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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并非千杯不醉 ...

  •   明月高悬下,有热闹的地方,也有寂静的场景。
      窗外夜枭呜呜的叫着,杨广旗稳坐在府里大堂处的黄杨木椅子上,手里捧着清明前采下的新茶,一言不发翻阅着书,两步的距离,地面上跪着他的长子杨玄。
      他没说话,对方也就保持这个姿势。
      “这是要干什么?”杨广旗拿杯盖刮走不存在的茶末:“你知道我差点死了吗?”
      “查出来凶手是之前被你母亲赶走的那位书童。”
      “你是我儿子,你以为自己为什么能知道这件事情。他也不是我杀的。我想我讲的很明白,他是自杀。”手里的书也扔到旁边桌子上。
      对面的人还是没有站起来的动作,但是颤抖开口声音带着痛苦:”是的,我都清楚。可是父亲,母亲因为情绪激动擅自把我的书童赶走,他走投无路变成那样,您觉得母亲完全无辜吗?“
      杨玄抬头,手指紧紧抓住身上衣物,跪在地上的腿朝杨广旗身前蠕动着,想要再从身上挤出勇气:“母亲这样阴晴不定,您确定这把火烧不到您头上?”
      他还想说些什么,杨广旗甩手将茶杯就砸上去:“真是好赖不分!你给了那书童银子,当真我不知道?那是他自己走投无路吗?那是他自己蠢死了!”
      “你现在跪在这里,是要威胁我?你以为你母亲为什么阴晴不定?从小到大,你背过几本书?又写过什么文章?你也和那书童差不多蠢。你母亲急火攻心,又不能明着怪你,只觉得你受那书童影响,这才想把他赶走。你倒好,反倒是怪起你母亲了。“
      杨广旗讲到激动处,他站起来伸手指着杨玄颤抖:“当今陛下年事已高但立储口风摇摆不定,三皇子与五皇子之间关系如今僵硬无比,你不去想着杨家存亡,在这里因为一个书童跟我拉扯。”现在杨广旗不是一人之下的丞相,他看上去只想把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掐死:”我蠢钝的玄儿,你可知那雷霆雨露?若我驾鹤西去,你受得住吗?“
      又不能真的掐死,丞相无可奈何,拂袖而去。徒留和黑夜融为一体,无力坐在地上的身影。
      在那扇门后,一位头戴朱钗,端庄的女性快步离开,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凑近听,听到了她强忍的呜咽。
      关上门都是别家难念的经。
      而杜府那本难念的早就做到把自家亲爹的话当耳旁风,如今好不容易能约到钱生,更是直接前脚踩着对方身后的影子,亦步亦趋的跟着。
      钱生看着故意比自己慢两步,走在身后的杜柏,貌似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人这样走在他后头过。最近总是想起一些死掉的记忆,钱生看着街道两侧亮起的灯笼,尤其杜柏在药铺里晃悠盯着他的时候,过去就像是在灰烬里冒出新芽,大脑拿着切片和眼睛看到的场景重叠。
      钱生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对方,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我不是很认路啊,杜公子可以不要像新婚妻子般躲我身后吗?”
      杜柏喜欢对方走自己前面,他不用担心看不见人,也不害怕对方走丢。钱生感兴趣什么就停下脚步观察对方、揣测成年钱生成为了他这几日最喜欢的事情,也确实小有成就。
      钱生面对无理取闹的病患生气时会笑,开药方时猛猛加杜柏不认识但闻起来苦涩的药材。
      略微脸盲,毕竟每天要见很多病患。
      偶尔卡壳忘记方子,会假装回后面的院子里拿库存实则猛猛翻书。
      看到食物会吃,甚至尽量不浪费,如果没有看到就想不起来吃饭。
      满月的冷光打在钱生脸上,杜柏看着他转头过看来,经过这几天的傍晚加餐,两颊看上去没有初见那么消瘦。杜柏满意得不行,越发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钱生。
      钱生发现对方像是没听到他讲话,但是看自己的眼神却充满慈爱,仿佛在看一只雏鸟。钱生冷汗直冒,对这种自豪感理解无能,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其实登云坊好找,钱生记得它也在这条街上,同时夜晚吃饭的酒楼大多都挂着写上店名的灯笼,没走多久就找到这家店。可能因为是民间店铺,外面看上去没有过多的装潢,但还没走进去,里面热火朝天的声音就先进入钱生的耳朵。
      推门进去也不出所料,一层的客桌上座率有七七八八,抬眼望去有和同坐说着话,又把酒一口闷了,拿着筷子也不夹菜,只是说个不停,夹杂着说上头的大笑鼓掌。还有一桌貌似失恋的酒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哭,说着什么苦酒入喉。
      钱生知道京城繁华,但是蜗居在药铺时,身为郎中把脉开方只感觉芸芸众生皆苦,一枚铜板都要犹豫是否值得,经常有病患忍到受不了才来找他,而这些人钱生又多半无力回天。
      今日却又看到这副场面,他之前从未见过在京城见过,嬉笑怒骂里没有愁苦,钱生自己身体围着药铺,心里念着过去,他看似是进入京城,实则从未离开。
      “怎么站着不动了?你想好要吃什么吗?”杜柏的声音从身后想起:“进去吧,我们上二楼房间。”钱生这才发现自己钉在门口,这才回神朝楼梯走去。
      房间里确实比外头安静很多,钱生却又丧失胃口,在杜柏第三遍问他的时候,第三次告诉对方他点什么自己吃什么。然后他看着杜柏就这样兴奋得喊住店小二,快速报了四五道菜名。
      他是不是早就想好了?钱生倒也不在意,反正这几天对方也是完全不问,傍晚时又带给他甜点。顺手推开房间的窗户,今晚月亮是真的很亮,也很圆。
      “想喝酒吗?”见钱生望着窗外发呆,杜柏便提议:“或者你看我喝。”
      钱生诧异此人经常语出惊人:“我不喝,我也不知道杜府在哪,拖不动你。”
      “那确实很可惜。”其实杜柏酒量很好,之前会和父亲手下的酒鬼们拎起七八坛酒,找个无人的围城墙头喝到东方初白,第二天被杜雨秋发现便被鞭子抽到卧床,可他骨子里又叛逆,越抽下一次喝的越欢。
      只不过钱生说自己拖不动,那就算了。
      他不是喜欢喝酒,只是喜欢那种晕乎乎的时刻,让他忘记自己是谁,杜柏平视着和自己面对面坐着的钱生,没喝酒却感觉犯晕。正两人大眼瞪小眼,小二端着菜就上来了,钱生刚准备动筷,一楼响起唱曲声,他便留神听着。

      轻薄人情似纸,迁移世事如棋。今来古往不胜悲,何用虚名虚利?遇景且须行乐,当场谩共衔杯。莫教花落子规啼,懊恨春光去矣。

      “这不就是及时行乐?这曲一唱,一楼那些喝上头的大概直接又笔画手指再要三坛吧。”杜柏也听到了这曲子,他朝钱生灿烂一笑,站起身出门喊住店小二:”这边上三坛酒!“
      钱生无语,杜柏却抢先说:“我酒量很好的。”
      哪里酒量好了?钱生只看见杜柏把上的三坛全部喝完后,便开始朝他笑,他夹菜的时候杜柏在笑,他抬头盯着对方看,杜柏笑的更欢。同时话匣子完完全全关不住,开始不停的想要和钱生说话。
      “钱郎中,我虚长你好几岁,可以喊我哥哥吗?”
      “钱郎中,一个人开药铺会不会很忙?很孤单?”
      “钱郎中,你长得真的很好看,就是太瘦了。”
      “钱郎中,你...”
      啪的一声,钱生筷子放到桌子上:“你不是酒量很好吗?难不成刚刚说话的不是杜公子?“
      “我确实没有醉,我只是想看着你。”杜柏带着笑意,他甚至伸手想摸摸钱生的脸:“我也没昏迷,看到你就想说话,但是我没有喝醉。”
      杜柏甚至站起身,走到钱生那边,脚步稳稳绕着他的椅子转圈圈:“你看,我还能自己走回杜府。”
      “哇,那你真的很厉害。”钱生的脸还是被杜柏如愿以偿的捏住,就当哄小孩算了,同时钱生心里盘算先带回药铺,煮点醒酒汤,别到时候杜柏真的醉倒在路边,他不想第二天因为这个出名。
      “那我们先回药铺。”
      钱生看着对方蹭得站直,甚至走的比他还快两步,想要通过这种幼稚方式证明自己很清醒。
      他们从登云坊出来的时候,也快亥时,四下人渐渐稀少,凉风吹着杜柏,让头脑也清醒不少,只是他依旧像来时般,踩着钱生的影子,幽灵似跟着对方。
      俩人一前一后没过多久就回到钱生的药铺,钱生指着椅子,让杜柏坐好,他滚了热水并朝药柜走去,想找点葛花冲泡,等钱生翻箱倒柜找到并泡好醒酒汤后,头一回便看见杜柏坐在椅子上,头靠着墙睡着了。
      钱生的第一反应就是弄醒对方,他药铺后的院子可塞不下两个成年人,况且不解酒的话,宿醉第二天会口干头痛,精神恍惚。最重要的是,晚归与彻夜未归是两个概念,他的药铺可承受不起杜将军怒火的波及。
      所以钱生坚定伸手抓住杜柏的肩膀,试图把对方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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