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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敖清笑 ...

  •   风琉璃掌中长剑如秋水,载着灼亮的日光,就这样惊电般地一闪,刹那间击入水中,划裂千里波涛,分水拨浪! 震得滚滚烈浪冲上云端,扫开彤云浓雾,而面前出现一道水的裂谷!

      惊天一剑,滔天浪卷!

      浴火掌宫的全力!

      常人在水下发力,那水直直便将力卸去几成。风琉璃也已然料到,便先在岸上破开水去,留出一条道来。
      自空中击水,易于自水中发力。

      “什么……”
      巨震之中,敖郁猛然立起。

      “怎么……?”
      他大步穿过水晶长廊,经过镶着的一排夜明珠。那些珠子前一秒还在落泪似的大颗大颗往下掉,如今一部分滚落在地,一部分贴着墙要掉不掉。
      究竟是怎么回事?

      剔透的大门前掠过一道极其耀眼的光,是敖郁在水中化出巨大的龙躯。
      那样巨大的身躯,浮出水面的姿态却是轻盈的。他无声地从空中游过,目光先是落到那被破开的水的裂缝,而后又落到岸边一青一黑的两个人影。

      “你们是谁?”
      巨大的龙首移到二人身前。
      “缘何动我渤海之水?”

      风琉璃淡声道:
      “你这水下,藏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龙面看不出情绪,那声音倒是极冷的:“何意?”

      “我且问……你有没有在那下面,”
      风琉璃一点水中裂谷。
      “感受到生人的气息?”

      敖郁冷冷看了风琉璃一眼,引了真力去探。
      不光有生人气息,还有法阵气息。
      那些法阵层叠地包裹着,最中心的那一层竟是个禁术。

      “共影同血阵?”敖郁的声音又冷下去几分。
      他又看了一眼风琉璃,道:“想来你是知道几分内情的,说罢。”

      龙宫都受波及,水下的洞穴自然也震上几震,而沙石簌簌地往下落。独孤悯抹掉血迹,一挥手,便将落下的沙石尽数挡开。
      只是在这般强烈的撞击下,那些裹着洞穴的法阵竟完好无损。

      独孤悯攥紧掌中的同血,平了气息,开口道:“以镜换影。”
      他一字一字地念出这句咒,咬字清晰。

      一道血丝从他心口拉出,周阡箬心口亦拉出一道。它们是极细的,又是连绵不绝的,二者相缠、交融。

      独孤悯望着那血丝,心下焦急如焚。

      快些,再快些!
      待得阵成,待得阵成……

      洞穴又受到一次猛烈的撞击,瞬间碎石如雨。这次比先前不同,更加气势汹汹。是敖郁长尾挟磅礴真力挥出,带着翻天覆地之势。那些法阵自外向内崩溃、碎裂,到后来尽数毁去。

      法阵受重创,独孤悯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他将唇上血抹尽,挣扎似地开口:
      “双子同——”

      他的语速极快,奈何风琉璃的剑更快。

      骤然挥出的长剑划出一个亮白半圆,像是一轮升起的日光,力道极大地将血丝斩断。独孤悯猛然遭反噬,浑身经脉受创,再也凝不起真力,便被剑气猛地震开。

      这阵便算是半破了,只是脚底仍有残阵。

      独孤悯挣扎着试图起身,眼里的不甘灼烈得像是九天之上未被云雾遮盖的日光,飞卷的热意几乎要将人烫伤。

      四散的尘烟里,独孤怜走来,脚步很轻,眼眸深沉如四海八荒纵横翻滚、激流扬波的江洋。

      二人对视的瞬间,那日光照上江洋,将翻涌的浪潮一激,人间瞬间滔天浪卷,倾覆山河又将天地重塑。

      只是一眼相见。

      “你——”
      独孤悯一个字才出口,便开始咳,咳出没完没了的血。

      心口不痛了,独孤怜目光扫过洞穴,最终落在周阡箬身上。
      “他怎么在这里?”

      风琉璃踱到周阡箬跟前,抬手将致幻瞳解了。
      风琉璃道:“这是他为自己找的替身。”

      一地疮痍里,独孤悯缓缓支起头。
      他终于不咳了,面上挂着一抹惨笑。

      “我生来就是影子啊,生来就该为一个人挡下所有的祸,有人问过我的意见么?有人么?有么?”
      他的声音里带了几点沧桑、几点疏狂。

      “我不想当这影子了,我不想为另一个人活了,我有错么?有错么?有么?”
      他一声声地质问。

      “在共影同血阵里,影子与本体总是相对。与极阴天魔血相对的,只能是极阳天魔血。但我只不过是一个影子罢了,我的血管里流着的不过是常人之血。这就形成了一个缺口,导致我这影子不足以担下所有的祸。”
      他竖起一根食指。
      “于是我这影子早早便有了自我意识。”

      他咧开嘴,唇齿森森。
      “要改共影同血阵,一则毁去同血,那样本体与影子都会命丧;二则杀死影子,福祸都会回到本体身上;三则寻一个合适的人来代替影子,影子便能解脱。只是这所谓“合适的人”,条件过于苛刻,寻遍天下也找不到一个。”

      他颤抖的手指向独孤怜。
      “我为你挡着祸,找了九百余年。”

      他一卸力,伸出的手便砸落在碎石中,也不觉疼。

      若有似无的风从洞外游来,卷过睫尖发梢,将眼角的弧度轻轻托起。

      独孤怜一怔。

      “周阡箬是——”
      极阳天魔体?

      那是一个夏日,正逢大暑,二十二岁的风琉璃靠着树剥着糖纸,嘀嘀咕咕:
      “真没见过女孩子身上阳气这么重的……以后把你当男孩子看也不是不行……”
      这本是一句玩笑。
      但有时候誓言未必成真,玩笑却有可能在命运的安排中走向真实。
      ……

      那是一个雨天,二十九岁的单清璧倚着门,冷眼看着人形的小龙一身泥一身血一身雨水。
      “是,我确实说了我会喜欢人,可天底下那样多的人,我有明确说是你么?”
      猛地将门砸上之前,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更何况,你是女子。”
      ……

      那是一个清晨,敖郁捻了根香,立在河神庙内。他四处找着,却没找到龙像。
      人人都在拜的神像却是个人像,看着是名女子。
      神像下方小字注了河神名讳:
      敖清笑。
      ……

      不久前。
      “那山上的龙威只能是四海龙王才有的。你母亲么,我倒也见过。她不可能会有如此强大的龙威,妄提你还有一半的人类血脉。”
      “许是殿下与旁的特殊血脉混淆了,”周阡箬道,“阡箬其实是极阳天魔体。”
      “你?极阳天魔体?”敖郁挑眉,“你身上的阳气与正常男子无二。”
      周阡箬动了动唇,换了个嗓音,清脆明亮:
      “可我是女子啊!”
      ……

      周阡箬,本名敖清笑,身生为女子。

      她喜欢一个人,那人唤作单清璧。

      她自剖龙骨、女作男装,试图跨越种族和性别的天堑去获得一个人的喜欢。
      可悲又可怜。

      只是世人都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单清璧将她养了十余年,她却强行囚禁了单清璧,自两年前一直到现在。

      她本是以龙化人,为自己修了张清秀的脸,透着稚嫩的英气,可男可女。

      这人间的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也是最害人的东西,她为情所困,亦为情所伤。后来她满口情话,对所有邂逅的女子暗许终生,引得对方为自己神魂颠倒、魂牵梦绕,似是欲报复,似是欲寻排解,似是欲为自己的男性身份增添证据。

      然而她所最喜欢的,却是永远也得不到的那个。

      某日。

      “单清璧……”
      周阡箬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行,与被褥的摩擦声在一片寂静里格外清晰。

      单清璧别过脸,怒斥:“滚!”

      “单清璧……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周阡箬语气里竟透着几分哀怨,“你眼里、你眼里什么时候才能有我……”

      单清璧生而无泪,眼里终日蒙了一层雾似的不清楚。

      她望着单青璧那双似乎永远笼着雾的眸子……那里头何时才能装下一个她?

      她满眼皆是她。
      可她眼里从未有过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画得了脸,却画不了眼;她得到了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

      她伸手……

      她想……她好想……她好想伸手去触摸她,她想拉起她的手,她想知道与喜欢的人十指相扣该是怎样的感觉……可她眼前又是单青璧充斥着厌恶的眸子……单青璧的眼里从未流露过哪怕一丝多余的情绪,唯有那多到眼里都装不下的厌恶……将她缝补好的心又一次打得粉碎。

      她伸出的手又极其缓慢地放下了。单青璧斜着瞥了她一眼,并未再作言语,眼里依旧朦朦胧胧,连个物体的轮廓也没映出来。

      “也罢……”周阡箬低了头,幽幽地道,“你眼里没我,也不可能再有任何人……”
      只是……她想做那个例外……她想那人的眼里再没他人,只有自己便好。她昼夜幻想着,做着不着边际的梦,却在真正见到那双眼睛时被眼里透出的冷漠狠狠刺伤。

      单青璧却冷冷问了一句:“你确定么?”

      周阡箬愣了愣。

      ——你确定么?
      你确定么、你确定么、你确定么?

      单蔓痕的眼里有过谁?那双映不出景物的眼中真的映出过他人么?那颗冷冰冰的心上真的会装上他人么?

      这一刻仿佛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她的世界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四个字如雷乍起,撕裂了她所有的不着边际的幻想。她被迫睁眼,却只能看见无情的尘世!

      “什么?”周阡箬猛地仰头,眼神定定地盯着单青璧,盯得单青璧竟有几分惧意,“你是说……你是说……谁?谁?谁?!谁啊??!!谁?!!!!!”最后一个字被她近乎嘶吼着喊出来,眼前的景物骤然模糊了,化作了交叠融散的光影,是泪水不知不觉地模糊了双眼……

      单蔓痕有喜欢的人了么?什么时候的事?她却一直不知道……一直天真地以为只要再努力就可以得到她的心……她变着法儿想让她喜欢上自己,殊不知心上人的心上早装了其他的人。

      “你……你有喜欢的人了?”她颤抖着问出这句话,“为何……为何我不知啊……为何……”

      心揪得痛。

      还有那熟悉的一阵阵酸痛,竟是久违的妒意。
      近乎得了这天下的她本以为自己早就与嫉妒无缘了,此刻她却因单青璧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嫉妒到近乎发狂。

      单清璧冷冷道:
      “那人唤作关清颂,是我的同门师兄,也是莫清拂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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