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天月流》海里的石头

13、第十三章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何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卜算子》李之仪
　　贪欢的后果就是腰酸背痛，但是这次路恩的灵魂没有返回身体而是直接留在了凤天。路恩猜想可能是自己的身体还很虚弱的原因，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时自己就能回去了。
　　说起来这里还是他的国家呢，自己可以趁这次机会看看即将成为家的皇宫。
　　淡淡扫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偷笑、兴奋的人儿，凤雷炎的心情比平日要轻松许多，一早就精神奕奕地上朝听政。
　　除了凤雷炎，别人都看不见路恩的样子，也触摸不到路恩的灵体，所以路恩乐得轻松，上下飘动跟在凤雷炎身边。
　　找到值得自己信任和想要信任的人，路恩坚信这人就是凤雷炎。夜的背叛固然对他的打击很大，但是恢复了魔法师本性的路恩绝对不会追究、拘泥于已经发生的事实，因为那是没用的。尽管还有许多细节处不明白，但恢复了小部分克拉尔记忆后，他在乎的只是凤雷炎一人了。前世的菲宁可永世不得超生也要守护自己，这份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深切又执着的感情，带给他太多的震撼和感动，也因此掠获了路恩今生的感情。他不在意这份感情的出处，凤雷炎记不记得前世，命运如何安排，唯一肯定的是自己真的爱上了一个男人，爱上了凤雷炎。
　　若是以前他绝不会接受这种骇世的感情，但是他向菲感天动地的深情投降了，也对前世的克拉尔的哀痛表示同情。每当呆在这个人的身边，一种安心感和满足感包围了自己，才发现原来要爱上这个男人并不难，甚至每一刻都洋溢着无形的幸福。
　　着迷地看着一身上等金丝绣线的黑缎朝服，晨阳下的朝服被镀上一层金黄，迎风大步行走的凤雷炎仿佛是傲视群物、集天地灵气的黑豹，周围的宫人全部让开道路，敬畏地跪下行礼不敢抬头。
　　看到此情景，路恩忍不住骄傲起来，眼神更加追随着凤雷炎高大健硕的身影。
　　对异世界的早朝抱有好奇的路恩，从一开始时就忍不住这看一下那瞧一眼，恨不得把一切都观察在眼底。凤天的体制与飞云大致相同，只是朝服的颜色和纹样不同。飞云的朝服以深蓝为底，绣有走兽，明黄和狮子是王室象征；凤天的朝服以浅蓝为底，绣有飞鸟，凤凰和淡紫是王家象征；圣天的朝服则是以乳白色为主，绣有姿态万千的花纹，银色和十字剑是信仰的最高标志。
　　凤雷炎坐在帝座右手边的侧位整个人散发着王者的震慑气魄，但相较之下空空的帝座是那么凄凉。
　　左手边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是他的皇兄——凤莫语。苦了他这么多年一直男扮女装忍到现在，但是他眼中时而闪烁的狠厉却是自己不熟悉的。
　　权力，真的会让人改变得彻底。路恩从心底感叹。过去的一切仿佛是镜花水月般虚假迷幻，梦醒时只剩一片心伤和空虚。
　　又来了！他淡淡寂寞的神情让凤雷炎皱眉，心中不免浮躁。不是自己不想安慰他，而是自己不知道去怎么做，也不喜欢从他口中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
　　底下正报告秋收准备工作的大司农见王爷一脸不快，忍不住双脚打搐，吓得不敢说话。是不是哪里让王爷不满意了？
　　半天得不到回答，众朝臣心里一阵猜测，今天王爷看都不看下面一眼，不会是心情不好想拿人开刀吧？
　　收回目光冷冷扫过下面，“成爱卿，不要告诉本王今年的收成不如去年。”
　　“这个……”冷汗滑下，“今年的雨季让灵州、乔州、景州等受到大小不同程度的灾害，虽然灾民救助正在顺利地进行中，但是庄稼……”
　　“会降低多少？”
　　“两成左右。”
　　“砰！”
　　“两成？！你可知道这两成会让多少人饿肚子吗？我凤天虽然国力比往日见好也不代表一切无忧！本王之前发配下去的防洪银两都用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进了你们的口袋了？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呢！给本王解释清楚！！”
　　大司农面色苍白地跪在地上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臣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些银两用到哪里去了，臣也不知道。这是……”
　　“王爷请息怒。”凤莫语出言相劝。优雅的举止散发着以前没有的威严。
　　“成爱卿，凤天故然受到天神的恩惠，辉州年年丰收、绿色遍野，但并不能供给全国人民所需，雨季的洪灾更是一大问题。如今有人趁机中饱私囊，朝廷是绝对不能放过这等蛀虫的！”笨蛋！这种无胆之人竟是朝廷命官？真是丢人现眼！
　　“是是，臣明白，臣知罪，臣定会彻查此事，请大殿下和王爷放心。”
　　“本王给你七天的时间，把所有贪污的人找出交刑部重判，家产充公，由李侍郎负责监督。右相觉得如何？”
　　“臣没有意见。”
　　现任户部侍郎，去年的文状元李青明上前领命，崇拜凤雷炎的他一直把凤雷炎的话当圣旨，是明显的摄政王派。
　　低头掩去眼中的厉光和厌恶。又是这样！现在朝廷上有一半以上的官员偏向现在手握大权的摄政王一边，但有不少是随风倒的献媚小人，不足为惧，惟有元清和武将们是一大障碍，而且凤雷炎还控制了凤天一半的兵权，怎能不叫人担心？右相叶千枫不免忧心。
　　两位殿下无论谁登基，恐怕只能是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皇威将荡然无存。若是凤雷炎再有点儿野心，凤天早已易主。现在虽不见他有这个意思，但未来的事谁又能保证？保不准这个危险至极的男人今后不会动这个念头，侍奉了凤天王室四十余年的他说什么也不能对此坐视不理！
　　凭着一身傲骨，眉发已白的他上前一步道：“大殿下，如今我凤天重要的交通要地——乔州灾情较是严重，老臣愿请命前往救助灾民，安抚他们，暂一时之急。近日即将抵达承州的清国使者一行按路线会经过乔州，饥民如狼似虎，为防万一老臣愿去迎接护行。”
　　呵呵一笑，“右相如此体恤民生政事，真是我凤天之幸甚！王爷，您觉得如何？”
　　何必多次一问？微微暗嘲，凤雷炎冷淡道：“大殿下乃未来的储君人选之一，学了治国之道也近一年。若大殿下认为正确就下令好了，不失为是一种锻炼。”
　　对他的冷淡凤莫语眼中闪过失望，而下面的右相则气郁在心。
　　可恶的凤雷炎，掌控凤天大权还不够，竟连未来储君之一的心都要诱惑，实是卑鄙无耻！
　　“那，有劳右相了。”
　　“老臣遵命。”凤雷炎，这次我不会让你再次抢走先机。清国使者将会是极好的垫脚石。
　　在一旁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路恩则因刚刚凤莫语眼中的失望而震惊。
　　不会吧！凤莫语的眼神分明就是得不到恋人回应的失望之色，该不会是他喜欢雷炎？那个说寻回的大皇子是摄政王的禁虏的传闻是真的？
　　在飞云是大姐喜欢白净尘，白净尘却喜欢他；在凤天是哥哥和他都喜欢凤雷炎。命运跟他开了个大玩笑，而且是一个一点儿也不好笑的低级玩笑！
　　“成爱卿，本王一向不喜欢拿着朝廷俸禄也一事无成的饭桶废物，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后果你该知道。”
　　淡淡的一句话，满朝文武无不暗地里哆嗦，背脊发寒，成锦田更是抖的像秋风中的残叶，头低的快要贴在大殿冰凉的黑色石砖地面上。
　　他当然知道！王爷的紫魅之瞳的可怕，身为近身入朝官员的他太清楚不过了。那双魔魅诡异的眼睛可以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进行控制折磨，配上王爷冷酷的性子和手段，没人不会不吓得恨不得一头撞死自我了断，也好过被人非人的折磨而发疯至死。所以，凤天的人没人敢直视摄政王的眼睛，尽管摄政王不会随时随地都使用“夺魂术”，紫瞳的恐怖还是印在每个人的心里，就连和王爷较近的福泽、元清、寒无名等人也从不断言自己敢一直迎视这个集恐怖、疯狂、冷酷、邪魅、果断、卓绝、睿智于一身的危险男人，心脏再强力也会受不了的。
　　另外，在王爷面前根本毫无“秘密”可言，只要一与王爷的视线对上，即是不想说也控制不主自己的身体一字不漏的全盘脱出。身在官场，谁没贪过一两个钱，所以他们更加每天心惊胆战地不敢抬头，就怕一个不小心得罪王爷被套出罪行拉出去砍了。更甚者，只要王爷想，任何人都会成为他手中的傀儡，任他宰割玩弄。
　　现在王爷出此言，明显是在警告自己他不介意多个试验品或玩具，反正留着像自己这种废物也没用，只会浪费粮食。
　　他的后背汗湿了大片，慌声道：“王，王爷饶命！！臣一定会拼上这条性命也要完成任务！！”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怕雷炎？路恩觉得奇怪。朝上的人也大多数低着头，偶尔抬头，脸上却湿小心翼翼的神情不敢与上面对视。他只认识元清，元清虽比与那些人不一样，但似乎也不太直视雷炎，只是偶尔为之。
　　此时，路恩才想起自己最初来到殿京时曾打听过世界的局势，凤雷炎的紫瞳被成为“魔魅之瞳”，传闻拥有不可思议的可怕力量，是不祥至极的象征。
　　难道他们都在在意这双有如紫水晶般神秘充满诱惑力的眼睛吗？可他很喜欢的呢！
　　就在路恩感叹某人眼睛好看期间，朝会快速有序地进行着。凤雷炎刚一宣布退朝，外面有个小太监就跑过来说太妃有请摄政王到天仪宫一聚，摆明是场鸿门宴。听到此话的元清和寒无名不留痕迹地掩去惊讶和戒备，没有多留。
　　太妃，就是想杀雷炎的那个？她不会又是有什么计谋要加害雷炎吧？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要害自己的儿子？雷炎和她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弄得今天的地步？真的单纯只是改嫁的问题吗？
　　而以雷炎的性格是决不会回绝这种邀请，反而享受危险和暗斗的刺激。
　　额上划过黑线，路恩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是没有注意到路恩的在意表情，凤雷炎心情却很好。
　　因为别人都看不见路恩，所以有人在时他没有开口，路恩也没有问他。
　　福泽跟在后面一脸奇怪。每次王爷要去拜见太妃时都阴沉着一张脸，如今却似乎心情很好。好奇怪！太阳不是从西边出来了吧？不过太妃这次要玩什么花样，不得不让他烦心。那个女人的狠辣和贪婪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有那种女人当母亲，他都为王爷不值。
　　天仪宫乃历代凤天的国母——皇后的寝宫，太妃不过是先帝的一个稍微受宠的妃子，加上背后有股神秘势力在支持，她假借儿子乃摄政王之名堂而皇之地入住了天仪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有很多人不赞同王爷以一个外族摄政又怕被报复，纷纷投靠在太妃之下，所以外面的百姓哪里知道宫廷的暗潮汹涌、钩心斗角和血腥残酷。想着，福泽就忍不住想要叹气，期望快点铲除太妃这个心头大患，早日过上安宁日子。
　　与福泽心思不同，凤雷炎不认为刚刚被挑了在江湖上秘密组织的杀人帮派的她，一定害在气头上，但是也不会愚蠢到被愤怒冲昏头脑明着找自己麻烦，因为时机还未到。现在大皇子还不是她能控制的，加之大皇子又倾心于自己，自己若是出了万一，摄政王派官员与镇守都城和边疆的将士们的矛头第一个指向的就是她，到时吃亏的反而她。
　　如今外患重重，世界局势诡异莫测的时候，“摄政王”之于凤天是必不可少的存在，所以他相信自己暂时还有些优势，但也不可因此掉以轻心。
　　或许那女人现在不会马上要他的命，当初的几次刺杀不过是两人之间的游戏，但是不保证她不向他手中的兵权出手。一旦有了兵权，哪怕一万也好，对于她来说都是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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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美女！！
　　来到天仪宫内殿，路恩顿时眼前一亮。乌黑的长发高高绾起，头上翡翠珠花金凤钗，淡紫色金上等绸缎衣袍上单爪金凤分别翩翩起舞的绣于下摆和袖口，胸前配挂一串又一串的玉石串成的项链，双手拇指上各戴一墨玉扳指，手腕上的镯子更是金光闪闪……
　　那么多东西，不重吗？
　　两个世界的文化总是让路恩吃惊不已。
　　但是如果说用雍容华贵、风采依旧、精明又有魄力来形容太妃给路恩的第一印象，那么接下来路恩讨厌她的理由就是最毒妇人心、笑面母老虎、不安好心！
　　“拜见太妃。”
　　“啊，王爷，来得正好。哀家听闻近来王爷每隔几天就遣散寝宫服侍的宫人，一人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哀家甚是担心，莫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是那个诅咒的连带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臣们也相继问起，特此为慎重起见，哀家叫来了御医们来为你治疗。”面带关心，语气柔缓，若不是早知她没安好心，谁都会相信她是个“慈母”。
　　路恩当然在开始时就注意到了她称自己的儿子为“王爷”，并不是“儿子”，单凭这个路恩对她的好感一落千丈。不过相对的，雷炎也没有叫她“母亲”，看来母子间的关系复杂得已经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了。
　　在一旁站了一排的御医们连忙道：“臣等给王爷请安。”
　　“劳太妃担心，本王好得很。”重要了下最后三个字，冷冷扫了眼开始打哆嗦的年老御医们。宫里的奸细太多，想不到自己已经尽量隐瞒，小心的不被人察觉的给自己和路恩独处的时间，太妃还是得到了消息。不过唯一庆幸的是，别人是看不见路恩的，她想抓他把柄也难。
　　御医们抖着身子，两边都不能得罪，一时间不知是否、该听谁的。
　　“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奴才在太妃面前嚼舌，让太妃不但要处理平日要事还要为本王累心，实是可恨！本王定要找出这个人好好教训一下不可。”语气平淡镇定，凤雷炎冷哼。
　　“那倒不必。奴才也是为王爷着想，乃有心之人。王爷该奖励才对，毕竟忠仆难求。”
　　微一鞠，“太妃说得有理，本王不追究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