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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陈家村(中) ...
那个白胖的幼童似乎察觉到了镜庭的目光,它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津歌和镜庭二人,黑溜溜的眼瞳凝固着,像两点画上去的黑漆,一动不动。
“我早该明白是他,阴魂不散。”在众人的哭泣尖叫中,老村长的声音尤其突兀,他在漆黑里,用这低缓而苍凉的声音,说着一个令人更感寒冷的故事。
陈家村里有一个年轻寡妇,公婆早已不在世,家里只有一个刚满五岁的儿子,全靠寡妇给人浆洗衣裳勉强糊口。所喜的是这儿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天资聪颖,三岁就能诵诗书,且十分懂事,从不惹事胡来,只陪娘亲在河边,抓捕些小鱼小虾玩耍。
有一天,这个孩子不知怎地,突然得了一种怪病,浑身长满青色鳞片,一碰就掉,腹部水肿得厉害,汤药都灌不下去。更令人惊恐的是,一直在身边照料他的小寡妇,渐渐地身上也开始长起了鳞片,小寡妇没有钱看大夫,这病况也没人敢来应诊,小寡妇只能一家一家去讨药渣,回家加水再煎一道服用罢了。
“有一天,小寡妇出门讨药渣,这娃娃睡醒了,拖着肚子爬出门来,仰着脑袋问人要吃的。”
随着老村长的声音,白胖幼童竟也开始挪动他短小的四肢,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往镜庭这边爬,黑漆漆的眼瞳向上看着,白白的团脸儿,滴滴答答流涎,满脸欢喜。像还未学会走路的幼儿,蹒跚地向自己的母亲爬来。
“李家的大侄子见了,拿吃剩的包子给他,他吃了一个不够,还喊饿,老拙想,不如让带去老拙家中,把那剩菜热热弄给他吃。”
“娃娃拖着肚子不好走,一路上跌跌撞撞的,老拙可不敢扶他,就由他摔着……没留意啥时候,这娃娃已摔滚下山去,待老拙领了人去看,人已经起不来了。老拙想,得了这病左右也治不成……”
幼童轻轻地挠了挠耳朵,怎么虚无的鬼魂也会发痒吗?它一边挠着,一边摇晃着圆圆的脑袋,好像要把什么抖出来似的,而短小的小白腿,还在往前爬。津歌眼看着,索性一爪子扒拉开镜庭的衣襟,直往其怀里钻去,镜庭扯了两下,没扭过她,只好暗暗低声骂了一句:“没出息!”
津歌可不管,只听着镜庭的衣衫发出瑟瑟的悉索声,但是身子仍是牢牢地定在原地,果真是个好样的,她不禁默默赞叹。
“那娃娃也倔,愣是熬着没死,还残喘着一口气,小寡妇找上来看见了,四处借钱想找大夫……且不说之前她还欠的那些,就眼下,谁能借给她呢?”
白胖幼童抓了抓耳朵,暂且停下来,侧着脑袋似乎也在认真听着老村长在说什么,是在说故事吧?就如在村里的老梧桐树下,老人们总爱眯着眼,品着半盏茶,慢悠悠地跟凑在一块的小孩们说亲身经历的奇闻异事。
“……大伙商议下,就直接把孩子给烧了。他不能留,陈家村的祖先曾显灵说我们村以后会出一个状元郎,光宗耀祖。可是这毛病若是给其他娃娃染上了,那陈家村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摇头晃脑着,白胖幼童捂着嘴笑了,没有声音,却让人能感受到那咯咯、咯咯的声音。它笑着,又开始慢慢地爬过来,越来越近,它伸出了白白的,软软的,肉呼呼的小手。
“这事是损阴德,只是老拙是一村之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陈家村没了吧?小寡妇自己心里也明白,这怪病是没得治的,娃娃这么受苦她看着也难过不是?再说,少了个拖油瓶,她不就正好妥妥当当地嫁出去了?”
津歌探出脑袋,闻着镜庭身上淡淡的沉香木气息,听着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而那只小白手就要伸过来。
不及她立起毛发,一只手攸地把津歌拧住,猛地一掷,津歌毛绒绒的身子本能卷成一个球,往白胖幼童的身上直接扑去。
“好你个镜庭,虽然我早知道你不要脸,但是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津歌暗暗在心里骂着,在身子就要滚到幼童身上之前,飞快地伸出爪子捂住了眼睛。而村民们忽然听到这不知何处来的声响,顿时惊慌失措地乱成一团。
这时一簇幽蓝的火光灼起,接着转为白炽的火焰,照应着镜庭如冷玉的面容,只见他青袍一展,回手旋剑,倾前一步,负手捏诀,土黄的符纸在幽蓝的火焰中扭动着,绽成一簇白色炽光,宛若月明。众人一时忘了哀哭,静静地听着镜庭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吟唱。
“遥思寄情于故乡兮,路迢迢之恨难回”
“避尘世而趋无寰兮,恐伤怀而感唏嘘”
“疲身乏躯之将离兮,唯流涕之伤别离”
“绿野芳兰之浓泽兮,蔽白骨之远风雨”
“血肉无情之归尘兮,游天地之魂流离”
“人生如梦之电光兮,忽碧野之已青霜”
他的声音亦如玉,温润而清朗,剔透着让人明明白白,字字清晰,却又透着冷。犹如一弯冷月,银辉清素地沉下,悬在沸腾涌动的血海上,嘶声阵阵后,接着便静了。
白胖的幼童也止步,静静地听着,那半伸出的白胖小手,渐渐模糊晃动,气流如蒸。
镜庭一扬剑刃,剑华如虹,轻声吟道:“浮生所欠之宿业兮,离魂时之已告罄;云阔雾袅之风动兮,一夕散之未弥长。毋留滞,百年身后皆尘土,谁复切切相念悬?自去也,莫牵连。”
透过毛茸茸的爪子,津歌看见自己从白胖幼童的身子里穿了过去,接着扎扎实实地给摔在了地上。随着镜庭的清声朗朗,“镇魂歌”招来地狱之魂,一个个黑乎乎地从地底下涌出来,七手八脚地要将白胖小孩搂了过去。
在就要被拽入底下之时,白胖幼童轻轻扭过头,向众人又伸出了他白白的,软软的,肉呼呼的小手。好像受了委屈,向母亲寻求庇护的孩子,在众鬼的七手八脚中,它努力地伸出乞要拥抱的手,这么执着。
气流浮动,画面模糊,几乎是一瞬间,那白胖小孩和着众鬼一同消失了。地上空着,一片漆黑,好像从未有它来过的痕迹。
百年身后皆尘土,谁复切切相念悬?
轻轻一抖身子变回人形,津歌皱巴了小脸,一种莫名酸楚堵在鼻间,难以言述。她抬起眼,就着镜庭剑上的曜光,清清楚楚看着村民脸上复杂的表情。有愧疚,有震惊,有痛哭流涕……
须臾,只听有人轻轻地说:“谢谢道长……”
镜庭的剑华渐渐湮灭,他们脸上百感交集,似乎那么内疚和难过。而他们说,谢谢道长。
到底还是有几分如释重负的喜悦。
镜庭只是沉默。
到他们要离开陈家村的时候,镜庭依然一言不发。李家的梅香最后还是死了,那么开膛破肚地对着人,心肝肠胃都给人瞧了个清楚,怎么好活?
村长将他们送到村口河畔渡船,只几天,他看上去憔悴了好几年。厚厚的眼袋垂着,老眼浑浊,干扁的双手相互搓着,讪讪地看着镜庭,囫囵着句子,似乎很想夸几句道长法力了得。但是从他的浑浊的眼神中,津歌看得明白,他巴不得他们赶紧走。
一人不言,为守秘;众人不言,为藏孽。
让村长亲手揭露众人之秘的他们,有如罪孽。
而镜庭依旧沉默。
这时,一个尖细的女音道:“凭什么?我们家也不容易啊,谁有那慈悲心肠谁只管去,咱也不拦着,反正我不去!”
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人,挺着她微隆的肚子,一手挺腰,一手戳着身旁男子的脑门:“你也不准去,道长不都把那小鬼收了吗?凭什么还要给他烧纸上香的?作乱害人还享香火,有理没理了?”
男人小声地劝道:“蕊儿,不去就不去吧,你在家好好休息着,千万别动怒,一会动了胎气可咋办?”
女子冷哼了一声,摸了摸肚子,冷冷道:“你这死鬼,还知道怕老娘动胎气!你也给我在家呆着!这多晦气的事,又不是赶着发银子,你急甚么?再说了,你要是沾了甚么脏东西回来带给我和肚里的娃,那又咋办?!”
边上的几个村民也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诚恳又真心……毕竟不负小道童对他们的交代:这孩子虽然暂时走了,但是如果不用香火祭祀,也有可能又回来。供奉点纸钱香火的,也费不了几个钱,最重要的是要心诚,大伙都去走一遭,道个歉,这事也就完了。
“王家的,还是让你家男人走一趟吧,挺可怜的……也求个安心啊。”
“蕊娘,瞧你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何苦呢?”
他们七嘴八舌地劝解的,这么真心而诚恳。
毕竟是道长说的事,谢谢道长了。
津歌见众人殷勤相劝的样儿,忍不住捂上嘴偷笑。其实,那村民所惧怕的小鬼,压根就没怨气。要真是个苦大仇深的小童鬼,怕是镜庭也没这么容易周当解决。
再说,越是心思明净的鬼魂,越容易看透过往。在津歌穿过幼童灵体的一刹,她心如明镜,见它不染纤尘,只有些许单薄的往事,一些顽皮和无知,还有求生的念想。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有雨来了。”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镜庭忽然道,津歌顺着他清宁的目光看过去,江河上,白浪滔滔,天边却黑云密布,低低着向他们压来。
一股湿湿的,咸腻的腥气扑面而来,熟悉的腥臭令人作呕。津歌皱了皱眉,警觉地靠近镜庭,伸出爪子轻轻搭上镜庭的衣襟,而他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河神,河神显灵了!”
当那个硕大而丑陋的东西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村民们竟争相俯下身子叩拜,即虔诚又卑微。
黑浪席卷而来,猛力而愤怒地拍打着河岸,树木倾斜,百草皆折。光线从乌云的缝隙中落下,照亮它身上巨大的青绿鳞片,反射出金光熠熠,白腻的肚皮鼓着,口悬若河的毒涎从合也合不拢的嘴巴里流淌出来。津歌眉间一动,这是河神?怎么如此熟悉?仿佛似曾相识。
“河神显灵,陈家村要大发了,快!快去把刚才准备的祭品拿来!”
“小的把这只鸡献给河神,望河神保佑我家……”
他们虔诚地跪拜着,唯津歌和镜庭二人迎风立在岸上,风雨潇潇,渐渐打湿了镜庭的青布衫,挺若墨竹。
“轰隆”一声雷响,津歌心惊肉跳,毕竟是只狐狸,怎地也怕雷,两爪抓住镜庭的衣摆,直往他身后躲去。那个硕大的布满绿鳞的东西,带着黑浪慢慢走上岸来了,环绕着肃杀的腾腾黑雾。电光石火间,津歌顿时明白了什么,抬起脸急急地对他道:“镜庭,这是……”
“老婆子,快来祭拜……天哪!不要……”没等那老头说完,老婆婆已被他口中的河神拍飞出老远,霎时摔了个粉身碎骨,肝脑涂地,突显这一片真心。
风雨来,和着浓重的血腥味,那个庞大的东西,伸出白森森地流淌着粘液的鳍,挺立在河岸上,肥厚的唇一口叼住了已经吓傻的村长,用力嘎吱一嚼,满口血肉残渣,不住往下掉。
这东西吃饭的动作也忒不优雅了,津歌一阵恶心,悄悄又往镜庭身后缩了缩。倒忘了她自己与它一样,不过也是借着点灵气衍生的东西而已。
风雨凄迷里,青衫道士执剑而立,身下是支离破碎的血肉肝肠,村民们四下逃散,而他清瘦的身影,挺拔如竹。
只见镜庭手腕一抖,御剑而歌,清清泠泠的字音,如山泉叮咚,又似玉骨铮铮,刹那,九只不死鸟,吞吐着炽热的火浪,呼啸着从天而落,凤羽九色斑斓,拖着长长的焰色,灼灼浮动,映落在面上却是冰冷。
这虚浮如海市蛰楼的“九凤诀”,于人类无伤,对道行不深的精怪来说可怕得紧,是能毁灭躯魂的咒诀。
但奇怪的是,镜庭的“九凤诀”至多让津歌毛骨悚然了一下,待她一骨碌变回兽身,窜进镜庭的乾坤袋里后,再无它效。津歌心想,莫非镜庭竟是个学而不精的,所以才时而奏效,时而无用?
正想着,津歌从乾坤袋里探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往外一看,果然,纵是凤翥翩然,华羽翱翔,锋利的爪也不过是在水怪身上抓出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口子。鳞片翻飞,凤凰的利爪下勾着丝丝缕缕的筋肉,这虚无的神鸟怎地这般真实?她暗暗嘀咕着,又往乾坤袋里躲了躲,两只爪子只管抱住脑袋。
水怪显然愤怒了,它昂起头,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张开大嘴,口里的锯齿在雨水溅落中折射出银寒的光,作势要呼啸——却是哑然无声。水怪身上的鳞片破损,伤口翻出白森森的肉,而它在愤怒中,不顾神鸟的利爪锋啄,埋头就往另一个村民身上张口一喷,腥臭的液体腐蚀着男子的身体,他痛苦地满地打滚,嚎叫不止,那声音刺耳得惨绝人寰。不一会,那个男人在嚎叫中滚成了一滩浓稠的血水,尸骨无存。
“孩他爹,孩他爹!”正是刚才的蕊娘,眼睁睁看着丈夫的惨死,她怒极攻心,但是身子还是不住地往后移,声音也不免颤抖了起来。
津歌抬起脑袋,只见镜庭如玉的面色有些苍白,渐渐渗出了细小的汗珠,虽然口中仍在不紧不慢地吟唱咒语,但明显可察他的气息不稳。九只巨大的不死鸟,光彩斑斓的羽毛边缘有些消融,好像被水打湿的水墨画,渐渐开始模糊不清。
而这时,盛怒的水怪似乎也被破口大骂女人吸引了,它摇晃着不停渗落血肉粘液的脑袋,张口就向蕊娘咬来。
完了,津歌只道不好,一甩狐尾,压力后腿,准备蓄势而出,用双爪抓它个魂飞魄散。
“滚开!滚开!”女人犹自叫骂着,却已经是带着哭腔。
镜庭足下一顿,已经抽剑挥上,口中的“九凤诀”不停,铮铮入耳,乱得津歌只觉眼耳一片昏花。霎时,却见镜庭左手掌覆胸前,念诀催咒,竟是要引出体内多年根基!
见此状,津歌不由得一惊:莫非他是要动用元力来加强咒诀?可勉强动用元力,等于自损根基,极难恢复,她与镜庭厮混多时,心知他一贯自惜修为,今日竟为一妇人拼力至此。
还未等津歌一跃而出,将他拦下,却见镜庭作势要横剑劈去的身形,已经腾跃在半空中——
蕊娘别过脸,怯怯地在一棵细弱的柳树下躲着,双手紧紧地护着她的肚子。那微微隆起的肚子,此时此刻,于她来说似乎比性命还珍贵。
而水怪张着它的血盆大口,却也在离这双手的半尺之距,停了下来。
趁此时,镜庭的“九凤诀”再起,广翅猛力挥下,九凤齐出,锋利的啄爪瞬间将水怪撕了个粉碎,溅出道道血雨,糊住了人们的鼻眼。可再伸手一摸,却没什么也没了,仿佛刚才喷溅在脸上的腥臭液体都是幻觉,和那令人作呕的水怪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徒留一地的残破尸体,千真万确。
而天边的乌云却早已散去,一道绚丽的彩虹已经横在蒙蒙水雾中。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镜庭所念的一段“镇魂歌”,是个人信笔写的赋体的东西,笔力不足,请多见谅。
刚看到新闻,史铁生先生去世了,万般感慨,只好用《我与地坛》中史先生的一句话,权作凭念:
死是一件无须乎着急去做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会错过了的事,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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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回:陈家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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