得自己眼泪会那么多。
“对不起。”
上琼宫是六界最冷的地方,那里没有风,没有草木,没有夏虫长鸣,只有冰晶绽放的花,和无尽的雪,就如同他谢无羁,外表琼装玉裹,雪魄冰魂,实则内在空虚乏味,冷漠麻木。
他有时觉得,自己就是雷蛰另一个化身。
锋利,冰冷,沾满腥臭的污血,不会为四季而改变,像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冰。
可他如今却因一个女人的眼泪而揪心,痛苦...想要疯狂的屠戮。
“别哭。”谢无羁咬着牙,挤出两个字。
雷蛰的尖峰在空气中化开一道锋利的弧度,‘锵’的一声插在地面上,他抬起双手,距离她的身体只有半寸悬停,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
他依旧是固执死板,却在荒芜中多了几分跳脱的颜色,雪融化成水,反射出天空七彩的虹光,微小又灼目。
过往修行中,谢无羁遇到过一对夫妻。
那两人年华正好,恩爱有加,谢无羁驻足了几日,因他看见男子脸上的死气。
凡人追求的美好爱情,不过是空中楼阁,海上浮花,果然不久后,男人死了,女子伤心过度,强撑将男人下葬,伤心离去。
看
世间用无数真相证明。
情爱是孱弱的,是极具迷惑性的堕落,是他谢无羁永远都不需要的东西。
后来,上琼宫回碧落镇途中,他忍不住故地重游,没想到那女子竟然并未离去。
原来当年,她只是去告别亲友父母。
她要告诉身边的人,余生就要长栖于此,在曾与亡夫的爱巢里,至死不离。
那女子十年如一日替早亡的夫君擦拭碑木,拔去坟冢边的杂草,每逢初一十五,又在墓碑前摆上两个小菜。
一杯酒,一个人,一座坟,相伴到日落。
她从少女变成老妇,每日行旧路,看旧书,吃旧人爱的酒和菜。
这回,他走下云端。
谢无羁:“他尸身早已腐烂,灵魂消散,为何还要枯守?”
老妇愣了下,似在回想,她想了许久,谢无羁也耐心,如雕像那般站着,从容地,好像已经知晓了答案。
恰逢雨停,见谢无羁背后的彩虹,老妇恍然。
“原来你就是当年出现在天空的那簇彩虹?我夫君临死前,他很高兴看见了那样美的奇景。”
谢无羁没有说话,他眼中有着浅淡的执着,又纠葛着什么深邃刻骨的东西。
老妇知道他在等什么。
她满脸皱纹展开,像一朵徐徐打开的花,仿佛沉溺在幸福之中,“即便他不在了,我还是要每日擦一遍他用过的东西,走一遍他爱走的路,这样,他的痕迹就会清晰如初,那么,他也就永远在我身边。”
谢无羁黑目深处带着浅淡的讽刺。
“自欺欺人。”
老妇人没有生气,“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谢无羁:“有就是有,无就是无,将有作无,把无当有,岂不愚昧痴傻。”
老夫人掩面大笑,笑着笑着,叹了口气,手摸过地上湿润的泥。
“仙君曾爱过吗?”
“我不会产生这种感情。”
她没有反对,悠哉说起了别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一个老太婆没有什么学问,只记得,老伴去世前常念叨这一句,我想,若我的心与他的心在一处,那么他曾经所感所想,今日也会变成我的所感所想,无论何时何地,我和他是密不可分的。”
谢无羁没有说话。
老妇人笑了笑,“仙君许是自己都未曾留意,那人已然在你心里。”
谢无羁皱眉,“不可能。”
老妇意味深长,“你如今放下云头,站在我一个普通老妇面前,问我这些问题,难到...不是为了你心里的那个人吗?”
谢无羁愣住,他攥紧雷蛰,冷眸发寒。
“看来,是我多此一问了。”
他不再留恋,踏剑而去。
老妇人没有生气,却也没再说话。
她看着逐渐消散的虹光,嘴里讷讷,无人应答也不在意。
...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谢无羁猛睁开眼,磅礴灵力的对撞让地面深陷,扬起的沙石四处飞溅,他站在中心,周围有游动的雷丝环绕。
此刻什么都远去。
他看见她飞舞的发丝,也是缠绕他,让他无法解脱的锁链。
男人面容玉白,双眼猩红,破碎的清冷,他唇色糜艳如血,桃花眼颤抖着,是雪溪里晃动的月影。
“我的功力被蝶阵压制了七成。”
“所以呢?”
她定定看着他。
谢无羁避开她的视线,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我用雷蛰撕开一个口子,你先出去。”
那双极黑的眸,沉冷像一望不到底的雪原,又是她无限眷恋依存的地方,压抑,克制,又绽放绚烂,这样的矛盾。
这样的,吸引她。
沈离:“那你呢?”
他没有说话。
沈离笑了,“我不要。”
她双目含泪,语气淡然,是一种尘埃落地的从容。
“这是唯一的办法。”他蹙眉。
电光的白中和了他眼底灿悒的黑,开始变得柔软。
沈离:“谢无羁,我们成亲吧。”
他睁大眼。
她又说了一次,声音响亮,坚定。
“这次,是真的!”
。
她身上多了些东西,不是之前他看到的任何一种。
少女抬起头,眼底满是和煦的笑意,和某种深邃,又令他心神剧颤的情愫,他的心疯狂跳动,剧烈的,仿佛下一秒就会骤然停止。
“谢无羁,我们要一起出去!”
谢无羁,我想与你一同对抗雷劫。
谢无羁,这就是我的道。
谢无羁,我们一起替那些女孩讨回公道。
谢无羁,我们成亲吧。
我们成亲吧......
她有揉碎痛苦的力量。
绷紧的神经断了
他发狠抓着她的下巴,俯身用力吻住。
这便好了。
这便
再不会搅乱他的心!!!
沈离是被激流拖拽的浮萍,又悬浮在山巅,下一秒罡风把她碾碎,又被他紧锁,她所有的部分都敞开,被他缓慢又暴力入侵,狠狠碾辗,又聚拢,最后重新拼凑在一起,所有的部分当中都嵌入他的气息,敏感纤锐的,激发出更精妙的甘美。
馥郁浓烈的莲香填满她的呼吸,她一边干渴一面汲取,又濒临窒息,再从极死之地痉挛地抽取丝缕空气活了过来。
“唔...”
银丝两牵。
他眼尾微红,气息不稳,带着凉气的莲香涌入她的身体里,激起另一番潮起。
停不下来了。
她的脸像俏小的雪花,淡眉轻轻拧着,睫毛颤抖,无助的扫动着他眼睑下方,像一只被困住的蝴蝶,他再度深入索取。
不知过了多久,谢无羁抬首,眼底有未散的深欲,目光迷离带着一丝刻在骨子里的冷厉,她彻底软在怀里,他收紧手臂。
“抱歉。”
一股莫名高昂的情绪在胸口激荡,他下意识埋首于她颈项间,双臂紧紧箍着,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她靠在他肩膀上,看着天空。
一片雪落下,她伸手接住,五彩冰晶折射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掌心闪耀,五指收拢,沈离有种轻盈美妙的幸福。
。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他在水边浣衣,一串马蹄声惊起鱼儿逃窜,强盗撸了一名女子驭马而来。
麻袋边露出半张芙面,破碎的泪自鬓间乌发滑落。
明明那样远,却烫在他心尖上。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用书砸向奔跑的马,竟真被他砸中,马儿受惊逃窜,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会与那茹毛饮血的强盗撕斗,他身量高大,却文弱单薄,到最后,只有被揍的份。
他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身是伤,也要抱着强盗的腿,不让强盗靠近她。
血从眼皮流下,遮住视线,听见她在哭,他朝着她的方向笑了下,傻气狼狈,血顺着脸颊流入齿缝,摸样可怖,却从那双清俊的眼里淌出一丝温柔,她渐渐停止哭泣。
强盗拳拳到肉,打在他的胸口,脚踢他的腹部,女人惊惧的呼喊,强盗更加癫狂,他又呕出鲜血,意识逐渐不清,唯独抓住强盗的手死活不放。
强盗失去耐心,拔刀对准他的脖颈,忽然一支箭飞啸而来正中强盗喉咙。
她家中的护卫赶来,他终于松开手,倒在那片馨香温软中。
脸上冰冰凉凉
是她的眼泪。
“别怕”
他说,接着就陷入无尽黑暗。
她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对他一见倾心,他亦对她情根深种,千里姻缘一线牵,老家主不嫌他布衣出生,自此成就一段佳话姻缘。
婚后,二人幸福美满,年年岁岁,美中不足,是她一直没能怀上他的孩子,直到二老驾鹤仙去,变故突发。
温润如水的谦谦郎君忽然变了张脸。
那一日,艳阳高照,他满面狰狞,浑身戾气,用全府人的性命胁迫她说出府中法宝的下落,她不从,他第一次对她口出恶言,还打了她,面对昔日的爱人忽然变成了疯子,恶鬼,她从惊愕害怕到祈求痛哭。
许是看她可怜,法宝到手后,他终于对她道出实情。
原来
当初那名强盗亦是中了他摄魂法。
他从不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是野心勃勃的修士,只他资质平庸,无法突破修为,得知她家祖辈有修行的前缘,根基深厚且藏有宝器,碍于老家主的本事,他怕节外生枝,便从那日起开始谋划。
英雄救美,不过一场阴谋,他的岳父岳母,也不是什么羽化仙去,是中了他下的枯骨毒。
那一天,落霞孤鸿,海棠怒放,鸳鸯在池边梳毛。
他手持长剑,疯狂屠戮。
昔日的庄园,遍地焦土残骨,漫天霞光映着血红的路。
他没留下一个活口。
富家千金哭到双眼泪血,他不为所动,她控诉他的绝情。
他冷笑。
‘你家先祖是以妖身成仙,投机取巧而非正统,我不过是顺应天意,重塑正统,何错之有?’
他没有亲手杀她,转而将她埋在锁魂阵下,此后,有一人横空出世,短短数载名赫八方,迎娶仙宗长女,名利双收。
却不知,锁魂阵下的孤魂并没有消散。
沈府牌匾上的字慢慢模糊,那名红衣女子站在枯败的庭院之中,手指点过水面,一尾锦鲤从水游到空中,它甩着漂亮的尾巴,附身在血泊中的福娃身体里。
福娃睁开眼,扑在女子膝上痛哭,红衣女子温柔抚摸福娃的头发。
她以灵魂为饵,以身饲魔。
女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仙子湖,福娃幻化成一尾巨鲤,八瓣尾翼如索命镰刀,倏然展开,赫然扎入湖水之中。
红衣女子容貌绝华,百媚千娇,她倏然回眸,眼神凄怨锐利
骨罗刹——
沈离惊醒。
周身一片冰蓝的湖水,她缓慢下沉,余光看见自己的四肢像水草那般柔软的飘动,水面的光斑折射出无数道清软灼目的光束深入湖水,在脸旁浮沉。
湖面不断有重击砸下,声音冗重,她耳膜胀痛,又失去了抬手的力气,只能看见水纹在天空的深蓝里缓慢张开。
蝴蝶,不见了。
她恍惚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那般捂住口鼻。
四肢的力量回来了!?
沈离愕然。
她竟可以呼吸?
诡谲的笑声丝丝缕缕从下缠绕而上,“没想到,你们居然能冲破比翼双飞阵,冷静自持的玄天帝君,六界第一剑仙,不过如此。”
六界第一剑仙?
谢无羁?
沈离想起来最后一刻,他将她护在怀里。
沈离:“他在哪!?”
“别急,你很快就能看见他,不过也是你死前最后一眼了,可要好好珍惜。”
“幻境那名女子就是你,骨罗刹!”
不是疑问,是肯定,沈离笃定。
“情意绵绵阵就是这点不好。”她轻轻埋怨,“不过,你看见了也无妨,不过是一段,无趣的往事。”
那声音慵懒娇柔,语带嗔意,却也是慢条斯理的优雅。
沈离:“这个水下庄园就是骨家?那个宝物是百岁灯!?”
“是啊。”
骨罗刹仿佛褪去沧桑,宛如少女那般娇俏回应。
她沉湎在回忆中,多了几分娇憨的柔软,“那是我祖父送我的礼物。”
沈离:“礼物?”
骨罗刹:“爹爹告诉过我,我出生时,身体里有很小一部分属于妖的血脉,若安稳度过一生,我永远都只会是个普通人。”
“只可惜......”
情到深处,她的声音在湖水四散缥缈,旷美凄绝,“我辜负了爹爹与祖父的期望,却不知,原是平凡渺小的幸福,亦是这人世间最奢侈的东西。”
沈离:“那个负心汉呢?他在哪!?”
骨罗刹没有回答。
沈离又问:“你若要报仇,为何不直接找他?”
骨罗刹冷声:“哼,你以为我不想?”
不对,百岁灯不是上玄宗的宝物吗?
莫非
沈离脑海里闪过一个人,那个负心汉...
“是林昭彦!?”
“不要提起这个名字!!”
骨罗刹尖利扭曲的声音刺破宁静的湖底,她啧啧两声,“上面那两人真烦,你且等一会,我先解决了他们。”
。
湖面下陷巨大的水坑,漩涡直达湖底,鱼虫虾蟹跳出堆积在湖心,发出刺耳的鞭挞声,滔天的水柱螺旋而上,形成两条巨龙在云雾间探头。
岸上的人什么都看不到,直到蝶印消失,惊现幻境中残忍屠戮的景象,又听到了骨罗刹那番话。
陆刃一下一下捶击湖面,火刃如牛毛淋漓掼下,湖面只发出震颤的闷重声,丝毫不破。
“该死!!”
他双拳捶出血,几乎见骨,少年满目凶狠,而他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力度寸毫不减。
谢无羁持剑而上,数百道电丝汇聚成另一只巨大的电龙与那水龙相撞,后者略显颓势,黑鲤巨尾甩起巨浪竖起屏障,撞击后瞬间粉碎,黑鲤直接被强大的灵力掼入水底。
骨罗刹也被打的后退几步,嘴角溢出血沫。
她冷笑:“那样破阵,你还有心力使出这般招式,是我小看了你!”美目流转,她又说,“不过,你该感谢我,若不是我,怎能成就你一番姻缘情好。”
说完,她睨了眼粉衣少女。
“林昭彦忘恩负义,无耻小人,竟会收你做义女,实在匪夷所思,其中有无别的龌龊心思也未可知,他踩着我全家人的尸骨才爬到如今地位,你也不无辜,你们父女俩能活到今日,也是命大!”
林瑶光气的浑身发抖。
她爹才不会做那些事!
可她又无法解释看到的那些,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满是慌乱无措,又感到莫名的心虚,还有许多因羞愤的窝火,恨不得将骨罗刹杀之后快。
林瑶光拔出刘日胜的佩剑飞身而上。
“老妖婆,我杀了你!”
骨罗刹眼中迸出疯狂又极致的恨,黑鲤从林瑶光脚下重新破水而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鞭长莫及。
骨罗刹通过黑鲤已闪现到林瑶光身后,剑指化为利刃。
“等的就是你!”
林瑶光头皮发麻,上当了!
就在利刃要穿刺林瑶光身体的一瞬,林瑶光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推开。
不远处疾驰的白影快如残影。
陆刃目眦欲裂。
林瑶光被抛到岸上,她尖叫着滚了好几圈,摔了一身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