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似，少年游》行也慢慢

60、爱能让人长出血肉

　　深夜，蒙古包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天破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林穗宁揉了揉眼睛，往门缝望去。这么晚了，周星野应该不回来了，不过，林穗宁还是想着再给他留会门。

　　她知道青山不改内部肯定是出了问题，要不然大方三人，不会那么有空在这里陪着大哥他们骑马。所以，这几日，林穗宁都不敢怎么打扰周星野，也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周星野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回来，还是莫威跟她说的，也是猜测。尽管这样，她还是习惯性地等着周星野。

　　就像在碧水山时一样。

　　“林穗宁！”

　　莫威忽然气喘吁吁地冲进蒙古包。

　　林穗宁扶了扶眼镜，不解地望着莫威，笑道，“莫教授，怎么了吗？方才，是你……”

　　她还没说完，莫威舒了口气，不断拍了拍胸脯，自言自语道，“还好，在……在……”

　　林穗宁却是一头雾水，“什么在不在的，莫威，出了什么事……”

　　他话还没说完，莫威又倏地跑出去，往回跑的时候还不忘帮林穗宁把门带上。

　　林穗宁给他来匆去匆匆带起的风扇得满脸清爽，一惊一乍褪去了些许睡意，她无奈拍了拍额头，转了转手腕，继续码字。

　　一大早，林穗宁感觉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了。昨晚又写到忘记时间，本就晚睡，她只能艰难地睁开眼睛，却忽然看到一双手，正紧紧地环在自己腰腹间。

　　林穗宁揉了揉眉心，想动下身子，又怕弄到周星野，想着轻轻掰开周星野的手，刚一碰到，周星野却是抱得更紧了，只能赶忙松手。

　　“醒了。”忽然，一低沉带着浑厚温暖的气息，沿着林穗宁的后脖颈，窜至头部，沿着脊椎缓缓向下。

　　她不觉动了动脚趾，感觉脚趾都有点酥麻。

　　“周星野，我弄醒你了。”林穗宁转过身，嘴角轻扬道，“昨晚回的还是早上回的，我都没察觉到。”

　　“晚上回的。”周星野将下颌抵在林穗宁柔软的头发上。

　　林穗宁很喜欢这个姿势，她用鼻尖蹭了蹭周星野喉结，身子贴得更紧些。

　　周星野似乎察觉到了，缓缓坐了起来，声音有点疲惫，“去刷牙洗脸。”

　　两人刚走出蒙古包，九哥叼着根草走过，朝林穗宁坏坏笑了下，随后看着周星野不解道，“周队，怎么不多睡会，又没事。昨晚那么晚回来，还睡不到三个钟吧。”

　　“没事。”周星野用手作拳敲了额头。

　　林穗宁这才注意到周星野眼皮似乎还有点重，赶忙拉住他道，“周星野，你回屋再睡会，我给你带早饭回去吃。”

　　周星野手插在裤兜里，“没事，昨晚喝了点酒而已。”

　　喝了点酒？

　　林穗宁看他这个状态，不像是喝了点酒的样子，起床时只顾着寡欲，竟然没有注意到。

　　“不行！”林穗宁忽然严肃道，“要回去再休息。”

　　九哥叼着根草，识趣地走开了。

　　“嗯。”周星野挑了下眉应了一声，他漫不经心地朝不远处正在喂马，目光却不断往这边瞄的莫威看了一眼，须臾却是侧首，轻声问道，“周泊禹，过来了，你们……”

　　是因为这个，连夜赶回来吗。

　　林穗宁抿了抿唇，“我们见过了。”

　　周星野神色闪过一丝不忍。

　　林穗宁赶忙笑道，“周星野，二叔没说什么。”

　　“真的。”周星野沉声道。

　　“真的。”林穗宁正要开口，蒙古包后却传来一更加稳重的声音。

　　林穗宁转过身子，见是二叔和东方月落各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

　　“二叔，东方主任，你们是骑完马回来。”林穗宁见二人神色，笑着问道。

　　“早上空气好。”周泊禹瞧了一眼周星野，见他依旧不搭理自己，只能无奈对着林穗宁笑道。

　　林穗宁扯了扯周星野衣角，大致是猜到他这几年和二叔的情况了，心不觉又多了几分愧疚。

　　“林穗宁，不介绍下我。”东方月落却是忽然开口道。

　　莫威和林泉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

　　林穗宁正想开口介绍，东方月落却是伸出了手，“姓东方，名月落。”

　　听到名字后，林泉目光不禁多留意了几下，尽管她知道，二叔身旁的人，定都不是凡人。只是，这个东方月落还是出乎意料地勾起了她的注意。

　　与二叔一样，有种高深感，但更多的是温婉大气，说话慢条斯理，看起来永远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林泉只与她对视了一眼，便莫名觉得，这人一定是经历了什么，至于什么，肯定不是凡人历练的东西。总之，就是瞧着听着，便让人觉得心安，放心的人。

　　而且，看样子，这人和林穗宁好像不是一般的熟。

　　“周星野。”周星野伸出手，凝声道。

　　半晌。

　　林穗宁揉了揉眉心，见周星野一直警惕地盯着东方主任看，赶忙扯了扯周星野衣角，低声说道，“周星野，可以放手了。”

　　“东方月落。”

　　“东方月落。”

　　“东方月落。”

　　“……”

　　莫威一个早上都在念叨着这个名字，乐子和小寒将几位旅客送到机场后回来，听到莫教授还在碎碎念，愈发好奇问道，“莫教授，这位东方美人，是你暗恋对象吗？”

　　“去去去。”莫威继续给千秋岁梳毛，依旧陶醉在自己的沉思里。

　　周泊禹过来了，他竟然没有发现，而且，还让林穗宁和周泊禹见了面，都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要不是昨晚看到花浪朋友圈，还好他点开看了下，才发现周泊禹竟然骑着马，和那东方美人，还有林大小姐，正悠哉悠哉地在几位“古人”后散步。

　　林泉，居然也不和自己说。

　　周星野更加是发了疯，君爷还打特地打电话过来慰问，说周队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明明喝醉，不知看到什么，当场清醒，三更半夜叫人送他回青山不改。

　　三分添油加醋，七分人间真情，莫威才成功把周大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气势给保住。

　　“等会！”莫威忽然想起了什么，抓住乐子的手，焦急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了？”

　　乐子和小寒面面相觑。

　　乐子咧着嘴笑道，“我说东方美人……”

　　“不是。”莫威摇了摇头。

　　小寒笑嘻嘻道，“难道是……相好。”

　　莫威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千秋岁不满地嘶鸣了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千秋岁。”莫威赶紧摸了摸千秋岁。

　　他蓦地想起，原来自己早就“见”过这位东方月落，当时，还妖娆地抱着一只猫咪，林穗宁还和她聊得很是开心。

　　原来，他是个女的。

　　“天呢！”莫威仰天心里长啸，完全无视一旁的两个年轻人满脸神经病的神态。

　　枉费自己操了那么多的心。

　　新一队队员又到，这群都是相识的，已经是第三次来青山不改，除了新加入的两个小伙子，同一班飞机来，路上大家也都给讲解得差不多了。

　　老顾客自然省去很多功夫，林泉请大家吃了顿晚饭，然后着重给大家再次强调骑马应当注意的安全事项后，便纷纷散去，拿了钥匙，也不用带路，熟悉得跟回家一样。

　　“请问，是青山不改的周大队吗？”其中一个小伙子看到周星野，不禁激动地问道。

　　周星野磨不过林穗宁，只能回蒙古包又睡了一觉，刚走出门口，便看到了新到的队员。

　　“是周大队。”一个老队员笑道，“难得见到你，周大队，好久不见。”

　　周星野颔首笑道，“温叔，好久不见，今年还是骑花蹄子。”

　　“哈哈哈。”温叔大声笑道，“对，就骑我的花蹄子。”

　　“周大队，能不能同您合张照。”小伙子拿着手机问道，“您真人比网上帅多了。”

　　温叔拿过手机，“客气什么，来，我给你们拍。”

　　周星野勾了勾嘴角，“不用那么客气，在这里拍，可以吗？”

　　“行行行。”两个小伙子异口同声道。

　　骑马射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野马沿着草原曲线，隔一段时间，总能遇到几乎外观设计差不多的弓箭场；弓箭场都会在一个显眼的地方，插着一块木板，写着三个大字——任君来。

　　渐渐地，这些弓箭场就有了个名字，常被唤为“任君来”。

　　说是弓箭场，其实也就几个靶子，立在一碧万顷的草原上罢了。大家来主要是骑马，一般弓箭也只是作为骑马后的娱乐项目，所以，当初青山不改只随意搭了几个靶子，想射箭的拿把弓箭来，随意玩则可。

　　纵马江湖、铁马冰河刚开始也有弓箭场，花浪和老铁一开始还琢磨着把弓箭场做大，搞了一段时间，发现来草原的旅客，好像兴致不是很大，一提到收钱，立马掉头就走，还丢失了一批顾客，听说青山不改的弓箭场不用收钱，纷纷跑到那边去了。

　　最后，两人立马收了主意，还将多买的高档耐用靶子和弓箭送给青山不改。所以，三家弓箭场上的靶子几乎都长得一模一样，林泉直接买的那种便宜经济早给风吹日晒淘汰了，剩下的都是当初花浪和老铁送来的。

　　阴差阳错，三家马背旅行弓箭场便很难分清，都是在草原里，一样的靶子一样的弓箭，也不知是哪次喝酒，三个大队长达成意识，竖了个木牌子，将弓箭场义务给所有参加马背旅行的游客玩耍用。

　　任君来，也成了草原一处风景好去处。

　　反正，草原上马背旅行的队员，几乎给他们三家承包了。

　　“咦！三年不见，这射箭技术和二叔都不相上下了。”周泊禹勾着嘴角走了过来。

　　周星野连续放出三箭，箭箭入靶。

　　旁边正在射箭的其他旅客，纷纷投来钦佩的目光。

　　周泊禹故意拍掌称赞，“不愧是周家的，嗯，有我的遗风。”

　　周星野侧着脸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你找林穗宁做什么？”

　　周泊禹无语抱着双臂，“周星野，你找我，就是问这个。”

　　“不然呢。”

　　周泊禹叹道，“我含辛茹苦把你培养成才……”

　　周星野不管不顾地挑了下眉，又放出一箭，“嘣”的一声，又钉在了靶子上。

　　这一箭，似乎比方才用了更多力气，靶子上其他的箭，悉数掉落在野草上面。

　　“行了，没大没小的。”周泊禹严肃道，“都不知道谁教……”他顿了顿，给自己的话噎了一下，“当年我做法是有点偏激了，我承认，这不……”他侧首看了一眼周星野，忽然没再说话。

　　尽管那件事不能全算自己的责任，但毕竟也是因自己而起。

　　所以，这三年，他没有一刻不在关注着那孩子，尽管从未出现在林穗宁面前。

　　当时，他和东方月落正在喝茶，忽然接到一个叫雷楼楼的电话，说林穗宁正在急救。

　　“周泊禹，你干的好事！”

　　这好像是二人自打认识以来，他第一次看到总是温婉亲和的东方月落，竟然发了脾气。

　　他承认，自己是过分了点，只是，就连东方月落也没想到，林穗宁的抑郁症，隐藏得太深了。误会加上各种机缘巧合，竟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总之，没我同意，你别出现在林穗宁面前。”东方月落千叮万嘱道。

　　当然，周泊禹这次，言听计从，绝不能再出丝毫差错了。因为，自打林穗宁消失后，虽然青山不改愈做愈大，周星野却是愈来愈沉默，几次，他又看到了当年车祸后，小周星野那绝望无助的眼神。

　　万幸，林穗宁挺过来了。

　　东方月落曾经说过，周星野，是林穗宁的命。只要他在，她便能挺过来。

　　林穗宁，何尝不是周星野的命。

　　“别再吓着她了。”周星野忽然轻声道，语气竟是带着几分恳求。

　　周泊禹摇了摇头，朝周星野肩膀拍了下，“我说周大队，你可别小看林穗宁了。她，比你想象中厉害。”

　　东方月落说周星野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

　　周星野不禁凝眉。

　　忽然，一阵笛箫合奏的乐音，清幽雅致，舒缓轻快，回荡在草原上空。

　　一会，两人骑着马，已经来到了附近另一处任君来。

　　林穗宁与东方月落，一横笛，一竖箫，又合奏了一曲。

　　花浪在一旁使劲鼓掌。

　　雷楼楼手里拿着个摇铃，站在花浪身旁，激动地晃动着。

　　“再来一曲，花队演唱。”不知谁喊了一声。

　　林穗宁与东方月落对视了一眼后，两人便默契地伴奏起来。

　　悠扬的声音在蓝天白云大草原下徐徐展开……一曲完毕。

　　“你们好像挺熟悉的。”趁着无人，周星野走了过来，对着东方月落说道。

　　东方月落将矿泉水一饮而尽，亲和笑道，“嗯，是挺熟的。”她侧过脸看了周星野一眼，“周队，不知有没有空，指导下骑马。野骑和在马场的确感觉很不同，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下。”

　　“十分荣幸。”周星野盯着她，缓缓说道。

　　须臾，两匹马，几乎并驾，从纵马江湖弓箭场跑了出去。

　　林穗宁即刻发现那两个熟悉的背影，雷楼楼在一旁嘀咕道，“听说周星野射箭很厉害，也不来教教我们的。”

　　林穗宁不住笑道，“楼楼，我教你就行。”

　　雷楼楼：“你会？”

　　林穗宁娴熟地拿起弓，拈弓放箭，虽然没正中靶心，却也射到了中间。

　　肖建见状，走了过来，“没想到，你连射箭都学会了。”

　　林穗宁活动下肩膀，打趣道，“何止射箭，挖厕所我都是行家了。”

　　雷楼楼将弓箭胡乱搭在弦上，好奇问道，“是这样吗？”

　　肖建蹙眉，“你没见过别人家射箭吗？”

　　林穗宁朝不远处看了一眼后，回头说道，“不是这样……”

　　“周队，不是想问我什么事吗？”趁着马喝水的时间，东方月落将围脖扯了下来，坐在野草上。

　　周星野朝路过的队员们打了招呼后，走了过来。

　　“想问，又不知道问什么，如何问？”东方月落将手套也脱了下来。

　　周星野站着，自下而上地看着东方月落，眼光透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完全无半点晚辈的姿态。

　　东方月落依旧温和笑道，“这三年，林穗宁与我讲过许多事。包括于家，而讲的最多的就是你。”

　　周星野：“她说了什么？”

　　周星野的声音很镇定，不过，对于东方月落而言，丝毫的克制，她都能察觉到。

　　“例如……”东方月落顿了顿，起身朝正在喝水的白马看了一眼，慢条斯理说道，“在那方面，林穗宁其实也很让人欲罢不能，她会主动，会有小动作表示要，不过索取了，却总是带着害臊。有的时候她总是忍着，实在受不住时，到了最后也只是发出呜咽声或者咬住。”

　　周星野手指节握成拳，发出“咯吱”声。

　　东方月落装作没看见般，看着周星野继续从容说道，就如同在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生活琐事般，“其实，你很想她叫出来，只是，林穗宁总是回避，对不对。你知道，她为什么总是不出声，总是克制着吗？”

　　周星野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林穗宁和你说这些？”

　　东方月落安静祥和，面带笑容，作为国内资深的心理咨询大师，她要描述这么一个场景，简直太轻而易举了。

　　风吹草起，步虚忽然往水洼深处走去，将整个头埋入水里，须臾，便抬起头，甩了甩鬃毛，将水都溅在身旁伙伴身上。

　　周星野的目光几乎是带着杀气的，尽管面前人是女的，他依旧妒忌得要命。

　　东方月落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占下风，她款款地看着周星野，没有一丝退让，也没有一丝怒意，温和得让人几乎要忘记方才这人，说了什么。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

　　要是这人是男的，周星野早将这人揍了一顿。

　　过了半晌。

　　东方月落忽然大笑道，“哈哈，周大队，我就帮你到这了。”她走过去，将喝饱了水的白马牵了过来。

　　“别问她，放心，林穗宁会主动告诉你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走的是什么路，也比你想象中还要在意你。”

　　“爱能让人长出血肉，所向披靡。真羡慕你们啊。”

　　周星野隐隐察觉到什么，凝眉问道，“东方月落，你什么意思。”

　　东阳月落摸着白马，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周队，这马我同林泉买下来了。听说是你们新驯化的野马，听说叫合欢，这名字很合我意。有劳青山不改好好替我养着了，有空我就和你二叔就过来草原溜溜马。

　　不远处，一队人骑着马正好经过。

　　“是周队！”

　　“周队好啊！”

　　“周队怎么在这里。”

　　“周星野，等谁呢？”

　　“周队，喝饱水了吗？”

　　……

　　喝水的地方是青山不改经常经过的地方，马术师傅们经常会带队员们骑着马过来这里喝水。

　　周星野同几位马师打了招呼，吹了个口哨，步虚立马跑到他身旁。

　　“大家慢慢跟着马师骑过来，水洼虽然浅，就站在上面喂马喝水，不要往水里走。”周星野一脚跨上步虚，笑道，“当初，就有队员满身泥土骑着马在草原飞奔。”

　　大家哄堂大笑。

　　其中一位老马师打趣道，“不过也不用担心，草原风大日照强，很快就会晒干的，不怕感冒。”

　　“那也不是不可以。”周星野勾着嘴角，说完刚一回头，见东方月落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便抓起缰绳，“方才我看有两个人经常脱镫，可以考虑试试半骑坐骑姿，将作用于马镫的力慢慢扩大到骑手全身重量。做法是将脚蹬踩在前脚掌，大概前脚三分之一处，记得脚踝不要过于紧张，脚后跟自然就下去了。有什么疑惑就请教我们青山不改的马师，一路听师傅们的话，大家玩得开心，我先撤了。”

　　言罢，步虚疾风般追赶着合欢，愈来愈近。

　　“哇！”

　　“好快！”

　　“好帅！”

　　“……”

　　纵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